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思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甘志轩不敢说。
因为他害怕。
如果他没有说谎,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他受到的嘱托非常敏感,明显有猫匿,没准是凶手也在找的东西。他不敢和官府说,不敢和甘四娘说,甚至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不敢说梦话。
他会被这个‘归’字,压的惶惶不可终日。
一旦有人察觉,或者时机变的敏感,他会非常害怕,非常心虚。
因这没说出口的秘密,他可能被凶手灭口,或者被官府认为凶手。
甘志轩揪着自己头发,眼眶发红,显然也是这些日子受够了:“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到底哪里过分了?”
甘四娘气的发抖,手掌连连拍打上甘志轩:“为什么不同我讲!为什么不告诉我!”
甘志轩双手捂头:“我敢和你说吗!你哭起来没完没了,我哪里有辙!”
甘四娘紧咬下唇,盯着甘志轩的眼睛:“那卤味卖完,离开小酒馆往家走,你借口如厕再次离开,让我自己先走,可足足近四更天,你才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娘你一直在等我啊,我瞧你房间黑漆漆的,以为你睡着了,就没过去同你说我回来了。”
甘四娘磨牙:“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蹲坑啊我那天晚上吃的东西不对,有点跑肚,小酒馆里不也去了厕房一趟?我的身体我知道,不是什么病,拉完就会好,每回我的事你都大惊小怪怪烦的,我就没同你细说。”
甘志轩叹了口气:“本以为能坚持到家,谁知道半路就憋不住了,肚子擎给劲儿,外头茅厕还不好找,我干脆拉一会儿歇一会儿,确定完事了才回家。”
“这点事我一个人就能行,大半夜的不值当把你拉上,就没提。”
甘四娘看看宽深的湖,看看湿透的狼狈的自己,想想今天经历的一切,悲从中来,抱着膝盖呜呜哭,特别特别伤心,连男人眼神目光都顾不上管了。
甘志轩怂怂的靠着她,抓着她的衣角,什么话都不敢说,等着她哭完。
宋采唐和温元思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叹气。
甘四娘这是后怕,后悔了。
她以为儿子杀了人,事实确凿,无法脱罪,干脆自己顶了,用自己性命挽救儿子,哪知儿子并没有她白死了一回。
母子二人信息上没有沟通完全,造成一定的隔阂,误会,被人利用引导,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被人利用
谁?
凶手还是其他?
宋采唐往前两步,走到甘四娘身边:“你不知道甘志轩当夜和卢光宗说过什么,只知道他那夜回来很晚,只凭这个,你不可能认定他是凶手。是谁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笃定?”
甘四娘哭声渐消,声音仍然有些抖:“是一张字条说好像在那夜看到了我儿杀人,提醒我小心我儿。我怎么可能小心我儿,我的儿不会害我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未来,不能被案子连累”
宋采唐眯眼:“纸条呢?”
甘四娘头都没抬:“我当时带着投湖了现在已找不到。”
她在撒谎。
宋采唐直接点她的名字:“甘四娘,你当时看到的不是纸条,是一个人吧。”
甘四娘一愣,抬头看宋采唐,头摇的很快:“不不没人,谁都没有,就是一张字条!”
“在哪,怎么看到的?”
“就在墙角,不知道谁扔了进来”
宋采唐叹了口气,慢慢俯下身,往前:“甘四娘,你觉得别人都很好骗是么?今晨起,你一切照常,完全没自杀的意思,直到给你的花盆浇花。当时你双脚冲着门口,看到了什么,因为过于震惊,水溅到腰间,手还控制不住力道,把衣服撕破了。”
“是什么人,把你吓成那个样子?这个人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一句话,往前探一点,甘四娘的脸就白一分。
为什么
为什么宋采唐都知道!
难道她看到了!
不,不可能。
宋采唐双眉修长,眸底似有灵光,映着湖光天色,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在等着她回话。
甘四娘重重咬了舌尖一口,稳住心神,哪怕颤抖着,语气也很坚决“我我不知道宋姑娘在说什么我真的没什么看到什么人,就看到一张字条。那字条在墙角,门边的墙角,字写的大,我眼睛好,一看就看到了”
不管甘四娘遇到了什么事,这个表态很清楚:不配合。
她不想说。
哪怕宋采唐救了她。
对付卢慎甘志轩,还可以诱,可以吓,但现在,面对意志坚决的甘四娘,这些方法都没用。
而且甘四娘的身体状态并不好,现在必须得回去休息治病了。
宋采唐和温元思没办法,只得暂时放弃,等等再说。
温元思力气已然恢复,积极安排百姓们离开湖边,遣人护送甘四娘母子回家。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风再清再冽,也吹不开暗色漫延。
宋采唐目送甘氏母子背影走远,总觉得脑海里刚刚滑过一道灵光,至关重要,可她没抓住,怎么用力想,都想不起来
今日这一场,除了开始,后面赵挚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
祁言溜过去:“挚哥,没事了,咱们回吧?”
