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歪头和谢正均商量对策,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谢正均埋头大睡,充耳不闻,被问急了,让她随着老夫人去,谢池墨成亲让谢池墨好难风的传言不攻自破,老夫人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自是要好好炫耀显摆的。
雾宁在雅筑院,各位夫人见不着,出不了事情。
秦岚云气急,听他又开始打鼾,坐起身,一脚将他踢下床,忿忿道,“没心没肺的,出了事你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去书房,别让我见到你。”
儿子丈夫被迷得团团转,老夫人心眼又是个偏的,从谢池墨成亲她心里就攒着一团火没处发泄,接二连三的夫人小姐上门,她烦不胜烦,这几日受够了。
天热,地上的铺的毯子拿掉了,谢正均摔下床,咚的声,在夜深人静里格外响亮,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不知秦岚云哪儿不对劲,这几日他忙得脚不离地,大批官银没有下落,皇上盛怒,他们不知该怎么办呢,今日难得回来,想早点休息明日继续追查,不料又惹她不快了。
“雾宁那孩子循规蹈矩,过去的事情过了就算了,如今是一家人了,你抓着不放有什么意思,一家人高高兴兴不好,非得折腾些事情来?等着吧,过两日池墨和雾宁一走,府里就冷清下来了。”谢正均累极,卷着蝉丝锦被爬上床继续睡。
边溪城局势复杂,谢池墨不能离开久了,依他看,谢池墨和雾宁再住几日就要离开了。
“雾宁那孩子不错,对你又孝顺,你瞧着迟瑞媳妇可比得上她?”
谢正均侧过身,借着倾泻的月光打量秦岚云,这些年,岁月没怎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然年轻貌美,他搂着她躺下,语重心长道,“我们就池墨一个儿子,真盼他娶个和咱家门当户对的人回来,平昌侯府,临亲王府家的小姐不就够好,那你为何不同意?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比不过池墨的心意,雾宁是孤女,身份可怜,但何时瞧她露出过哀怨自卑的神色?母亲不是糊涂之人,如果雾宁品行不端,心怀不轨,你当母亲看不出来?”
“她品行如何我不予置评,母亲赞成这门亲事不是怕池墨跑了?”绕来绕去回到亲事上,秦岚云不欲追着这事不放,雾宁上了谢家的族谱,再说其他都是枉然,她就是气,气谢池墨被美色所误,气谢正均不分黑白。
谢正均和她多年,哪能不明白她心里想什么,解释道,“我赞成这门亲事的确有私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和秦岚云成亲三十年了,只得了谢池墨一个儿子,换作其他人,早就广纳妾室了,然而他身边自始至终只有秦岚云,这些年往府里送人的官员不胜枚举,想到秦岚云生谢池墨难产差点没了命,他便不忍辜负她全拒绝了,当年父亲辜负了母亲,他心头愤懑,轮到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做父亲那样的人。
他喜欢雾宁,但不抱着龌鹾占有的心态,而是欣赏,见着她,会让自己心情愉快,精神振奋,英雄不问出处,美人尤是,全京城上上下下排着队要霸占雾宁的人多的是,谢正均可以肯定,如果大家知道图册上的美人真实存在,只怕会为此争抢得头破血流,谢池墨娶到雾宁是福气,不是晦气。
不过,他不会与秦岚云还是那说这些,男人的心思,和女人不同。
月亮躲进云层,光华散尽,黑暗袭来,谢正均翻过身,“睡了。”
明日,还得忙呢。
谢正均猜得不假,清晨用早膳时谢池墨就和老夫人提出回边溪城,第二天离开,决定突然,惹得老夫人哭红了眼。
晨光熹微,鸟儿扑着翅膀立在枝头,上蹿下跳,叽叽喳喳不停。
“边溪城条件艰苦,你真的要去?”谢池墨坐在梨花木圆桌前,轻声问雾宁的意思。
边溪城局势不稳,越西国占了两座城池,恐会继续挑起战事,如果再让越西国攻克边溪,此后一路北上,朝廷会受到严重的威胁,他在京待了数日,该回去了。
雾宁郑重其事的点头,纯洁无辜的桃花眼闪着理所应当,“夫唱妇随,不是这么理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谢池墨一顿,望着雾宁素净清丽的脸颊,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是想带着她上路的,京城尔虞我诈,人心复杂,雾宁性子单纯,留在京里不知被蹉跎成什么样子,可边溪气候恶劣,雾宁娇滴滴的小身板恐会受不住。
半晌,他道,“成吧。”
屋里,春香领着两个丫鬟收拾包袱,雾宁一年四季的衣衫各带了两件,胭脂水粉,手镯耳坠,满满当当裹了三个包袱,目光落在雾宁青色的包袱上,迟疑不决,包袱里有一身干净的衣衫,还有一只镯子,镯子款式独特,不是金也不是玉,一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春香拿着镯子,问雾宁如何处置。
雾宁不知陆春为何在包袱里装个镯子,她拿在手里转了转,顺势戴在了手腕上。
“包袱里还有件碧绿色衣衫,可要一并带上?”从雾宁的包袱来看,春香多少猜到些秦岚云的反常了,衣衫的布料是大街小巷都有的麻布,一点都不值钱,穿这种衣料的人,大多是老百姓,雾宁家里,不富裕,甚至说得上穷。
雾宁点了点头,春香转身将衣衫塞进包袱。
既然要带雾宁离开,没有马车不行,谢池墨让刘询套辆马车,雾宁和春香坐马车,他们骑马。
去福寿园向老夫人辞别,老夫人拉着雾宁的手舍不得松开,好不容易盼到孙子成亲了,结果还是得忍受分离,“雾宁啊,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你和池墨记得回来。”
雾宁看向若无其事的谢池墨,不点头也不摇头,引来老夫人连连摇头,孙媳妇一颗心都在孙子身上,做不得主,她抹了抹泪,看向一侧无动于衷的谢池墨,来气道,“边溪日子苦,你要好好照顾雾宁,过年你不回来就算了,让雾宁回来陪我老婆子过年,听到了吗?”
