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她除了想如何解救最为妥当,还想着自己这辈子也真是个操心的命!
上一世她整日里幽居深闺,甚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关心家里的事,是以直到脑袋点地都不知爹爹做了什么。
而这一世,她竟整日里为救苏家而四处奔波,如今甚至还操心起了压根儿不认识的人!
可总归是条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马车接近登科楼时,苏妁靠在辕门旁正急着翻着钱袋找银子付车马费。也就在同时,“哐”一声巨响!就炸响在了她的头顶。
苏妁怔然的抬头去看,见马车的顶篷业已被砸出了个大洞!她甚至能在车里看到天边的残阳已然消尽。
这时她才听到舆厢后座传来几声痛吟。苏妁转头去看,不免骇住!就在她先前一路坐的软靠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接着便听到原本坐在驭位上的马夫惊呼着:“救命啊!救命啊!”这声音越来越远,好似是给吓跑了。
“你……你是什么人!”吓的苏妁也连连往辕门处靠。能在行驶的马车中破顶而入的,她想到的只有高手刺客。
接着便看到那个男子扶着头缓缓坐起,表情痛苦,声音略带沙哑:“呜呼哀哉……小生姓陆名修字鹤轩,唐突姑娘了,小生这厢有礼……”
闻言,苏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心道这就是壬子科的解元,那位陆公子?所幸,总算是误打误撞的把这货给救了。
“陆公子,你为何跳登科楼?”她终于当面问出了这个让她两辈子想不通的问题。
“跳……登科楼?”陆鹤轩只觉得脑子一阵迷糊。
先前这马车的顶篷和绸垫软凳的确是救了他一命,但身上难免多处擦伤,脑袋也受到了两重重击,说着话儿,人便昏昏沉沉的又晕倒在软靠上。
“陆公子?陆公子?”苏妁唤了两声,见他是真昏过去了,才蹑手蹑脚的往他身边靠了靠,然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听说有些人死不会一下就死,而是会有个回光返照,坐起来说几句话才死。苏妁便是担忧,这位陆公子方才只是垂死时的最后一挣。
试过鼻息后她放心了,确有气儿在。
这时帘子掀开了,苏妁一看正是先前的马夫。看来这是吓跑后想通了,又大着胆子回来了。马夫往这里面扫了眼,大约也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叔,我想救救这位公子!”苏妁趁机说道。
马夫看看她,又看看躺在软靠上一动不动的陆鹤轩,叹道:“你是该救救他。救活了就是他赔我马车,救不活就是你赔我马车!”
“人命关天,大叔你先快些带我们去找大夫吧!”苏妁嗔视着马夫。马夫迟疑了下,上车驾马带着他们去找寻药铺或是医馆。
没多会儿马车便在一家医馆门前驻下,马夫帮着苏妁将陆鹤轩抬进去,大夫搭过脉后,表示他并无性命之忧。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苏妁关切道。
大夫扒了扒陆鹤轩的眼皮,又掰着脑袋查探一番后摇摇头:“这不好说!最稳妥的法子是将他留在医馆,吃几日药看看状况。”
看着一动不动的陆鹤轩,苏妁点头道:“行,那就劳烦你们细心照料他吧。”说着转身就要出医馆。
“等等!”
苏妁转头纳闷的看向大夫,见他脸上带着几分薄凉,伸着一只右手动了动手指,她知道这是大夫在向她要银子。原本她以为可以等陆鹤轩醒来后自己结账,但眼下看来这大夫是怕陆鹤轩醒不过来。
她只得问道:“要多少?”
“诊金两百文,药钱每日半吊,住医馆的照料费用每日也是半吊,你且先按十五日的给好了。总共是……十五两又两百文。”
“十五两?”这简直是抢!苏妁愤懑之余回头看看马夫,原本是想着同为走江湖的,他兴许能帮帮腔儿。
孰料马夫低头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道:“篷顶整个换掉要用十两左右,修座椅内饰也要二三两,加上一连多日得歇工修车,你也得给我十五两!”
苏妁气的倒了一口气儿,然后白了个眼狠狠呼出。心忖着这年头果真是好人难当,不过就是想要救个人!
