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怡然笑道:“你不知,那位姑娘乃是已去的老祖宗跟前教养长大的,夏侯府老太太那可是个德才兼备的好人,咱家五丫头倒有她一二分本事。”
知椿默了默,五姑娘是有一二分像那位老太太,只到底年纪轻了些,还不大知谦逊藏拙为何物。
虞宓在窗后听了几句,悄悄退了回来。
院子里丫头们皆没在,云桑家去了,云柳也不知何处去了。
她也没找人,自个儿挑了屋前头树荫下的贵妃椅坐。
小丫头过来,笑嘻嘻问,可是要些茶水点心。
虞宓摇摇头,叫她自去玩儿,不必理会她,一人发了半日呆。
第一场考试结束,府里几个公子回来,家里人与平时表现一般无二。
二太太也没问试题如何等语,只叫人熬了补汤,嘱咐下头人精心伺候。
虞仲煜好好儿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过去迎松院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忙叫人扶了起来,“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到你母亲那儿去罢,想来她有话问你。”
虞仲煜应了是,便又到蓼兰院来。
二太太招呼人到桌前坐下,细细瞧了瞧面色,点点头,微笑道:“眼下还有些青黑,过会子回去用完参汤早些睡,莫累着了身子。”
虞仲煜接了虞宓倒的茶水,点头道:“晓得了,左右就这一回,成日家空闲了,我也骑马射箭练着,身子骨没那般差,娘放心就是。”
二太太颔首,“这般便好,考过了便别再去想,无济于事徒添烦恼,,回去也别看书了,歇息好是正理。”
虞仲煜一一应下,二太太还待说些什么,外头知椿回话说这月采买的来了,要对牌支银子。
二太太说是叫她去取了就是,如何还来问,知椿只说还有其它事儿,需的太太裁决。
二太太甩甩手,“这就来了。”便出门去料理。
虞宓手边两个碟子,一个装着瓜子的,一个装着已经剥了壳的,一旁小山一般的瓜子壳。
虞仲煜看了看,趁她不备,偷了一小把。
虞宓把盘子往怀里一护,瞪眼:“哥哥做什么,这是给烨哥儿的,你不准抢。”
虞仲煜吃了手头的,笑道:“阿久未免也太偏心了,我也是你兄弟,如何烨哥儿有份,我就没有。”
虞宓笑道:“烨哥儿还小,只我给他剥了,哥哥却马上有嫂嫂,到时候便是我想操劳,怕也有人嫌我多事。”
虞仲煜一愣,理了理袍子,掩去一二分不自在,微咳道:“你如何知的,还早呢,莫要混说。”
虞宓偷笑,这便害羞了,“哥哥这回可得跟我说说,中意哪样的,好歹我透给娘知晓,挑个合你心意的。”
虞仲煜脑中浮起一个窈窕人影来,好歹按耐住想说给虞宓的冲动,“不必你费心,我自有主张。”
虞宓长喔一声,假意叹道:“原只当我的哥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不想也有中意的姑娘呢,我倒好奇是哪个?”
虞仲煜面色微红,显然没跟人讨论过这个,不大好意思,“阿久你莫打听,我不会说的,以后你便知了。”
虞宓将瓜子仁往虞仲煜跟前推了推,笑道:“那我猜猜如何?”
没等虞仲煜反应,便凑过去小声道:“可是张家二姑娘,往常跟我玩的好,我瞧着,你跟她哥哥也处的好呢。”
虞仲煜一脸僵硬,顿了顿,说道:“不是,你莫乱猜。”
虞宓不以为意,“不过咱们兄妹说说体己话而已,不会外传,也碍不着她什么。既不是她,那哥哥觉着阿娇如何?”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带了一分试探,一分期待。
虞仲煜神色更僵了,默了片刻,有些严肃道:“尚姑娘在我眼里,只是你的手帕交而已,我对她绝无他意。阿久,不可再开这等玩笑,我一个男人,倒不在意,只她一个清白姑娘家,没得玷污人家声誉。”
虞宓趴在桌上,有些泄气,也没了兴致再问,“罢了,我瞎操心,左右是要跟哥哥过的,你中意便是了。”
虞仲煜瞧她可怜的模样,心头一软,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是要找个疼你跟烨哥儿的,若对家里人不好,我也不要的。”
虞宓意兴阑珊,点一点头,“孝顺爹娘就是了,我跟烨哥儿倒是其次。”
好容易三场过去,自考场里出来的书生秀才,好似受了非人的虐待一般,面色泛黄,神色萎靡。
虞府早差人考蓬外候着,待公子们一出来,便载了人回去。
好一通盥洗歇息,方缓缓回了神。
二太太也便放下心,跟二老爷商议着相看事宜,二老爷只说到阿久了再细细问他,两个儿子皆交由妻子定夺。
惹的二太太不住拿白眼翻他,“女儿是亲的,你要亲自过问,儿子便是捡的不是。”
二老爷哈哈大笑,英俊的脸上眉飞色舞,“儿媳妇是要帮衬你的,你满意便是了,如何问我?”