雾宁性子温顺,谢池墨舍不得雾宁定会跟着回来,老夫人心里明白着呢。
“到时候再说吧,祖母你好好保重身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别见了......”见老夫人湿润着眼眶瞪着自己,谢池墨又道,“过两年我和雾宁还指望你带曾孙呢,你可别累下了。”
这句话可不是老夫人爱听的,什么气都没了,老夫人笑着眉眼弯弯,好似雾宁肚子里有了似的,“知道了,三年五载死不了,缺什么写信回来说,我让管家置办。”
“嗯。”谢池墨没推掉老夫人的好意,认真应下。
总算让老夫人心里好受不少。
谢正游去了衙门,二房和三房的来出来相送,今日的雾宁依然浓妆艳抹,杜氏心头有些瞧不起雾宁,京城的人说雾宁如何如何美,见过雾宁真面目的却少之又少,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绫罗绸缎往身上一裹,脸上再靠社胭脂水粉润色,无论谁,再丑都丑不到哪儿去。
杜氏是见不得人好,旁人越在她跟前称赞雾宁,她越认为雾宁洗掉脸上的脂粉奇丑无比,否则的话,雾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抱着这种心态,杜氏看谢池墨的眼神带着不屑,男人为了面子,娶个丑女人回家盛装打扮充当美人,何苦呢。
雾宁坐上马车,掀起车帘向老夫人挥手话别,在国公府的日子,老夫人把她当亲人对待,和蔼可亲,雾宁有些舍不得老夫人,趴在车窗上,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老夫人见雾宁如此,有些忍不住的掖了掖眼角,杜氏上前扶着她,安慰道,“母亲快别哭了,过年雾宁她们就回来了......”
马车缓缓行驶,杜氏抬起头,不经意扫过马车,却见雾宁右边脸颊上,眼泪流成了一条红渍,颜色鲜艳,她惊讶得捂住了嘴,待要定睛细瞧,车帘已拉上,她晃了晃脑袋,有些没回过神来,问一直望着马车方向的秦岚云道,“大嫂,你发现了没,池墨媳妇眼角的红痣,好像......”
“好像什么,天儿热,扶母亲回福寿园吧。”秦岚云态度冷淡,搀扶着老夫人掉头往回走,她当然看见了,雾宁右边脸颊的红痣被泪水冲刷没了,可有什么关系,人都走了,谁会上前拦着专门看她眼角的痣不成。
杜氏摇头,泪滑过痣变成了红色,委实怪异,难道雾宁会什么邪门秘术不成?
傍晚,谢正游从衙门回来,杜氏将这事和他说了,她问萧氏,萧氏说没看见,而看见了的秦岚云转移话题,直觉告诉她中间有事,她甚至想到雾宁是不是哪儿来的妖魔鬼怪,迷得谢池墨晕头转向,老夫人也向着她。
“你说池墨媳妇眼角的红痣会把泪染红?”谢正游疑惑的看着杜氏。
想着家里来了妖孽,她浑身发麻,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使劲点头。
近日,雾宁风头正盛,外界关于她的传言尽和她的美貌有关,平心而论,雾宁粉妆玉琢,是个难得的美人,尤其眼角的红痣,更让她美出了别样的韵味,若雾宁眼角的红痣不对劲,秦岚云和谢正均不可能不清楚,红痣把泪染红还算红痣吗?
极有可能,雾宁眼角的红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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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司机上路
他不信妖魔鬼怪之说,雾宁的红痣定是自己点上去的,泪水冲刷颜色掉了被杜氏看见,他奇怪雾宁为何要这么做。
万事背后皆有缘由,仅仅是为了让人记住她吗?
谢正游觉得不太可能。
脸上有痣,多少会影响容貌,女为悦己者容,谁好端端的乐意在脸上点个痣。
不由得想起谢池墨成亲第二日,几位大人来府里的事,他抿了口茶,问了杜氏几句,杜氏心里杵雾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用不用请南山寺的主持来府里瞧瞧......”
