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小最爱吃甜食,只是还从未吃过这般美妙的甜点!山药泥碾的滑爽无比,入口即化,红糖汁芡得洽到好处,甜而不腻,以至于咽下了,她还又不自觉的甜了下嘴唇。
见她喜欢,谢正卿突然肃下了张脸:“试膳也敢将用过的留于盘中?”
苏妁愣了下,立马将先前动过的那个山薯蓣球移至自己试膳的碟子里,然后埋头全吃了。再抬起头来时,带着一脸的满足:“大人要试下吗?”
“下一道。”
苏妁赶忙将这盘菜放下,又端起一盘酸梅福寿鱼。试过一口后,她眉心皱了好几皱,这才禀道:“这道菜是酸的,大人要不要用?”
见她备受折磨的样子,谢正卿看似面色无波,嘴角却勾起抹按耐不下的弧度,顿了顿,问道:“酸到如何程度?”
“酸到……”刚一回想,又一股子酸水儿从舌底冒出,苏妁皱眉痛苦的咽了咽。
只是那人,却未给她停顿后继续禀报的机会,而是命道:“再试几口,详细禀述。”
此言犹如一记重击打在苏妁的心头!她只觉眼前发黑,但还是顺从的拾起银箸又夹了两筷到自己碟子里,端到嘴边儿。抬眼看谢正卿,他果然正紧盯着自己,她只得乖乖送进了嘴里。
一张小脸儿从红到青,让人想哭。她从不知酸有这般折磨人。若是日后苏家脱难,她永远不要做菜的婆子们再做任何酸食。
忍受完这两口后,苏妁终于整理好了形容词,正欲开口,却闻得那人一声:“罢了,看样子有些难以名状,下一道吧。”
端着那盘子,苏妁的手隐隐发抖,倒不是气,而是委屈。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酸,让她一试再试,只是诚心刁难。
算了,谢首辅从来不都是以霸凌别人为乐么,两口酸食又算得上什么。得亏是他这会儿心情好,不然开口让她尝尝那盛菜的盘子是何滋味,她不也得照做么。
想到这儿,苏妁释然的放下这一盘,继续一道一道的试了下去,每一道都仔细禀述口感。
只是不管是她说的天花乱坠的,还是不怎么喜欢的,首辅大人都未动一下玉箸。
到膳案的尽头,有四盅需要保温的菜肴,皆用镶着玉块的盖子罩着。玉有良好的传温效果,故而日常里伺候用膳的宫人只需摸了摸那玉块,无需揭盖便知此时菜温是否宜入口。
前三盅分别是木李炖血燕,酥酪蝉,溜凤髓。谢首辅未用,却说这些玩意儿金贵不宜浪费,全吩咐苏妁用了。她吃的倒也开心,只是吃完了也并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当苏妁捧着第四盅到谢正卿眼前,她揭开盖子后,却怔住了。待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时,她险些将东西摔在地上!
白玉般的细瓷盅里,那东西金光闪闪,粲焕烨煜。
苏妁觉得此刻她应该跪下赔罪,可想到之前行礼时谢正卿的那句“有赏”,立马又不敢跪了。
“大人……民女不是质疑您……”她颤颤巍巍的盯着那瓷盅里的东西,一脸可怜相儿,却不敢抬头看谢首辅。只暗暗猜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是震怒,还是冰冷?
然而谢正卿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站起身来,从瓷盅里拿出那枚金钗在手里把玩,脸上阴晴不明的询道:“不喜欢?”
面对他的诘问,苏妁哪里有勇气抬头。首辅大人赏给自己的东西,转头自己又赏了别人,这是多大的不敬!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那个明明看起来很老实很可靠的送柴小哥,怎能转头就出卖了她?
见她不敢面对,谢正卿偏就往她身前靠了半步,胸膛正好抵在苏妁深埋下的头上,吓得苏妁倒退半步,赶紧抬起头来解释。
“求大人恕罪……大人昨夜便告知民女业已将苏家人送回了苏府,民女心中感激不尽!今日民女特意去求人代为回家看看,主要是想给爹娘报个平安,真的不是怀疑大人所言……”边说着,苏妁边一点点往后退,她本能的怵着步步欺近的谢首辅。
“这金钗……也是民女唯一拿得出手的值钱物件儿,原是想着待回家了再重银赎回的。民女万万不敢漠视大人的赏赐……”
说完这句,苏妁也已退到了粉墙前,退无可退。她身子崩得僵直,踮着脚尖儿紧紧挤在墙上,如临大敌。
让谢正卿有些不悦的是,他好不容易吓得她不敢再跪了,可她还是改不了畏惧他的毛病。不过就是问她一句是不是不喜欢这钗子……
原本他不气,被她这一躲,他反倒真有些气了。他倒也喜欢她乖,对他有几分敬畏倒也无妨,但不该是这样,畏到想躲想逃。
他对她做过什么?又对苏家做过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有帮持。便是手上偶有沾血,也是为了护着她,那她的畏惧又是从何而来?
