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序府下次例会是何时?”李宸景忽然开口。
“两日后。”
李宸景看着包扎好的手掌,那道伤口被封得密不透风,再也看不到,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疼痛提醒着他,它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抬起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唇肉陷进齿里,细细地磨出血滋味。
我——不是“他”吗?
那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如果我变回那个讨人厌的李宸景,你就把我忘了吧……
如果我不喜欢你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小八……
朱院生——
“少公子!”
朱八福一声冷汗从床榻上坐起来,心口被方才的梦里的声音揪得生痛,她掀开被褥正要下床,一只瓷杯递到她的面前。
“陛下?”她这才注意到床榻边坐了个人,不知已经注视她睡了多久。
“微臣参见陛下……”她急忙下地跪倒行叩拜大礼,等了半天就听不到他说一句平身。
“这种时候还忘不了跪朕?”陛下的语气有些怪,“这么喜欢跪朕,那就跪着吧。”
“……”
她有些奇怪,却没力气辩驳,就这么听话的跪在他跟前不言不语,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她又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忽然她听到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完全忘了我们俩约好的事了?”
“朕说过你以后失恋了,由朕来安慰你。朕说的是认真的。”
所以,一切都不是梦,那是真的,连陛下都知道,少公子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冷冰冰的东序首辅、丞相公子,他想起他们之间根本毫无关系,他想起自己心里真正想保护的人。
陛下弯身将手里的水杯递到她唇边,却被她别头躲开。
“我不渴。”昨天她喝了好多水,好多好多苦水。
“你会渴的,等你哭完以后。所以,先补点水。”他的声音像在哄一只不合作的小猫。
“……是谁告诉陛下我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可以哭了?朕没有下这种严苛的律法吧?”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也可以哭吗?”
“嗯……哭到男子汉大丈夫高兴为止。”陛下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温柔好多倍,手掌轻拍在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像在顺着猫儿的毛,让她自己觉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挺惨的,有装可怜的资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陛下会理解的……
“但是,朕有条件。”
她的眼泪已经挂在眼眶边打转了,这种时候跟她谈条件?
他停下顺毛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搂向自己,抚住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要哭,到这里来。”
她顾不得陛下这些奇怪的举动,她顾不上她现下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十足的女孩子,她顾不上不可在九五之尊面前失态,再也憋不住的眼泪溢出眼眶,那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扯住他的衣袍她开始发出难听又压抑的啜泣声。
“他叫我把他忘掉……”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叫我把他忘掉,那我忘不掉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学他,去水里泡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狡猾,他凭什么叫我把他忘掉!”
“我不想当朱院生,我想当小八……”
她忙着大声哭,大声嚷,没有注意到发烫的耳廓被人轻轻地吻住,两片始终带着浅笑的唇轻贴在她耳边,静静听着她发泄般的哭喊……
嗯,就这样在他身边,别再像个小儒生一样那么遥远的对待他,再像女儿家一点,再把他当一般男人看一点,她要的安慰也可以再多一点……他准备了那么久那么多,她不统统要完,他留着还能给谁呢?
赵凰璞走出朱八福的房间门时,胸口湿哒哒的一片,脸上却带着桃花沁春风的笑,门口蹲着两只小正太,一只满眼嫌弃地看着他,一只满眼担忧地瞪着他。
“参见陛下,我家兄长还好么?”朱晓久满面愁容地看向里间,昨天夜里抱家姐回来的竟然是龙阳大人,依着那位大人的脾气,就算家姐晕倒了,不是也应该对她踩上两脚,吐两口唾沫,骂句“娘炮”就走人了么?还没等他和家姐对个口供,陛下大清早就赶到年府里来探望,把他这个亲弟弟的隔在门外,自己冲进去端茶倒水伺候人,这一个个的都见了鬼了……
尤其是家姐那死鸭嗓的哭声,她是觉得自己扮演的男人还不够娘炮吗?竟然在陛下面前扯开嗓子嚎?卧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朱家香火已经断了呢!
“她没事,已经睡下了。”陛下笑眯着眼回道。
“陛下哄他睡下的么?”站在一旁的年有余凉凉地插话。
“怎么?年爱卿吃醋?”陛下挑了挑眉,“朕对臣下一向都这么友善啊。”
“不。只是觉得您还真辛苦,连臣子睡觉都要哄,还哄得衣衫全湿。”
赵凰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湿漉一片,笑道,“没想到她这么会哭,眼泪还真是多,叫厨房准备些米粥,她起来以后应该吃不下东西,喝点米粥暖胃。刚刚摸过她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热,只是折腾一宿有些累了。比起小景子,这家伙还真是个健壮的男子汉。”
“……陛下这样关心我长兄,晓久在此谢过了。”
“不客气,一家人嘛。”
“……”卧槽!谁和你是一家人!你是拆我家的人吧!
“话说,龙阳大人还在等您回复,您的小舅子该怎么处理?”年有余看了一眼朱晓久如遭雷劈的表情,转而对上赵凰璞,提醒他别忘了正经事。
赵凰璞摸了摸下巴,“龙阳给定了什么罪名?”
“意图染指你的女人。”
“这么大的罪名呢?”他吃惊地眨了眨眼,复思量了片刻,“潘大人似乎就这么一个独子对吧?先打个五十大板丢进牢里听候发落吧。”
“……染指你女人的成本还真小。”年有余冷冷地哼,就算不直接拖出去砍成肉酱,也应该宫刑伺候吧?
“是不大啊。不然,年爱卿也试试?”
