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也不好上赶着嫁女儿,那边装聋作哑,府里也没主动提及,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拖着。
眼见姑娘们一年大两年小的,五姑娘耗着,这后面的姊妹可如何呢?
再者,安阳世子年近及冠,想必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可总也不来人,就不难看出那家的态度。
二太太捋一捋手巾,轻试嘴角,叹气,“咱们阿久今年也十四了,你在外走动,也品察品察些年轻后生,我一个后宅妇人,接触的总有限。”
二老爷踱步到塌上歪着,从多宝阁上抽出一本书,闲闲地看。
闻言嘴角一撇,不悦道:“那个敢打我阿久的注意,都得过老子这关。”
二老爷年青时在军营待过,也不免染些痞气,时不时冒出来。
二太太看他一眼,打趣道:“看你能把女儿留一辈子,若行,我就服了你。”
又说,“五姐儿的事,你找安王爷探探口风,问问总不为过,那丫头也是命不好,不知是哪路神仙与人过不去。”
母亲早亡,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想想也是真可人疼。
二老爷幽幽叹口气,夫妻俩闲话一阵家里的事,也就盥洗歇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戌时三刻,落霞阁外打更的婆子走远,院子里的丫头陆续起来,洒扫的也都动了。
虞宓的大丫头云桑云柳带着小丫头将屋子里的炉火燃起来,点起熏笼,朝里头丢了两块百合香。
从衣橱里取出姑娘今日要穿的衣裙,搭在架子上烘烤,云桑轻声唤来阿繁,“去把暖阁里的大红猩猩毡拿来,等会姑娘出门要穿的。”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屋子里暖香融融。
云桑缓步走到云香木架子床边,撩起青葱云纹床帐,笑道:“姑娘,是时候起了,昨儿个不是说去瞧五姑娘,刚老太太那边来人,说是身子不爽利,今儿就免了晨安了。”
虞宓坐起来扯过床里头的靠枕,掂在背后,看丫头们忙活,呆了片刻,白净的脸上有酣睡后的红晕,呆呆愣愣地发痴。
云桑回身到床边,挂起幔子,笑道:“怎个还没动静,可是床舍不得,还要和你墨迹呢。”
虞宓趴在锦被上,笑着说,“是了,这床与我难舍难分,实在不舍抛下它,我一人去,索性我再待会儿。”
云桑是个温柔性儿,又是个手脚利索的,将落霞阁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太太、老太太都放心。
云柳却是个爽利泼辣的,听姑娘如此说,不由道:“快别赖了,姑娘起罢,平时也是个万事不要咱们操心的,就这事,总有一车的理由来搪塞。”
虞宓讪讪,摸摸鼻子,仍笑道:“好丫头,就别埋汰我了,我起了还不行。”
“就是了,今儿天气好,去园子里走走,总好过整日窝屋里。”一面说,两个丫头手脚麻利,不费多少功夫,玲珑剔透的人儿便打理出来了。
两个丫头围着虞宓转,对自己的手艺也甚是满意。
虞宓瞧着双龙戏珠夔龙纹明镜里着装干净透彻的人影,点点头,“又不出门,简便些吧。”
伸手去了一支翡翠流苏燕头钗,瀑布般的墨发顺在脑后,配着青白对襟襦裙,活似一颗嫩嫩的水葱。
云柳整理好床铺,抱起藤椅上的衣物往外走,云桑从里间拿出蝇帚子,一面扫一面问,“姑娘在哪儿用早饭,我就喊阿蘅去取了。”
虞宓坐在临窗的塌上,手里握着白玉瓷茶杯,轻抿一口,“你们在屋里吃罢,我去太太那儿。”
几人闲说了几句,虞宓带上云桑去了二太太处用饭,之后又一并过去迎松院问安。
在老太太处陪着说了几句话,回来后,虞宓到侧房里去看五姑娘。
进了门,几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子迎过来问安,她打头往里走,一面问,“五姐姐可醒了,用饭不曾,可又闹了?”
一个小丫鬟随行在侧,笑着道:“姑娘宽心,六梅姐姐守着呢,咱们姑娘还没醒,四姑娘和八姑娘也在呢。”
虞宓颔首,又细细问了底下伺候的人的吃住,交代了几句,也到了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这个坑!
☆、既来之则安之
虞府二老爷二太太所居的蓼兰院,在虞府中轴线上,占地不小,前后两进。
五姑娘虞宸养病用的侧房在正房后头,过来不过几步路。
七姑娘虞宓近前,门前的小丫头掀起帘子,放她进去。
先进了卧房去看五姑娘,六梅正守在床头做针线,见人进来连忙站起身。
七姑娘伸手在嘴边,示意她别说话,撩开床幔看。
躺着的姑娘容颜娟丽,面容白皙,浅浅呼吸着,睡得安稳。
七姑娘放下帐子,走到水墨画山水绣屏风旁,六梅跟过去。
七姑娘指指里头,“怎么样了,大夫说什么?”