她目光落在陆鹤轩身上,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货可是容阳城首富之子,他身上即便是没带什么现银,也应有些值钱物件儿……
如此想着,苏妁走到陆鹤轩所躺的小床边上,然后在他身上乱摸一通。最终只翻到一个成色不错的玉佩。
拿着那个玉佩,苏妁言道:“这个玉佩怎么也能当些银子的,你们两人拿去分分吧!”
“这玩意儿怎么分?掰成两半儿就不值钱了,拿去当铺当肯定被狠宰,能给二十两银不错了!何况眼下当铺早关门儿了!”马夫没好气儿道。
“那……”苏妁看看躺在床上的陆鹤轩,想着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了,便只得下决心道:“行,那就按二十两算!这玉佩归你,然后你拿出五两银子帮我买药,再帮我将这位公子送到我家去。”
马夫皱着眉头夺过那枚玉佩来仔细端了端,他一个跑下九流营生的人也不懂什么玉,但之前见过客人拿着这么绿的玉去当过,没这块大,也没这块雕的精细,当了也有三十多两。那这块儿应该不至于赔本儿……
见他迟疑,医馆大夫立马眼冒金星的对苏妁讨好道:“姑娘,不如你把那个玉佩给我,我给你药还帮你付那十五两的修车银,再雇个好马车送你们回家!”
苏妁知他盘的是何心思,他是个大夫,总比个马夫懂行情,显然是看出这玉佩不只二十两才抢着要。苏妁转手就去马夫手里抢,想着这玉佩给谁还不都是一样的!反正这东西又不是她的,卖便宜了陆鹤轩也怨不得她,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马夫见大夫也想要,遂笃信这东西值钱,决定道:“行,就按你说的!”说着便翻翻身上加钱袋,凑巴了凑巴竟真够五两。
大夫一脸悻悻的接过那五两银子,转身去配药,配完后没好脸色的将药丢给苏妁,不耐烦的赶客道:“十日的药包好了,快走吧快走吧。”
拖着个累赘,苏妁也不想跟这种人多计较嘴皮子。只让马夫搭了把手,重又将陆鹤轩抬回车上。
马车一路往苏府行去,路上苏妁满脑子愁的是过会儿到家要如何跟爹娘讲!她既不能告诉爹娘自己有先知的本事,也无法解释缘何这么晚了乘车去登科楼,从而恰巧遇上这货。
饶是没想好说辞,马车驻停后,苏妁还是急急叩开门,并着马夫和霜梅一起将陆鹤轩给抬了进去。
“小姐,您这是弄回来个什么人呐?”霜梅一边搭手,一边有些惊吓的问道。毕竟陆鹤轩的头上有多处伤痕,血也流了不少,人又一动不动的看着有些骇人。
苏妁只蹙眉搪塞道:“就是路上随便救了个人!别说了,先好好将人抬到西跨院儿空着的厢房里去。”
“好……好。”霜梅瑟瑟缩缩的应着。随后三人一起将陆鹤轩抬进了西跨院儿的厢房,平稳的将他放在床上。
自苏家搬来戊京后,这间厢房便从未有人住过,当初桐氏收拾的还算整洁,故而苏妁也只让霜梅去取了软枕和棉被过来,便可直接住人。
霜梅取回东西,苏妁抬起陆鹤轩的头将软枕垫好,将被子抻开给他盖了,又将药包递给霜梅,吩咐道:“让灶房的婆子帮着把药先煎了。”
接过药来,霜梅带着马夫一并出了屋,一时间屋里便只剩了苏妁。
之前在医馆时大夫已将陆鹤轩身上比较重的伤口包了,又拿了些外用的止血药让苏妁再给陆鹤轩涂涂其它的,这会儿她便拿出药来仔细找着他头发里的伤口,帮他上药一并拿湿帕擦净血迹。
也不知是苏妁下手太重让他疼了,还是下手太轻让他痒得难受,没多会儿陆鹤轩竟醒了!
“此乃何处……”他虚弱的往四下瞟了瞟,眼神略显涣散。
苏妁起先吓了一跳,她都忘了这人还能醒,接着便平静下来,温言抚慰道:“陆公子,这里是我家,你可在此先安心休养。”
却不想她这话反倒令陆鹤轩惶恐不安起来,他眉头痛苦的皱着,身子还妄图撑起:“既是小姐府上,非亲非故的安能随意寝寐!小生这便……”
“哎——你别乱动!”苏妁急着上前去按他,边言道:“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还拘着这些!”