二太太啐道:“什么叫我满意,光我满意便成了,还得瞧阿煜呢,总归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二老爷抚了抚美冉,“再要他如意,也要考虑你,府里的事儿,你定夺便是了。你瞧中哪家姑娘,跟我说说也成,我虽不懂这些个,好歹从心里给你支持。”
二太太这便舒坦了,方没再计较。
二老爷暗暗松气,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好哄了,笑着摇摇头,自得有特殊哄妻技能。
☆、第四十一章
青天白日, 街上人.流稀疏, 虞宓坐在轿车中摇摇欲睡。
云桑续了一杯茶递过去, 笑道:“若不姑娘便睡会子,这般困着也难受。”
虞宓喝了水, 将杯子递回去, “不了, 马上便到了,睡也睡不安稳。”
云桑掀起帘子朝外头瞧了一眼, “前头便是五姑娘的‘不羡仙’, 不若我去买些汤水来, 姑娘用了, 去去瞌睡。”
虞宓也偏头看了一眼,笑道:“那便去罢, 给我买荔枝的, 再有既是去瞧阿娇,再买些糕点, 如她爱吃的芙蓉桂糖糕、越梅,你瞧着好的再买些就是。”
于是云桑吩咐赶车的将车子停在路旁一处小巷,便下轿去买零嘴。
虞宓一人坐着,自车壁架上取下一本《杂食闲记》, 悠悠翻看。
不觉间过去了好些时候, 虞宓掀开门笼帘朝外看,便见云桑跟着几个人一道过来。
董良忠瞧见虞宓,惊喜非常, 忙上前来作揖,笑道:“好些时候不见七妹妹,这是到哪里去,不若下来用些东西,再走不迟。”
虞宓叫云桑搀扶着下了车,微微福身,轻轻将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
柔柔一笑,“见过世兄,世兄相请,原不该辞,只我先与人约好,晚到不好,怕是要辜负世兄好意。”
董良忠明显失落,俊俏的脸暗淡了一分,看着虞宓,不知该作何回复。
虞宸来回看了他俩好几回,不由心头好笑。
跟董良忠相交许久,他便最是个会哄姑娘家开心的,便是无话也能找出一箩筐趣事儿,博人一笑。
如何在七妹妹面前,便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讨巧的话儿也说不出了。
她少不得帮衬一二,因笑道:“妹妹跟何人约的?约在何处,不若也把人请了来‘不羡仙’。前儿外头送了好些秋螃蟹来,我也大方一回,请姊妹们吃罢。”
虞宓笑道:“姐姐好意,少不得也要辞了,原是阿娇病了,我要过去瞧她呢,如何出的来呢。姐姐谅我这回,下次我请姐姐赔罪,也不辜负那大闸蟹。”
虞宸听说,也只得罢了,请个人出来无碍,只是病了,倒不好再央人出门。
“既如此,我便过去了,世兄跟姐姐留步。”
说罢,便上了轿车走了。
董良忠在后头,痴痴望着,抓了抓头发,一脸苦闷。
虞宸嘲笑他道:“不是说天仙楼的姐儿最欢迎你,一去便把旁人都推了,只一心陪你。你不去,她们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饱受相思之苦?”
“就你这般模样,她们爱你什么?见着姑娘的木讷样儿?”
董良忠面色不好看了些,撇她一眼,随意道:“你懂什么,那些欢场中的女子如何能跟七妹妹比,七妹妹那般的人儿,没得辱没了她。”
虞宸乜斜他,哼笑一声,“我看你不过瞧七妹妹生的好罢了,若没那张脸,你也便不会说这话了。”
男人,她还不知道吗?都是外貌协会的。
宋轶如何?视平常女子如无物,见着七妹妹,也没见他冷脸啊。
董良忠稍稍一愣,随即正经道:“我是认真的,我心悦七妹妹,我自个儿知晓,跟那些女子不过逢场作戏,娶妻当是七妹妹这般的才好。”
七妹妹性情纯良,品貌不俗,为人风趣幽默,又是大家出身,跟这样的姑娘过一辈子方有趣儿。
虞宸轻哼,瞧他面容不似作假,悠悠道:“然后呢,你心悦她,她知晓吗?可有什么回应,怕是你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几回。”
董良忠叹一口气,七妹妹寻常不大出府,来去也就那几家相好的姑娘那,他见人一面都不容易。
“你若真喜欢她,我倒可以叫你时常见着她。”
董良忠打开扇子,器宇轩昂,翻身往回走,“你有什么法子,不过唬我玩儿罢了,切莫做出叫七妹妹不喜之事。”
虞宸不高兴了,笑道:“一口一个七妹妹,人家如何称呼你的,还不制造机会,怕是便没你机会了。”
董良忠步子微顿,眉头轻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姑娘家到了年纪,都是要嫁人的,七妹妹也有十四了,我家二婶可开始急了。”
董良忠默了默,“你说,我叫我娘请冰人去提亲如何?府里会同意吗?”