六梅跟着压低声音,悄然道:“说是受了凉,开的药有安神的成分,睡着一直没醒呢。”
七姑娘又笑道:“没事就好,只是辛苦你,可用过饭了,青杏呢?”
六梅摇头,笑道:“不碍事,她去吃了,一会儿来替我,两位姑娘也在呢,姑娘去看看。”
两人说话的声音远去,躺在床上的姑娘这才睁开眼睛,目光清明。
苦恼地叹口气,翻身面朝里,盯着陌生的一切,缓缓消化换了个时空的事实。
这厢四姑娘虞蓉、八姑娘虞萱也刚到没多久,姐儿两个挨坐在一起,亲热地说话吃糕点。
见七姑娘进来了,又起身让座,问候一回,方又落坐。
七姑娘解下大红猩猩毡,递与云桑,端茶笑道:“四姐姐八妹妹来的可早,就丢我一人落在后头,不知道的,可不说我懒了。”
四姑娘虞蓉系虞府三房嫡出,圆脸蛋、柳叶眉、杏仁眼,生的又丰腴,最是个有福气的长相。
性子简单直爽,平时爱闹爱笑,姊妹间说话也没个忌讳,当即直呛七姑娘,“还没说你赶着上老太太跟前殷勤呢,你倒来挖苦我们,这也好说,以后间或得了什么,你都来孝敬我,干什么也就不碍带你一个。”
不过一句玩笑话,倒引来这一通抢白,七姑娘啐她,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儿,你口头一句,就哄我送东送西,这生意经也教给姊妹们,才是大恩了,八妹妹说可是?”
四姑娘虞蓉一听,从椅子上跳下来,嗐声跺脚,一甩帕子,笑骂,“好你个小蹄子,主意打的是宽,只别贪多了撑死你。”
一面骂,一面跑跳过去抓七姑娘,这边见人过来,早躲到八姑娘身后去了,姊妹三个拥成一堆。
一旁的丫头们只笑看着,仍旧围在一起,说话的说话,玩耍的玩耍。
闹了一阵儿,一个小丫头子过来,说是五姑娘醒了,一众人又浩浩荡荡进了卧房。
虞宸盘腿坐在床上,做好打硬仗的心理准备,现代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心宽的很,既来之则安之。
瞧着屋子里的摆设,想必这家人非富即贵,过米虫的生活,可不比在几千年后累死累活打拼要强。
正托腮发呆,焦距也不知在何处,门外传来了一串儿伶仃笑声。
屏风后头人影幢幢,转眼便进来乌压压一地的人。
虞宸微怔,眼珠儿一错不错盯着眼前的姑娘。
脑海里飘过一串的话“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床上人呆呆愣愣的模样,众人只当她还是原来那个有痴傻病的人。
七姑娘委身挨到床沿边,执手巾轻试五姑娘的脸,笑容娟娟,“姐姐可好些了,以后可不敢去外头,有夜叉呢,咬人的,可再不敢了。”
虞宸沉浸在眼前人万里无一的容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立在一旁的四姑娘虞蓉眼皮轻翻,扯拉手里的素帕,面容隐有不耐。
虞宸时常偷溜出去追宋轶世子,外头那个不说嘴,搞得她们出门也没甚面子。
对五姑娘,四姑娘早已耐心告罄,也不喜七妹妹哄小孩子的口气,便道:“她不一直这样,既醒了,依我说,大家伙儿都散了罢。”
八姑娘往边上走了几步,让开路叫端水的丫头进来,笑道:“瞧着五姐是没甚大碍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若不差个丫头去告一声儿?”
七姑娘站起身,笑道:“我娘和三婶也不知道呢,一并遣人去说罢。”
话间,几人让路,五姑娘的丫头六梅青杏领着一串儿丫头端着盥漱器物进来。
七姑娘往外走,却叫人扯着了袖子,回过身,床上的人眼神清澈,神色清明,“你叫什么名字?”