“瞎说什么呢,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谢正游皱着眉头训斥杜氏一句,理了理衣衫,迎着晚霞走了。
雾宁不知自己漏了陷,或者说,对梳妆一事她不胜在意,伺候她梳妆的是春香,得了秦岚云叮嘱,务必要在雾宁眼角点一颗痣,秦岚云是她婆婆,不会害她,因而对红痣之事她从不多问。
边溪在南方,毗邻越西越东两国,常有民众惹事,祸事不断,雾宁有记忆以来就住在宅子里哪儿没去过,如今坐在马车里,看哪儿都觉得新鲜,缠着春香问山问水,声音如幽谷山泉,清甜悦耳,车窗外的谢池墨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叩了叩车壁,扬眉道,“春香,你出来骑马。”
春香正思索着如何回答雾宁的问题,她伺候秦岚云多年,向她打听各种的事情都有,但雾宁的问题,她真说不上来。
听到谢池墨的话,她松口气的同时又拧紧了眉,视线落在那匹壮硕高大的马身上,有些打退堂鼓。
谢池墨见她萌生惧意,眉梢隐有动怒的征兆,漠声道,“我知道你会骑马,出来。”
“......”春香抿了抿唇,战战巍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谢池墨到了车前,随手将鞭子扔给她,春香伸手接住,一并将缰绳握在手里,她只想做安安静静的柔弱女子,和雾宁谈山论水,不想骑马忍受风吹日晒。
谢池墨,真的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刘询幸灾乐祸吹了声哨子,打趣道,“春香,在世子夫人跟前露一手,让她瞧瞧你的厉害。”
“......”春香双腿一蹬,利落的从马车翻上马背,动作干净利落,刘询又吹了声哨子,拱手佩服道,“厉害。”
春香就奇了怪了,她娘是秦岚云的陪嫁不假,年轻时跟着秦岚云到处跑学会了骑马,但从她娘嫁给她爹,她娘就不骑马了,她打小在国公府长大,从没在人前骑过马,谢池墨为何笃定她会骑马。
刘询挑了挑眉,挥舞着鞭子继续赶路,为春香解惑道,“没有几分真本事,国公夫人如何会让你服侍世子夫人,当世子傻呢。”
雾宁弱不禁风,没个会武功的丫鬟跟在身边,被人掳走了怎么办?
所以说,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好归好,麻烦事也多,尤其还是像雾宁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里里外外不安排好了,易招来祸事。
“......”雾宁不想和刘询说话,仅仅抓着缰绳,怕马烈性将她甩了下去。
刘询则竖着耳朵,想听听谢池墨和雾宁说些什么,边溪路途遥远,他们骑马日夜兼程的话都要半个多月,有雾宁她们,路上走走停停,到边溪估计都秋末了,谢池墨开荤不久,正是兴头盛的时候,肯定把持不住。
和刘询有同样想法的不只一人,身后多匹马追上来,前后左右的围着马车,耳朵直竖。
谢池墨行军打仗,研究过元周国各处的地势山脉,掏出怀里的一小卷图册,展开只给雾宁瞧,他们下一个地方是汉州,两处山脉平缓,在朝前走十公里左右是丘陵地带。
雾宁听得津津有味,然而,马车外的众人只觉得索然无味,他们家世子,咋在美人跟前一本正经呢,谁要听地势位置啊,他们要听其他的。
雾宁新奇不已,抬眸看着谢池墨俊脸,夕阳的光从后照在他身上,仿若整个人镀了层金光,神圣不可侵犯,她心思微动,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枕着他膝盖,仰头与他对视,眸里流光溢彩,“靠着你舒服。”
马车两边瞥见此情景的侍卫们心底沸腾了,原来,原来他们世子夫人,如此会撒娇,这种语气,谁受得了,不行了不行了,他们觉得受到了伤害:他们也想有个女人依偎自己怀里,软绵绵说情话。
谢池墨浑身一僵,脸颊有些发烫,见车窗外不时晃过人影,人影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晃得人不舒服,他故意板着脸道,“好好坐着。”
语气严肃,却没拉开她。
“世子爷,赶了一天路,天快黑了,是继续赶路还是在前边庙里住一晚再走?”黑衣男子牵着缰绳,放慢速度,侧目询问谢池墨的意思。
马车另一头有人竖起大拇指,做得好,世子夫人夫唱妇随,情深意重,不过想依靠会儿怎么就不行了,娶媳妇不就是娶来疼的吗,谢池墨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哪个女人受得了?
他们的世子,他们得为他操心,男主外女主内,回到家,什么都要听媳妇的。
谢池墨脸色不太好看,“滚。”
话落,用力的拉起了车帘,幽黑的眸子深邃无比。
雾宁不懂他为何生气,坐起身,如黑曜石的眸子黯淡下去,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对上她无辜的眼神,谢池墨心头再大的火气都没了,但不能由着她来,军营都是群厚颜无耻的色鬼,如果雾宁不懂收敛,岂不是正中那些人下怀给他们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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