陆鹤轩这才停了抗拒,被苏妁按回床上安稳躺下。他渐渐想起来了……他坠楼了……砸进了一辆过路的马车里……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位小姐。
“小姐乃救命恩人乎!”他这方把整件事回顾完整,眸中噙着层薄薄水雾望着苏妁,铭感五内。
第八二章
见陆鹤轩这会儿神智尚算清醒, 且没有再度昏过去的意思,苏妁便再次直白的问道:“陆公子, 你究竟是因何坠的登科楼?”
“坠登科楼……”陆鹤轩痴瞪着一双眼,迟疑了下。看似想说, 又似不想说, 正进退维谷之际, 有人来了。
“小姐, 药煎好了!”霜梅手中捧着正冒着热气儿的药碗进来,看着该是来的心急,这才连个托盘儿未用。
见陆鹤轩已闭口不欲再言,苏妁知道这个问题又要暂时搁下了, 脸上也难免现了丝不耐。但再看看四指已被烫的发红,却仍一脸殷切的霜梅, 苏妁又怎忍怪她来的不是时候?只得晏晏笑着将碗接过来,容霜梅吹吹手。
转头看看床上的陆鹤轩,苏妁体恤道:“陆公子, 你现在若是觉得手不方便,可让霜梅来喂你。”
“使不得使不得!小生可自行服药。”说着, 陆鹤轩便自己挣扎着要坐起,霜梅则忙去扶他,动作轻柔的帮他倚靠在床背上。
陆鹤轩自行吃下药后, 霜梅又端来了一碗甜粥,说是帮他清清口中的苦。
甜粥下肚后,先前的药劲儿已有些上来, 这种方子多有为病人安神之效,故而很快便有一阵困乏之意袭来。
苏妁见陆鹤轩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便也只得暂且放下瞷询的心思,让他早些休息,等明日精神好些再说。
出来厢房后,苏妁挑着眉眼打趣霜梅,“我可是头次见你对陌生人这般殷勤!不过是要你帮着煎副药,竟还细心的备好了甜粥?”
听到这话,顿时一抹羞赧之色浮上霜梅的脸颊,接着便是微微垂头,眼神闪躲,似无处安放。
霜梅自己便是个泼辣性子,故而对过于强势的男子并无兴趣,就连见到谢正卿那样俊极无俦的脸,亦是生不起半分肖想之念。可陆鹤轩这样的文弱书生,却正巧对了她的眼缘儿,虽不敢作他想,但总归是看着顺眼,便热忱些,多给几副好颜色。
“小姐,我不过是看着那位公子受伤可怜罢了。”霜梅嘴硬道。
苏妁抿嘴笑着,将一只胳膊搭在霜梅的肩上,附耳小声说道:“我可提醒你,这位陆公子不是一般人,他家……”说到这儿,苏妁突然缄口。
好险,她险些就要将上辈子的所知提前说了出来!她原是想着提醒霜梅,不要因为陆鹤轩长得老实就过多觊望,可眼下陆鹤轩自己都还没做介绍,她又如何能知道他是容阳城首富之子?
“他家怎么了?”霜梅蛾眉微蹙,认真的望着苏妁的脸问道。
苏妁自然不能继续说下去,只得又捉弄她句:“还说不关心?才刚见过一面就想打听人家家里的事!”
“哎呀~小姐!”霜梅发现这会儿心荡神移的说什么都能被抓小辫子,气的红着一张脸儿兀自跑开了去。
苏妁回头看看西厢房,眸色清冷。
方才陆鹤轩虽未说出什么,但他脸上的那个纠结神情告诉她,事情断不会简单。
所幸今晚爹娘都在房里没出来,灶房的婆子也不是多嘴的,苏妁知道这一夜可相安无事。但明日一早,她定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说出陆鹤轩的事。
想来想去,也只有先将事情告诉大哥。
苏博清自鹿鸣宴回来后,见苏妁坐在前院儿的石凳上昏昏欲睡的,双手托着脸蛋儿强撑,便知她是在守门等着自己。
“妁儿?”他轻唤了声。
“嗯……”苏妁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的从凳子上弹起,然后过来扯着苏博清坐下,将遇到陆鹤轩的事实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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