顿时,屋子里陷入死地一般的寂静,众人惊惧的眼神集中到一处儿。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了魂儿,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傻了十几年的五姑娘明白过来了,不傻了的消息便传遍阖府。
老太太听说了这事,饭没来得及用,杵着拐杖便朝蓼兰院去。
见着亭亭玉立的五姑娘,呼天抢搂上去,口中直念佛。
泪眼昏花,“我的儿啊,祖宗保佑,你好了,老婆子我登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老太太年老事高,那经得住折腾,太太奶奶们一面哭一面劝,好容易把人扶起来。
传水净了脸,收拾完备,家里人在侧厅里围坐了一圈,老太太搂着五姑娘歪在上首。
细细打量,神色不复方才激动,翕了翕鼻翼,嘱咐,“可是好了,快修书给大老爷,让他也乐呵乐呵,着人布施散钱,再有,挑个日子去庙里还愿。”
老太太高兴,家里人也都凑趣儿讨巧。
迎松院的刘妈妈取了抹额送来,闻言笑道:“可不是佛祖保佑,五姐儿能好,是咱们积福之家的恩德。”
二太太坐在右边第一座,也笑说,“正是这理儿,想来也是大嫂保佑呢,正巧听闻过几日法云寺苦渡大师开法会,咱们去听听,也沐浴些佛光。”
虞宸安静地坐在一旁,被问到了才回一句,其他时候不启一辞,默默搜索关于原身的事情。
老太太双手叠在膝前,笑呵呵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
几个姑娘围坐在下手,时不时看看上头,老太太圈了五姑娘在怀里,祖孙俩头挨头,亲亲热热说话。
四姑娘虞蓉原是个喜好得人关注的,却又不大乐意去老太太跟前走动。
平常时候,家里姊妹落了好,也要酸几句,这会儿,老大不乐意,“真是好大的脸面,全府为她去听庙会,也不知是哪个牌位上的祖宗。”
七姑娘捻起一块藕粉桂糖糕,一个不注意,四姑娘便被喂了一嘴,还被揶揄,“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丫头,偷个空子放你出门子玩,又要唱哪出戏?”
四姑娘虞蓉咽下嘴里的东西,微瞪使坏的人,“就你来搅局,看八妹妹,也没似你这般猴儿。”
七姑娘笑道:“我属猴的,倒奇了,你是第一天知晓不成?”
话题既扯别处去了,四姑娘也丢开了,不一会儿就和小丫头玩翻绳了。
七姑娘暗暗松气,端起茶水,闲闲坐着。
因着老太太今儿高兴,府里上下伺候的,分着上中下三等各赏了银钱。
二太太又用体己在园里绿檀亭置了几桌席面,家上下有点脸面的老仆、众公子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有份。
主子们陪老太太吃饭,乐了一下午,晚上上职上课的回来了,都得了这好消息。
至晚间安歇时分,虞宸好似才真的醒过来,她初来乍到,此间的说话方式还用不顺。
耗了好些功夫,从几个丫头嘴里听到些有用的。
如此细细打听、暗暗留意,也费了好些时日才适应。
这天一早,二太太正房里理事呢,二门上的婆子来回说,安王妃带几位郡主来访。
安王府昨儿便下了帖子的,府里早先也准备着呢,早饭才过个把时辰,人就来了。
想必用完早饭就出门了,二太太合上账本,轻柔额头,对身边媳妇子打扮的丫头道:“去告老太太一声儿,就说我在葳蕤馆待客,你再探探刘妈妈口风,安王府不比别家,怎么个招待法,得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五姑娘好了这些日子,外头想必也有了风声,安王府这门亲是怎样,也得有个说法。
对方的目的,倒能猜着几分,左不过都系在五姑娘身上。
虞宓近日时常在二太太处混着消磨时间,婆子来禀报时,她正在里间陪小弟玩呢。
等人走了,这才出来,猴在二太太身边,笑着问,“娘,安王妃来干什么?”
依着宋世子对五姐避之不及的态度,多半不乐意继续亲事,安王妃是怎么想的却又无人知晓了。
二太太转身进里间去换衣裳,还不忘嘱咐女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来了郡主,少不得要你们姊妹相陪。”
七姑娘依过去靠在二太太身上,缠着问,“娘,你还没说呢?”
二太太重新净了脸,朝脸上搽粉,“小祖宗,你消停着罢,难不成我是人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儿都晓得不成?”
虞宓小嘴一瘪,在外头从来事事周全的人,亲娘跟前,却没个正形儿。
二太太捏她粉嘟嘟的脸,柔声道:“去陪你弟弟玩儿,娘有空儿再和你说。”
二房的三公子虞季烨行九,如今才三岁,正是小短腿能跑能跳的时候,看的人一花眼儿,他就没见了。
有这么个淘气包,二太太身边的丫头,一半都围着他转去了。
虞宓靠在门边,看院子里几个丫头打络子,腿上便靠上来个小家伙。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仰头望她,奶声奶气地喊,“姐姐,要抱抱,举高高。”
抱抱举高高都是二老爷教的,小家伙被抛上起来,一点不害怕,还咯咯笑。
二太太瞧见吓得脸都白了,父子俩倒玩的不亦乐乎,久而久之,院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不时就缠着人要举高高,七姑娘虞宓蹲下来,与小弟平着视线,摸他肉肉的脸。
小嘴一瘪,两张脸上的表情惊人的相似,委屈巴巴,“姐姐也要抱抱举高高,烨哥儿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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