忧心家人为何不来求他,却去求个送柴的小贩!
谢正卿粗喘了两息,渐渐压下心底的那点儿不悦。紧接着便有一团热雾喷薄在苏妁的耳畔,痒痒的。
“去把衣裳换了。”
闻言,苏妁抬起眼帘,万般不解的望着他。
***
日沉之时,苏家上上下下正围在一桌用着晚饭。
说来也怪,以往安稳度日时几房之间多有不睦,关起门儿来朝天过,饭也用的冷清。如今蒙难了,倒有了份凝聚似的,一大家子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就连素日里话最少的苏明堂都比原先话多了。
云娘怕给长辈们添扰,未敢说二房一家卷铺盖回娘家的事,只说老宅子总要有人镇守,二房的留在郎溪作个外应也好。
正在这时,一阵解锁链的声音传来。膳堂敞着门正好面着苏府大门,一家人便齐齐往大门处看去,猜着难道是苏妁回来了?
大门敞开,进来的却是十几个手持棍棒,来意不善的私府护卫!
苏明堂和苏博清意识到事情不妙,率先起身,眸色凝重的注意着大门处。最后进来的,竟是汪家小姐——汪语蝶。
苏明堂突然松了口气,以为是怎么想多了,可苏博清却明白她所来非善。只是眼下,他正巧也有事要问她,她送上门来了,总好过他再千方百计的出去。
就见苏博清一路疾步来到苏府大门前,双手扶上汪语蝶的胳膊,急急问道:“妁儿呢?你把她怎么了!”
汪语蝶脸上僵了下。就在苏博清朝她大步走来时,她还幻想着是否他后悔了之前所言,可待他将话问出,她只觉又一把钝刀子插在胸口!
果然他跟苏妁才是一家人。只有自己像个傻子般的,将他们兄妹一个视为此生挚爱,一个视为闺中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 首辅大人:总之呢,就是你喜欢的要多吃,不喜欢的也要多吃~小丫头不可以挑食噢~
第六六章
看着眼前苏博清那张担忧无比的脸, 汪语蝶直恨自己当初的没心没肺!她将秘密全掏给了苏妁,又将身心错付给了苏博清, 而这对兄妹却如苏明堂辜负她爹一样,辜负了她!
姓苏的, 果真是没一个有良心的东西!
“放开!”汪语蝶一声喝令, 立马有两个护卫用力推了一把苏博清, 将他推到了大门那边。
苏博清踉跄了两步, 得亏扒住门缝才没摔倒。这时他才注意到,守门的四个衙役全坐在门前的石台子上,看似偷懒坐着,细看之下竟发现是被打昏了后摆放好的。
原本苏博清还以为是衙役们敬着汪家身份才放人进来, 如此看来汪语蝶当真是要对苏家人下狠手了,才会对守门的也出手这般干脆。
是他低估了她的恨, 她明知是汪萼将苏家和云娘害到了这一步,却还是无法平掉自己的愤怒。
“语蝶,有话你我单独出去说, 不要在长辈面前放肆……”
“长辈?哈哈哈哈……”汪语蝶一阵疯笑,既而伸手愤然指着苏博清吼道:“他们一不是我爹娘, 二不是我公婆,算哪门子长辈!”
笑着,她又将手缓缓滑向闻声赶来的苏明堂, “一个背弃恩师,卖女求荣的狗东西,难道就因着年近不惑, 就可以倚老卖老?!”
苏博清伸手要给汪语蝶一巴掌,只是那巴掌还没落到她脸上,苏博清就被两个护卫各钳着一条胳膊给拦了下来。这下好似彻底激怒了汪语蝶,她逼近到苏博清身前,盱衡厉色,“啪!”甩了他一记耳光!
“对!有什么火你冲着我来!不要牵涉无辜!”苏博清吼道。
汪语蝶却故显娇媚的冲他笑笑,手轻轻抚上刚才落掌的那处脸颊,言语极尽挑逗:“打你,我也跟着痛,我今日要打的另有其人。”说着,她转头扫了圈儿悉数迎出来的苏家众人,“无辜?这里的有哪一个是无辜的?不是生了你的,就是生了苏妁的,依我看个个都有罪!”
