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仿佛被自己方才的话打了脸一般。
姜媞快速离开此地,正巧撞上了前来寻她的丫鬟。
丫鬟冷着一张脸,见到她人也不恼火,只是微微一福身,请姜媞回去。
姜媞求之不得,沉默地随之往回走,只是越走,心中异样感就愈发明显。
待走到自己住的地方,看到外门上“弄花阁”三个大字,心中疑惑再忍不住。
“这边是个什么地方?”姜媞缓缓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目光微错愕,没有立刻答应。
“你家大人安排我住在这个地方,我今日出去走了一圈,也不知会不会有所冲撞?”姜媞问道。
丫鬟道:“这是府上西北的苑子,里面除了您,其他住的都是爷的姬妾。”
姜媞神情渐僵。
这里住的都是姬妾……
“在您之前,只要有姬妾入住都是送来这里,您来了之后,也没有变。”丫鬟回答得中规中矩,但答案昭然若揭。
这里住着人对姜媞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是怎样看待姜媞的身份。
如今姜媞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要去找你们爷。”她故作恼状对那丫鬟道。
“这需要奴婢去通传,待消息递到了爷那里,自然会回复您。”丫鬟说道。
“你现在就去。”姜媞冷着脸丢下这句话,便回了屋去。
丫鬟见她发火,一时无法揣摩清楚,只得悄然退下。
只是她人一走,姜媞立马又推开了门,趁四下无人加快步伐往外走去。
若是这里人人都说要见齐琅都能得以通传,恐怕齐琅天天烦都烦不过来,所以她并没有寄予希望给那丫鬟身上。
焉知那不是敷衍之词?
姜媞对大户人家府中的格局多少有些了解,今日是休沐日,齐琅在府上办公,必然在外书房做事。
她摸出了内苑,长廊底下坐着个把偷懒的丫鬟婆子,却因不认识姜媞,纷纷都稀罕地多张望了几眼。
直到姜媞横冲直撞走去了外宅才有婆子反应过来要去将姜媞拦住问话。
姜媞回首见有人跟来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却因衣摆复杂被自己绊倒,一头往前栽去。
只是她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却并未真正倒下。
姜媞抬头,看到一个眉眼狭长面容如玉之人。
这人穿着白袍,甚是眼熟。
“阿媞,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对方丝毫没有对姜媞的存在而感到任何惊讶。
他那张脸仍旧是记忆中那般,微笑如沐春风般,眉眼含风情。
姜媞一怔,未及应声。
眼前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圣上膝下的第三子明翼。
他身份尊贵,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齐琅的府邸之中。
朝廷的格局,姜媞自然不会了如指掌,但她很清楚,朝中两位皇子的争斗依然视如水火一般。
三皇子明翼因李世权一案险些被圣人赐罪,而二皇子明翰虽无功无过,却得到了齐琅这一枚有力棋子的站队,占得上风。
如今明翼出现在势力属于二皇子明翰的齐琅府中,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
“我正好要来找你。”明翼一句话说明了来意,也打破了姜媞乱七八糟的猜测。
他看着姜媞,唇角含笑,“李府被抄家的时候我寻你寻不找,才知道你被藏在了这里,阿媞,若你愿意服侍我,我便将你带走如何?”
他这副模样顿时打破了方才的雅贵之气,像个纨绔子弟一般,对眼前的美色急不可耐。
姜媞从前被他调戏过一遭,撇开朝廷势力不说,便是私仇,明翼和齐琅也在早些年因她而结过。
如今他突然到来,提出这样的要求,姜媞心下百转千回。
若要离开齐琅身边必然是千难万难,可若要离开明翼这个花花公子身边,想必便会容易很多。
姜媞只犹豫了那么一瞬,这副景象便落到了另一人眼中,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那人不知站在此地有多久,只是看着她与明翼,面上波澜不惊,竟不知是何情绪。
☆、圈套
姜媞看向明翼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明翼面上略过一抹兴味,倒没有想过姜媞会拒绝。
“好罢,兴许是今日问的不是时候。”明翼扬唇说道,余光却扫向了身后的齐琅,随即直起了身,从姜媞身边擦肩而过,随着管家的指引离开。
姜媞站得有些僵硬,齐琅迈步朝她走来,“你为什么不就此答应了他?”