“太麻烦,没兴趣。”年有余抬抬手,“那臣就这般传口谕给龙阳大人知晓了。”
“嗯!”他阳光地点点头,复又看向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的朱晓久,桃花眼眯起,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道,“朱晓久……你不用这样看着朕。朕也不是对每个小舅子都打得下去的。”
“……”他打不打小舅子管他什么事啊!别杵在家姐的房门口,快走人,放他进去看家姐啦!卧槽,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她哭得那么凄惨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诶,果然是更文一时爽,码字火葬场啊!QAQ检查了两遍就找出一个写错了的地方,先发了,我怕一会儿想着想着又开始改,没完没了了ORZ
第75章 卷二第三十三章
两日后,东序府例会堂内,皇上领着各部统府齐聚会堂,满室静谧充斥着奇怪的气氛。
倒茶的小厮倒好茶水统统作鸟兽散,只留下偌大的殿堂上回荡着陛下拨弄茶盖的声音。
年有余拨着算盘,卫晨暮敛眸沉默,龙昂一袭男装,龙阳心不在焉。
李宸景束冠朝装端坐不言,目光一瞬不眨地看向对面空荡荡的位置。
“听说圣上的母猫顺利生产,特此恭贺。”龙昂率先开口。
龙阳却冷哼一声,“更要恭贺我们的首辅大人总算恢复正常了,不再纠缠着男人到处秀恩爱了哈?”
“说到纠缠,怎么一直被小景纠缠的朱大人竟敢缺席例会了?他不是一向怕出错掉脑袋的么?”龙昂随着李宸景的视线,看向身侧工部统府的位置,“这么怕尴尬啊?”
赵凰璞瞥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李宸景,捻开茶碗吹着热茶,“她不舒服,朕特准的假。”
“哦?那圣上也准臣告假几日如何?”龙昂笑着刁难,“臣写了一夜的诏书,很辛苦呢。”
赵凰璞挑眉,也不问龙昂请假要去干嘛,直接咧唇笑道,“不准。”
“偏心也用不着这般明显吧?”
“如果爱卿也失恋了,朕自会特准你告假。”
龙阳轻嗤一声,没好气地抬脚踹在李宸景的椅把上,“啐——那也能算失恋?跟这种东西算什么爱?一张死人脸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如之前那样敢放狠话,敢跟他抢女人,敢在他面前表演强吻的家伙有趣呢!
“小阳,你也体谅一点吧。如果我要是失忆后再想起来,我搂着一个男人又亲又抱又疼又爱的,我也会很尴尬的。对吧?小景。”
“陛下,潘庸杀不得。”
这是李宸景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与所有人的话题都无关,却让赵凰璞饶有兴趣地扬高了眉头,他还以为,小景子会说,立刻把折辱了蓉蓉的潘庸拖出去砍了呢……
“敢碰朕的女人,不杀难道留着过年?”赵凰璞浅饮下一口茶。
“只怕杀了,陛下不好过年。”
砰!
茶碗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赵凰璞眯起眼眸瞪向李宸景,“这话是你说的,还是相父说的。”
“臣与家父都这么说。”
赵凰璞紧眯起眼眸,鼻腔里溜出几声冷哼,“所以,朕连想护个女人都不行吗?难道姓潘的小子对朕的女人随意□□,朕还要为他鼓掌加好,就因为潘大人是相父的心腹?”
“陛下是想护女人,还是想斩断朝堂上的无形之手,陛下自己心里清楚。”
赵凰璞起身走下主位,站定在李宸景面前,李宸景表情始终未变,连眼神都始终停留在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上,这个细小的动作让赵凰璞更加不悦,他忽然伸手揪住李宸景的衣襟,“你不许看着那边,你给朕出来!”
留下一屋子各有心思的各部统府,他们俩面面相觑地站在殿堂外的走廊上,赵凰璞背对着李宸景,双手负背,口中冷笑道,“呵呵。相当会猜度人心呢。”
“这不是猜度人心,而是审时度势。”
“……是说朕很天真很看不清楚这天下现在谁比较有权势吗?”
“是说陛下你不会邀买人心。臣以前告知陛下的话,陛下都忘了吗?天下归你管,但天下的人心不归你管。”他走前一步,与赵凰璞肩并肩却没多看他一眼,只是目视着前方,“龙昂那件事你不是做的很好么?怎么换了个对象,您就不会玩了?”
“……你什么意思?”
“杀了潘庸,对你有什么好处?”李宸景轻轻问他,“他既不在朝堂,也不在军队,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你以为这能伤得了潘大人还是我父亲分毫?”
“……”
“倒是能让你树个满朝堂的敌人,再给你扣个为了女人杀害近臣的帽子。况且……臣也不觉得,家父会让你动他。既然最后可能还是要放了潘庸,为何不顺水推舟?”
赵凰璞似乎瞬间懂了什么,“小景子的意思是……朕亲自下旨放了潘庸。”
“打也打了,关也关了。陛下此时放了他,既博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名声,又得到潘家感恩戴德,不值当么?”
自然值当,不只值当,简直就是把本要硝烟四起的朝局泼上一桶冷水,让他们所有人都静上一静。他本想借机斩了潘庸,给潘家敲山震虎的震慑和威胁,可却忘了会树多大的敌人,如果留着这位无所作为又可以肆意抓到小小辫子的潘家少爷,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即便这一举,潘家的人心不全归他收买到手,碍于相父情面权势,可能也不会完全站在他这边,但至少从此以后,潘大人得在朝堂上夹着尾巴做人,一声不吭,装聋作哑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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