面对一个小辈的如此挑衅,苏家四老却也只能藏怒于胸,因为他们一个个心知肚明,是自家孩子欺负了人家姑娘。苏明堂气的手捂胸口,头上渗出了急汗,却也没脸说什么。
动静闹得大了,先前去厨房里蒸面食的云娘也终于闻声赶过来,腰间还系着围裙。当眼神落在汪语蝶身上时,云娘怔了怔,倒并非是她认得什么,只是头回见这种晔晔照人的千金大小姐,穿绸裹缎,珠围翠绕。
云娘未听到汪语蝶先前那些口不择言的嚣张话,但看着两个男人押犯人似的押着苏博清,她以为是官府的人来审案了。便拿出平日里对待几个守门衙役的那种善良与圆滑语气,走到苏博清跟前,对那两护卫卑声道:“两位大哥,有话不妨好好说,您想查什么咱们定是知无不言,还请二位大哥不要难为我们……”
说着,云娘就上手轻轻去掰那两个护卫的手。
这些护卫既是汪语蝶特意挑来的,自然不是汪府的那些正经护院儿,而是市井里雇来的市虎光棍,换了身儿护卫皮。这些人平日里暴内陵外,怙势凌弱之事就没少干,又怎会如那些衙役般好糊弄。
其中一人眼见云娘有几分姿色,便一只粗手握住她那只纤细小手,眉眼猥琐,口中荤话不断:“我说小娘子,你怎么逢人就叫哥?是不是夜里缺哥哥疼啊?”
“你们这帮畜生,没有王法了吗!”苏明山气的欲往上冲,被隔着他们的一排护卫推了回去。苏明堂接着冲,同样被挡回。桐氏杨氏两个妇道人家更是冲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云娘吓得躲,可手被那个男人紧紧攥着怎么也抽不出来。苏博清趁势挣脱了几下想要逃,那个男人才立马松开云娘的小手,转而死死钳住他。
苏博清自然不是真的要逃,他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在明面儿上帮云娘,那样做了,怕是云娘真的躲不过今日了。他佯装逃,那些人便会专心对付他,毕竟那些人主要还是来混钱的,不是来调戏良家妇女的。
“你们……语蝶,你带的这是些什么人!你若还顾及半分汪苏两家旧日情谊,就立马带着这些人从苏家出去!”桐氏戟指怒目着汪语蝶,她委实忍不下去了。
汪语蝶前些日子来苏府小住时,她还曾百般安慰体贴。将汪语蝶小时爱吃的东西一样样变着花儿的做,有几样食材珍贵的,连苏妁想吃她都不让。
在明知汪萼构陷了苏家的情况下,桐氏听闻苏妁投奔了汪语蝶,也还是信任的。因为她始终中觉得朝中的争斗是大人们间的事,不应蔓延到了后辈身上。就像如今汪语蝶恨苏博清,也不应祸及他人。
汪语蝶冲着桐氏温柔的笑笑,无视长幼的言道:“桐氏,你们苏家如今开罪了当朝首辅,个个都是罪人,何谈尊严?你是苏家待我还算不错的人,我今日也不想对你动手,所以你最好自己收敛着点儿。”
言罢,汪语蝶又将目光投回到云娘身上,“你是什么人?”
云娘起初虽还报着侥幸心理,但亲眼见了汪语蝶对叔母桐氏的不敬后,便看透这些人不是官府之人,而是趁着苏家衰败来落井下石来泄私愤的。便不矜不伐的驳了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先前抓云娘小手的那个护卫又逮了机会,大喝一声:“怎么给我家小姐说话呢!”同时,伸出粗掌在云娘胸前推了一把。
云娘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那男人看着她一脸的淫·笑,心中则在回味方才那一掌拍下去,掌心里软绵绵的感觉。
任苏家人在一旁如何愤怒,却也冲不破那道强壮的人墙!而苏博清的两只拳头业已攥出了血。可他不敢骂,若骂了便是认了云娘的身份,只怕汪语蝶不会饶过她。
汪语蝶走到云娘身旁,看她狼狈的蜷在地上,由下而下的扫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二回问。
云娘不傻,苏家这么多人,这小姐独独押着苏博清。她不过上前帮相公解围了几句,这小姐便如此在意她的身份,她能嗅到来者不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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