姜媞的视线落在他手上那串雕镂精细的莲花珠串。
便是方才,她看到这珠串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姜媞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齐琅方才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忙挪开了视线,低声道:“我在何处都是一样的身份……”
她的话未说完,下巴蓦地被人捏住,叫她视线也顿时抬起。
齐琅将那串珠串举在她眼前,“你连你丈夫的东西都不认得了吗?”
姜媞心猛地一跳。
她目光微闪,平白生出了几分心虚。
她怎会不认得?
这是李孝广生母生前留给他的东西,他打小便随身带着,从未离过。
如今这珠串落到了齐琅的手中,叫她愈发心慌。
“你只管放心,他跑了。”齐琅仿佛读出了她的心神一般,“也许他会来找你。”
“齐琅,我与他并不是像真正夫妻那样……”姜媞看着他道。
齐琅替她戴上珠串,拇指似有意般划过她的手背,“你是在暗示我不成?”
姜媞被他抚得这一下只觉浑身发毛,强行压下心中不适。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那样的分量,可以替你引出他来。”
“有没有分量只怕你说的不算,只是你莫要再生出逃走的心思。”齐琅捏着她手的力度不轻不重,却恰能将她掌握在手中,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日这一次,我不想追究。”
“只怕是你想岔了,我亦不喜欢与人亡命天涯。”姜媞避开他的目光说道。
“如此甚好。”齐琅松开她的手,见她如同避讳般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姜媞背过身去,见管家去而复返对她身后的齐琅行礼,随即似接收了对方的命令一般,对姜媞做出了手势。
“还请您随我回去。”管家说道。
姜媞抬脚,整颗心都如同浸在井底一般。
她总算是明白齐琅到底为何将她从那已倾覆的李府带走。
他是为了将她当做一个诱饵,来引诱李孝广。
只是这样一来,她却更加害怕了。
姜媞抚着手腕珠串上的雕镂的莲花花纹,想到李孝广最后对她说过的话,顿时又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李家最大的威胁是李孝广的父亲李世权,可如今,他们却追着李孝广不放,未必不与李孝广最后的话无关。
姜媞能做的事情,便是在夹缝中求存,没有人能来救她。
隔几日,齐琅逢休,令人请姜媞一同前往山上寺庙。
初时闻之,姜媞还觉得奇怪。
齐琅此人从不信鬼佛之说,便是再穷再苦也不曾动过求神拜佛的念头,如今却无端要上山,难免令她生疑。
彼时二人一路上了山去,途中齐琅不曾与姜媞说过半句话,仅是闭目养神状。
待入了香火萦绕的大殿内,齐琅上了三道香,姜媞才忍不住问他:“你究竟为何要带我来寺庙?”
齐琅看向她,道:“我当年曾在这里许过愿,如今都实现了,自然该来还愿。”
姜媞见他目光幽深,平白生出几分瘆人之意。
祈求片刻,有后院和尚来领他们出去。
齐琅独自随那和尚去了,竟也没有交代姜媞如何。
一旁都有侍卫守候,姜媞见对方久不出现,只跨出大殿,在附近观望。
后院忽地传来一声鹰啼,姜媞颦眉,心头莫名不安。
她往竹林走去几步,忽见有人影掠过。
那人站得远,跑得也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但姜媞却觉得对方身形异常熟悉。
她回首见那些侍卫巍然不动,迈步渐往前走去,她走到那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在地面上见到了一张纸条。
姜媞正欲展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请您莫要再向前去。”
丫鬟匆忙而来,姜媞将手中的纸条捏紧,只回头往林深处多看了两眼,便回了院子里去。
她坐在一旁等着,过片刻,齐琅才从后院出来。
姜媞起身正欲问话,却见他面色苍白,左手手臂竟有血迹。
“你怎么了?”姜媞问他。
齐琅垂眸扫了她一眼,“不过是还愿。”
他往外走去,姜媞忙将他拦住。
她似联想到了什么,神情愈发迟疑起来。
“齐琅,你……你到底许了什么愿?”
