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宁伸手推了推面前哭的狼狈悲凉的某人,语气带着关切,“顾长年,你没事吧?”
他想没事,想一点事都没有!
可他没事吗?不,他有事!
“安羽宁,唯一疼我爱我的莫嬷嬷走了,二保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茫然的顾长年一边流泪,一边低喃着,两手紧紧的抓住安羽宁的手肘,语气带着急切与无助。
“安羽宁,好四丫,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莫嬷嬷没死,二保也没死,我也没死,不,我也没重活对不对?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的,可为什么,偏偏是我?这辈子偏偏是我把他们送上了绝路?啊?安羽宁,你告诉我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顾长年语无伦次的话,听得安羽宁莫名其妙中带着心惊。
一时间,因为担忧这人嘴里刚才说出来的,关于莫嬷嬷、二保死亡的话让她骇然,由此,她下意识的忽略了顾长年嘴里爆出的真相,只顾着担忧而又急切的盯着面前魔怔了的人。
“顾长年,你到底怎么啦?还有,莫嬷嬷跟二保他们怎么啦?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
说清楚,你让他说清楚什么?
能让他说,就在四天前,他失去了疼他爱他的莫嬷嬷吗?
能让他说,就在两天前,他失去了这辈子唯二关心他二保吗?
能让他说,就在今天,在他得知这辈子自己想要极力保护的莫嬷嬷与二保,他们都同时失去了性命的时候,他这辈子所有的坚持与信念,全都在一夕之间化为了泡影了吗?
是他,是他,是他今日亲手埋葬了他们,埋葬了这辈子自己所有的努力与坚持!
他都打算好了的,他明明都打算好了的……
他要改变莫嬷嬷的命运,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保护她;
他要改变二保的命运,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让他为了自己,而成为了胡狄锅中的两脚羊。
为了这个美好的愿望,他把自己献给了黑暗身染黑色,无所不用其极的在谋划顾家,谋划出路。
他不惜一切代价,不惜成为阴险小人去接近面前的人,去欺骗她,只是为了在乱世来临的时候,能给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争取到最强有力的保护。
可惜,最终等待他的结果,却是莫嬷嬷依然惨死,二保为了给嬷嬷讨回公道,被继母那个贱人栽赃陷害,最终憋屈的死于乱棍之下。
他好恨!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想着报复?为什么要想着今后的路好走,去选择了考取秀才,来跟渣爹贱人正面对抗。
如果他能委曲求全永远示弱的话,是不是家里的那个贱人,就不会因为忌惮自己,从而拿莫嬷嬷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如果没有贱人有目的的要挟为难,那莫嬷嬷怎么又可能,会最终选择撞柱而亡来保全自己?
如果没有莫嬷嬷的死亡,那二保又怎么会在找不到嬷嬷后,不顾性命的独闯县城顾家,为了给奶奶讨个公道,从而惨死在了贱人的手中?
他为什么要去赴县令那什么鬼宴席?为什么他明明会喝酒,这辈子的身体却偏偏不甚酒力?
他为什么会喝醉?他为什么不能嬷嬷需要他的时候及时赶回?为什么在二保需要他的时候,他偏偏醉的跟只猪一样的躺在县衙的客房?
都是他,都怪他,是他无能,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顾长年悔恨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不甘的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是贼老天啊!都是贼老天!
既然叫他重来了一世,为何偏偏要否认自己全盘的努力?
既然叫他重来了一世,为何偏偏依然要让嬷嬷与二保走上绝路?
既然叫他重来了一世,为何偏偏眼见着自己有能力抗衡报仇的时候,要给他迎头一击?
哈哈哈……这算是什么?
是老天在警告他吗?警告他,历史不可违,该死的必须死吗?
无论他有多么努力的去改变,去防备,却当真一丝一毫都不能动摇吗?
那是不是说,无论他如何挣扎,哪怕重新来过,他依然必须要死,必须要凄苦无助不甘的去死?