见赵挚不走,还一直看着湖,他还笑了:“挚哥是不是遗憾没下水?也是,想当初挚哥可是浪里白条,满汴梁的公子哥,谁游水都不及你!”
赵挚仿佛没听到他说话,眉心拧的深深,目光盯着湖水,一刻未离。
今日湖上这一番动静,莫名戳了他的心。
他会游水。
他怕水。
可起初是不怕水的,为什么怕了?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觉得水很危险,并不是因为水会淹死他,他心里知道,水淹不死他。
淹不死他就是可能会淹死别人。
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就口干心跳,情绪抑制不住失控。
他好像忘了谁。
可什么时候忘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正文 110.大姐出事
湖边人散清时, 暮色四合,气氛略有低沉。
宋采唐心里装着事,离开湖边时, 很是沉默, 并没有和赵挚打招呼。
赵挚也没来送她。
温元思正忙着没空,祁言一溜眼看到, 立刻放开赵挚, 丁点不关心他的挚哥为什么没动静,是不是心情不好, 跑过来自告奋勇送宋采唐回家。
顺便——替表妹道歉。
“我表妹在家里被惯坏了”
“小性子不少,这回的事, 真是欠打,我会转告她父母的”
“你要收拾她,我保准不插手,就站一边, 绝不帮忙, 随便你怎么玩,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可别动手啊,女孩子伤了脸,不好往外嫁”
祁言好话说了一箩筐, 可从头到尾, 宋采唐一个字没回。
祁言有些忐忑, 难道这事太过严重, 宋采唐这过不去?
宋采唐都进家门了,他还跟着,宋采唐抬眉提醒:“祁公子,你该回了。”
祁言一看门口的关字,顿时明白了:“哦哦,对,我马上就回。”
最后一次,他确认事情结果:“那刚刚我说的事”
宋采唐脸上笑容纯真又无辜:“祁公子刚刚说什么了?”
祁言:
“没,没什么,我这就走了,回见,宋采唐。”
“祁公子慢走。”
这一天奔波劳累,宋采唐躺到床上,却很久也没睡着,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案件细节,哪哪理通了,有了线索,多出来必须得怎么查,往深里查,没想到的最好冲着什么方向,哪个案件相关人没配合,说谎或有隐瞒。
大部分,她能想到,赵挚温元思都能想到,接下来想必会加大问讯工作,剩下的,就得好好总结分析了
夜风悄悄越过窗子,抚摸床上人的脸,月光柔柔洒下,似荡起的湖面。
宋采唐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她一时是法医,一时是女将军,一时是天上战神,历险破案训兵打仗飞升成仙,无所不能,完美的都不像个人了。可不管她是否专业,说的话是否正确,下达指令是否没问题,身后永远有人拥护,所有人都听她的,非常不可思议。
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且伟岸,不言又不语,脸被层层光晕挡着,看不清楚,可莫名的,宋采唐就是认为这个人很重要,很想引他说话,问他的名字,可直到梦醒,都没成功。
这夜夜醒和以往不太一样,大约梦做的太累,心里想的事太多,宋采唐精神很不好,拿来纸笔坐在月下,想着卢光宗命案,写写划划分析总结到天亮,也没回过劲,右眼皮还一个劲跳,她干脆丢开一切不管,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她是被摇醒的。
青巧很少做这样无礼的事,宋采唐还没醒,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姐,小姐您醒醒,大小姐出事了!”
关清?
听明白青巧的话,宋采唐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姐出事了?什么事?”
“官府的人!”青巧急的小脸煞白,“官府来人把大小姐抓走了,说她与卢大人命案有关,那夜也在小酒馆,可能是凶手!”
宋采唐赶紧下床穿衣服:“谁派的人?拿人可有出示证据?”
“刺史大人派的,来了没直接拿人,说要先问话,但大小姐脾气不好么,几句话可能说的不太好,官差生气了,就拿了大小姐,要下大牢!”
青巧急的不行,手脚也不太麻利了,一个人伺候不了宋采唐穿衣,琴秀就走了过来,自动搭把手,声音徐徐:“表小姐别着急,官府定案判罪是要有证据的,带女人过堂更是要谨慎,一时半刻完不了,大小姐只是被请去坐坐,肯定不会有事,表小姐稳一稳,缓缓走过去,完全来的及。”
宋采唐移眸看向琴秀。
琴秀端了盏茶过来:“不差这一点工夫,表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喉。”
刚刚醒来,还真渴了,宋采唐接了琴秀的茶。
她发现,现在屋子里伺候的,除了青巧就是琴秀,已经看不到画眉了。
这应该不是青巧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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