“我二叔二婶可疼七妹妹,自是她说了好,他们才上心的。”
虞宸暗暗打量他,就看他在不在意。
“那你说,我要怎样方能得七妹妹青眼呢?”
虞宸大步向前走,朗声道:“这就要瞧你的诚意了,如何问我。”
董良忠瞧她笃定的模样,忙追上去问。
到了安阳伯府,虞宓自二门处下车,早有尚娇身边的嬷嬷候着。
先随人去了上院,安阳伯夫人拉了她的手,到身边坐下,笑道:“好姑娘,难为你来瞧她,我家阿娇性儿弱,只你们几个尚能记着她了。”
虞宓笑道:“伯母哪里的话,阿娇好着呢,我娘时常嫌我闹腾,指望我有阿娇一二分娴静,便阿弥陀佛了。”
安王府夫人笑得开朗,“好了,伯母不留你说话了,阿娇知你要来,想必正等着呢,这便过去罢。”
又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有什么要吃的要玩的,只管过来问她要。
虞宓便到尚娇院子里去,等她进去,尚娇正歪在床上呢。
在床边坐下,细瞧了瞧她面色,不由道:“我只当你得了个小风寒罢了,不想竟是这般严重,到底如何?”
“我无事,不过病来如山倒,躺的久了,没什么精神罢了。”
却见尚娇容色无光,脸儿泛着苍白,唇也无色,人也廋了一圈。
柔柔弱弱倚在床边,便是连抬手都无力的模样。
虞宓忙执起她的手,捏了一捏,全是骨头。
“大夫如何说的?药用了几剂,无事也该走动些才是,总这般睡着,人都软了。”
尚娇的大丫鬟也过来说,“我也劝姑娘下床动动,只大夫说见不得风,便罢了。还说是叫姑娘放宽心,莫要过多忧思。”
尚娇微嗽几声,“你下去打发些鲜果子,给端上来,我们这里说说话。”
等人走了,虞宓帮着掖了被角,微微笑道:“你莫想的过多,有什么过不去,只等你病好了,才有力气不是。”
尚娇柔柔摇摇头儿,定定看了虞宓好一会儿,似要从她脸上瞧出另一人的影子。
虞宓摸摸脸,笑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叫你看的这般专注?”
“没什么,不过久不见你,瞧你又明艳了三分,这般赏心悦目,我多看几眼,心情也好些。”
虞宓捏她的鼻尖,嘻嘻道:“几日不见,嘴这般甜了。”
尚娇躲过去,又问虞府里众人可好,虞宓一一回了,但见尚娇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如何了。
“那,三哥哥秋闱如何,你可问了,考的怎么样?”
“这倒没问,不过瞧他的模样,也不知是不在意或是胸有成竹,倒是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样。”
尚娇沉默了一会儿,把玩着床幔上的穗子。
“我想着,三哥哥这场过后,月姨要给他说亲了。”
虞宓似没在意,随口道:“可不是,我娘现便为这事儿忙呢,且我瞧着,他倒有自个儿的想头。”
尚娇听如此说,脸上一白,“哇”的便呕出一口浓血来。
虞宓骇白了脸,忙去查看,又要叫人去请大夫。
尚娇忙拉住她,“阿久,你莫慌,我这是吐出来心头的瘀血了,吐出来,人也舒畅爽快多了,你给我倒杯水来罢。”
虞宓忙接了一杯水来,扶着她喝下,面容担忧,“果真没事?都吐血了还没事,可是我来扰了你修养?”
尚娇漱了口,喘了口气,摇头道:“舒坦多了,大夫给我开的药便有化心头瘀血的,到底不大管用,吐出来好受多了,你别怕。”
虞宓点一点头,“你这病太严重了些,合该请个御医来好好瞧瞧才是。”
尚娇摇摇头,“心头的病,哪个大夫来也无用。”
这倒是,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需得心药医。
虞宓拍拍尚娇的手,柔声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何事烦忧,我也跟你排遣一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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