姜媞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齐琅看着她道,“而你,终有一日会落在我的手中……
如此愿望都得以实现,我若不来还愿,岂不是不够诚心。”
姜媞的动作蓦地僵硬。
“我昔日便说,若能如愿,我便效仿佛祖割肉喂鹰,今日便是我许愿之日,姜媞,我带你来,便是为了让佛祖过目,我有今日,拜你所赐。”齐琅唇角竟上扬,却丝毫没有暖意。
他的手臂削了一片肉,为的是还愿。
便是信了佛,他的方法依然血腥残忍。
姜媞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心头像是被人用力的掐了一把,无可辩驳。
他有今日,拜她所赐。
她有今日,却是自食恶果。
回途一路沉默。
姜媞与齐琅同乘一辆马车。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姜媞才闻到齐琅身上明显的血腥味,以及一些气味刺鼻的药味,这些混乱的味道令姜媞觉得头疼。
“能否停下……”姜媞终是忍不住开口。
齐琅并不理睬她。
“我腹痛难忍,想方便片刻。”姜媞继续道。
齐琅扫了她一眼,只喊了车夫止住,便有丫鬟来带她下车。
此处正是繁荣街道,丫鬟打听了一下,便带姜媞在一家店铺中借了茅厕一用。
“我的手帕落在车上了,你去帮我取来。”姜媞隔着茅厕对那守门的丫鬟说道。
丫鬟应声去了 ,姜媞缓缓掀开帘子,见内外无人,便从这院子的后门离开。
她迅速展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字迹清晰,写明了在铜壶巷子见面。
姜媞面上喜色难掩,收拢了纸条便跑往附近的铜壶巷子。
巷子深处果然有人在等她。
“李孝广,你果然还活着,你快点离开这里!”姜媞抓住他的手臂激动不已。
李孝广一动也不动,并不答她。
姜媞见他背对自己,心中生出怪异之感,伸手掰他肩膀,他转过面来,面孔却无比陌生。
她大吃一惊,猛然后退一步转身想跑,却撞到了另一人身上。
姜媞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那人钳住了手腕,上方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传闻都说你与李孝广感情极好,二人琴瑟和谐,鹣鲽情深,我本不信,可现在却信了。”
齐琅冷笑,如玉的面容苍白冰冷。
“你骗我!”姜媞不可置信。
“那也是你骗我在先。”齐琅抓住她手腕的手指不断收紧,远没有他表面表现的那般平静。
“大人果然远见,难怪我家主子信任您,若是贸贸然就信了这个女子,只怕她对我们的计划不仅没有帮助,反而还会破坏全局。”那名假扮成李孝广的男子说道。
“我早已说过,她毫无作用,还请你回去回禀你家主子,早日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毕竟时日不多了。”齐琅说道。
“小的明白。”那人向齐琅抱拳,随即离开。
没了旁人,齐琅的目光便落到了姜媞的身上。
姜媞却看向别处,不敢直视。
“你最好期待我快些找到李孝广,否则你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齐琅说道。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姜媞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没有骗你。”
齐琅驻足。
“我与他没有夫妻之情。”姜媞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口中不自觉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的话不足取信。”齐琅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涟漪。
姜媞错愕,却见他头也不回离开。
入夜时分,露水下了满庭花草。
齐琅睁开眼睛,只觉周身寒凉。
他起身,四下一片静谧。
一如他以往贫困苦楚的茅草屋一般。
齐琅颦眉,只觉得屋内闷得喘不上气,他赤脚走在地上,地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纾解。
他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燥热。
“阿琅,猜猜我在哪里?”
齐琅听到这声音,眉头蓦地松缓,眼中露出一抹柔和之色。
“鸢鸢,你不要躲在下面,底下脏。”他的声音极为温柔。
草丛蓦地一抖,从里面钻出一个嫩生生的姑娘来。
这姑娘穿着紫色对襟长裙,一双澄澈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叫他愈发喜欢。
“不脏,你看我捉了只田鸡。”姑娘一笑便露出个甜甜的梨涡,“你快拿着。”
他怔怔得看着她,那双白嫩的手捉着一只青蛙竟十分可爱,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捉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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