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宁一头雾水,不适应的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站在谢池墨身侧,直直盯着对方,朝女人说道,“我不认识你。”
“我叫叮咛,我听过你的故事。”叮咛很是激动,说话间,又欲上前拉雾宁,被雾宁躲开了,她看看手,有些不好意思,对谢池墨道,“你真的把雾宁带来了,谢谢你。”
谢池墨眸色沉沉,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叮咛恍然不觉,喋喋不休道,“雾宁,你快跟我回去吧,老爷很生气呢,说你坏了他的大事,你不回去,我们都要死,你跟我走吧。我悄悄跑出来的,我偷听到老爷和聂成的谈话,老爷要杀了聂成,害怕他一头热把我放走了。”
说着话,叮咛又伸出了手,露出手臂上的一排牙齿印,雾宁瞳仁急剧收缩了两下,紧紧盯着对方的手臂,抓着谢池墨双手,身子不停颤抖着。
谢池墨以为她是害怕那位老爷,没将她的反常看在眼里,反手握住她,看向叮咛,沉声道,“你们住在哪儿?”
叮咛认真想了想,眼神环视着屋子的格局,如实道,“我不知道。”
谢池墨将雾宁从背后拉出来,轻声道,“你认识她吗?”
雾宁摇头,眼神充满了惧意。
谢池墨觉得奇怪,既然素未谋面,那雾宁怕什么?不由得看向叮咛,眼神沉了沉。
“雾宁,聂成是好人,你别让老爷杀他好不好,你跟我回去,老爷见到你就会饶过他的。”
雾宁眼神呆滞,好像傻了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谢池墨想了想叮咛话里的聂成,估计就是避火图的另一主角了,和他预料的不差,那位老爷故意将她们□□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却又让男人剥夺了她们最重要的清白,一辈子由他摆布。
这个计划,估计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聂成在哪儿?”谢池墨顺着叮咛的话问道。
叮咛回答得出来,“在宅子里,老爷怕他趁机乱事派人把他看管起来了。”
谢池墨又欲问宅子的位置,想起她不识得路,方位更是不知,心思一转,道,“如果把你放回去,你找得到回去的宅子吗?”
嘤咛是刘贤巡逻时发现的,他到处搜查陆琛的踪迹,刘贤他们从城北搜查到城南,普通百姓家没什么可疑,刘贤回府,在一处买包子的铺子前遇到的嘤咛,一眼就认出了她是第五代避火图的主角,然后把人带回了兵部。
叮咛犹疑不决的沉默许久,低下头去,撇着嘴,低低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呢,我要是回不去了,老爷会把错怪在聂成身上的,他本来就自身难保......”
哭声压抑而沉重,谢池墨不耐的移开了眼,这才发现雾宁脸色白得吓人,双手冰凉如水,他摩挲了下她的手背,“是不是不舒服,我让刘贤送你回去。”
本以为雾宁认识叮咛,对追查幕后的老爷有帮助,如今来看,那位老爷做事滴水不漏,下边的人互不认识,哪怕中间有个环节出了差错,也不会暴露他。
朝堂藏匿着如此心计之人,难怪皇上寝食难安了。
雾宁一眨不眨的盯着叮咛手臂上的牙齿印,好似没听到谢池墨的话,微微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竟是要细看叮咛的手。
叮咛察觉她的意图,后缩了下又忍住了,任由雾宁观察,解释道,“是聂成咬的,老爷说避火图评价不如第四代好,想要突破,除了姿势上要有所突破,表情上还要有所不同,老爷让聂成拿绳子拴着我,拿鞭子抽我,咬我,这些伤就是聂成留下的。”
和雾宁白皙光滑的手臂不同,叮咛的手臂上有很多疤,疤痕坑坑洼洼的,有些狰狞。
雾宁没有说话,安安静静抚摸着她手臂上的伤,眼里的恐惧加深,掉头就跑,大声尖叫起来。
谢池墨眼疾手快的拦住她,眼神阴翳得瘆人,拽着雾宁手臂,阴沉着脸问道,“雾宁,你和我说你是被骗的,真的是这样吗?”
叮咛的口吻,除了和聂成有感情之外,她知道自己是避火图的主角,和聂成翻云覆雨乃为了敛财,可是雾宁却说她和陆琛那般做是为了报答那位老爷,知道有图册,但不知有人以此敛财,甚至传递元周**情。
要不是叮咛说谎,就是雾宁在说谎。
叮咛一脸坦然,没有说谎的必要,而雾宁,反应值得深究。
“她是夕月,她死了,被乌龟咬死了,被乌龟咬死了。”雾宁用力的抓着谢池墨衣衫,指着叮咛道,“手臂是乌龟咬的,老爷养了一池子的乌龟,专门吃人,不听话的人都会被扔进去喂乌龟,夕月逃跑被抓回来扔进池子了。”
叮咛面色微变,谢池墨看看雾宁再看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池墨冷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真是胆量过人。”
叮咛缩回手,努力拿衣衫掩饰手臂上的伤,夏日衣衫单薄,她为了逼真,特意挑了身灯笼袖的襦裙,没想会被雾宁认出来。
陆琛,连这种事都与她说,谁敢说陆琛对她没有感情。
☆、第50章 050 身子亏损
叮咛扯了扯衣袖, 眼神游移不定, 强稳着情绪道, “你说什么, 夕月是谁?”噗通声给雾宁跪下,眼眶泛泪,“雾宁,你救救聂成吧, 老爷会杀了他的。”
雾宁咬着唇, 拉着谢池墨不断后退,叮咛爬上前要抓雾宁的脚,谢池墨一步上前, 挡在了雾宁跟前, 饶有兴致的看着叮咛,“你这招差点就管用了, 可惜功亏一篑。”
雾宁不懂说谎,做事认真,且脸上的恐惧不是装的, 方才他没留意,眼下却看出些端倪来, 人的齿印和乌龟齿印有区别,人在兴奋时控制不住力道, 嘴会张到最大,而乌龟嘴小,留在手上的印记会狭小些, 他盯着叮咛露出的一小截手臂,朝外喊了声黑衣,叮咛大惊失色,仰起头,目光盈盈,“世子爷。”
语声落下,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叮咛面色一白,心念一转,转头跑向桌边,谢池墨冷笑,“不自量力。”
黑衣站在门口,听到谢池墨的话,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躬身施礼道,“世子爷。”
“问问这位夕月姑娘‘老爷’的事儿,费尽心思来这边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目的。”说话间,他斜目看向雾宁,后者一脸惊惧,好似陷入极为恐怖的回忆里,他蹙了蹙眉,牵着她往外走,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和那位‘老爷’什么关系?”
雾宁怔怔的没回过神,靠着灰白色的墙壁,神色晦暗,谢池墨顿了顿,目光渐深,“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雾宁恍然未觉的扭头,脑子空白了片刻,摇摇头,“没,想不起来。”
谢池墨淡淡点了下头,走出兵部衙门,宽敞的街道空荡荡的,春香站在小凳子旁,俯首帖耳,雾宁茫然不解的看向谢池墨,“回去了?”
“回吧。”
黑衣对审讯犯人一块很有一套手段,总能问出些什么来,不过以‘老爷’的精明,估计在叮咛出来时,她就是一枚废棋了,能搜查出来的东西少之又少。
雾宁搭着春香的手坐上马车,撩起帘子的手停顿了一瞬,回过头,轻声道,“大夫将我的情况和你说了?”
她身子亏损严重,可能一辈子不会有孩子。
谢池墨面色沉稳,平静道,“说了,孩子的事儿看缘分,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后悔的事就是没在我生下来的时候掐死我,所以,你别胡思乱想。”
雾宁一怔,好奇道,“父亲为什么要掐死你?”
坐上马车,她习惯的依靠着谢池墨手臂,盯着矮桌上的茶具发呆,“祖母说你从小就听话懂事,称赞你的人数不胜数,父亲怎么还会生出那种心思?”
谢池墨轻笑了声,摩挲着她发髻上的簪花,道,“估计是嫉妒吧。”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做的都是谢正均想做而不敢做的,谢正均难免嫉妒他。
雾宁细想,没法把正义凛然言笑晏晏仁爱有加的谢正均想象成小人嘴脸,她亲昵的蹭了蹭谢池墨手臂,“母亲恐怕会不高兴。”
谢池墨挑眉,“她的态度你不用在意,你只需要在意我就够了。”
雾宁欢喜,抬起头,重重在谢池墨脸上亲了口,谢池墨眉头一皱,轻轻拉开了她,雾宁以为他嫌弃自己,脸上滑过失落,正欲抽回手边听他说道,“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什么事,回屋后做。”
逐渐低下头的雾宁又雀跃的抬起头来,嗯了声,身子一歪,倒在谢池墨怀里,眉开眼笑道,“我会好好调养身体的,祖母说谢家子嗣单薄是老天的意思,广积善德总会有孩子的。”
她暗暗琢磨了下,老夫人对孩子的事儿不着急,谢池墨和谢正均觉得顺其自然,而秦岚云,谢池墨说不用管,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和谢池墨待在一起了?
谢池墨失笑,左右看了两眼,确认四周没什么人才伸手搭在雾宁脸上,低头索吻,沙哑着声道,“孩子可不是广积善德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次数多,成功的几率就更大。”
雾宁眉开眼笑,认真想了想,搂着谢池墨脖子,“是这样,那我们什么时候试试?”
如果能生个孩子,不管他们未来的结局如何,起码她心里不会有遗憾。
美人明眸善睐,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谢池墨有些心猿意马,但没丧失理智,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晚上吧。”
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行那等事,他暂时不想给那些人多些谈资。
雾宁笑嘻嘻的点头,一回到雅筑院就迫不及待拉着谢池墨朝屋里走,春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但看谢池墨明明阴沉着脸,却对雾宁的行径毫无斥责之意,她明白是谢池墨默认的意思,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雾宁。
整个京城,能让谢池墨“表里不一”的人恐怕只有雾宁了。
一个时辰后,谢池墨才神采奕奕的从屋里出来,春香站在走廊下,吩咐身侧的丫鬟备水,她以为雾宁火急火燎拉着谢池墨回屋是有正事要做,结果还真是‘正事’。
雾宁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身上布满了红紫不一的疤痕,春香红着脸扶雾宁起身,目光不经意的瞥向雾宁胸口,雾宁瘦得厉害,胸没什么变化,反而显得更大了,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点点斑痕触目惊心,甚至有牙齿印,她脸红心跳的别开了脸。
雾宁全部重心放在春香身上,沙哑道,“春香,世子爷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呢。”
春香抿唇不言,浴桶里的水准备好了,她扶着雾宁慢慢坐进去,替雾宁搓后背时听到她呢喃了声,春香低声道,“世子爷待您好是您的福气,您好好珍惜便足矣。”
谢池墨说一不二,谁敢忤逆他?
至于孩子,那是谢家的香火,老夫人和谢池墨表明了态度,她们当下人的更不敢质疑了。
洗过澡,雾宁换了身清爽的衣衫,趴在玲珑雕花窗下休憩,手边有四本图册,是刘询刚送来的,第一代至第五代避火图,独独缺了她的。
她侧着身子,问春香,“刘询送这些来可说了什么?”
春香剥着盘里的葡萄,剥完一颗放在干净的碗里,瞅了眼图册的封皮,“刘询说是世子爷的意思,让您看看。”
雾宁慢闭着眼,累得无力睁开,“春香,你能否打听到叮咛的事儿?”
叮咛就是夕月,她逃出去被抓回来后被扔到池子里,很多人去围观了,陆琛说在场的人怕得哆嗦不已,老爷不许任何人求情,眼睁睁看着夕月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好好的,如何又成了第五代避火图的主角?
她艰难的睁开眼,翻开第五代避火图,忽然一怔,这是她在边溪看过的,不过那些更为简略粗糙,只有模糊的姿势,不如这一本描绘得精致逼真,而且面容和叮咛一模一样,她翻开第三代避火图,暗暗做比较。
两本图册风格不同,但主角都笑靥如花,不过第五代避火图,叮咛的笑里隐藏了许多莫名的情绪,不似第三代是以内而外的喜悦,让她确认两人是同一人的两人身体的曲线,胸部的轮廓。
“春香,世子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春香将剥好的葡萄碗放在雾宁手边,“没说,可要奴婢去问问刘询?”
雾宁斟酌了番,“不用了。”
关于宅子,老爷,陆琛,夕月,她的脑子乱糟糟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千思万绪理不清楚。
只盼着黑衣能从夕月嘴里问出什么来。
然而,谢池墨半夜回来,说夕月死了,雾宁惊愕了一瞬,谢池墨坐在书桌前,专心写着公文,语气极为平淡,“她有个孪生妹妹,本来应该是第五代避火图的主角,结果冒充她死了,她沦为第五代避火图的主角,被那位老爷发现后推了出来,手上的印记的确是乌龟留下的。”
谢池墨专心致志低着头,雾宁倚在床头,隔着一座屏风,心里发怵,“她怎么死的?”
“黑衣杀的。”
雾宁一个寒战,脸色霎白,黑衣沉稳内敛,不如刘询话多爱笑,为何要对夕月动手?
不知为什么,雾宁心里涌上浓浓的难过,好像看到了以后她的结局,“她是好人吗?”
谢池墨没吭声,屋里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雾宁心口一颤,轻轻穿鞋下地,刚走到屏风外,就见谢池墨抬头望了过来,眼神漆黑,“她受人蒙蔽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杀过人,然而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成千上万,你说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似千金重的落在雾宁心头,雾宁哑口无言,是不是因为她而死的人也成千上万?
谢池墨看她一动不动,眼角氤氲起水雾,快哭出来的样子,他收回视线,继续写公文。
雾宁心头沉甸甸的,白日的喜悦侥幸荡然无存,不知过了多久,谢池墨收起笔,双手拿起公文凑到嘴边吹了吹,推开右侧的窗户,将公文递了出去。
忽然,夜空中响起一声警钟,厚重威严的声音让雾宁又哆嗦了下,慢慢回过神来。
刘贤面色微变,“世子爷,起战事了。”
边关告急,城门便鸣钟示警,元周国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番邦相处和睦,无缘无故,怎会起战事?
谢池墨抓起椅子上的外裳,阔步疾出,“通知国公爷,立即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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