他任然无法报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渣爹与贱人,带着他们的外室子逍遥快活?
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什么天意不可违,都是狗屁!
人要亡我,我便灭人!天要亡我,我便逆天!
急切想要证明自己重活一世意义为何的他,急切的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顾长年,在亲手埋葬了莫嬷嬷与二保的那一刻,在他们的坟头喝光了祭酒的那一刻,无助的他只想到了安羽宁,想到了他最后的心灵寄托。
其实他不怕死,只是怕死的时候,还没有给两辈子的自己报仇!
其实他也不怕痛,只是怕再度经历那种如临地狱的挣扎痛苦!
所以他来了,在希望破灭之前,他来了,来找大靠山来了!
至于找到了安羽宁后他想干什么?想要急切的证明些什么?其实矛盾的他,连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才会无法思考,才会语无伦次。
睡吧,睡吧,也许睡过去了以后,他的心就不会再难受、再痛苦了……
眼看着本还紧抓自己不放的某人,猛然间仰趟倒下,眼看着这货莫名的紧紧闭上了双眼,眼角还挂着泪珠在晃动,安羽宁急了,使劲的摇晃着某人。
“顾长年,顾长年?顾长年,你先别睡,你先给我吧话说清楚!莫嬷嬷与二保到底怎么啦?他们在哪里?”
可任凭她如何晃,这货就是不睁眼,只有那眼泪还源源不断的溢出,打湿了枕巾。
罢了,罢了,其实这个醉鬼,不过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见面前的人在抗拒,安羽宁也只得无可奈何的叹气。
第二百零五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自打上一次离开顾家后,安羽宁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过那个人了。
为着事后她回忆想到的,关于顾长年嘴里所说的那些话,安羽宁带着心里的疑惑,又去了下坎村好几次,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顾长年离开了,走的无声无息,顾家的祖宅自打那以后都是静悄悄的,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死寂。
顾长年没有来跟她这个‘师傅’告别,正如他来时的莫名其妙,走的也是莫名其妙无声无息。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去了?
安羽宁想,也许眼下这位秀才公,这位幽州府的头名案首,此刻已经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去走他自己的路去了吧?
他或许在县城的顾家,也或许去往别的什么知名学府书院求学去了吧?
对方的不告而别,安羽宁心里虽然有遗憾,却也没有就此事计较的放不下,只是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顾长年嘴里所谓的他没死,没重活是什么意思?
九月秋收来临,大片大片的庄稼需要颗粒归仓了,这个时候庄户人家人人都忙的脚不点地,安羽宁也就顾不上去计较顾长年的问题了。
此刻的顾长年,或者是说内心充满着恨意的顾长年,人就在县城顾家的大宅里。
为了报仇,他可以忍辱负重的蛰伏,两辈子他都等了,他不介意再多等些日子。
他得趁着最后乱世将来之际,狠狠的挖出顾家所有的财产,狠狠的咬下他们全身的肉,把这些都占为己有。
然后他会静静的等待着乱世来临,他会好好的看着,看着这些渣男贱女们在乱世中身无分文的挣扎求存,让他们也去感受一下,上辈子自己与二保所经历过的苦难。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不是吗?
因为有时候活着,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
至于大靠山那边,自打莫嬷嬷与二保走了以后,他也看开了,如果能争取,他会不顾一切的去争取。
但是如果实在是争取不来,想来这辈子做好一切准备的他,也不至于会沦落到上辈子那般凄惨的模样吧?
可如果老天偏偏要戏弄自己,那他只能努力的活着,坚持的活着,抗争的活着,直到死亡!
从书房出来,顾长年暗自回头,瞟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书房,看了眼书房中,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笑的冷冷。
自己以需要静心读书备考的借口,要来了名正言顺住在祖宅,管理祖宅的权利,其实无非就是想要把存那些,藏在祖宅里的粮食。
在即将到来的乱世,粮食才是他存活的根本,而且眼看着入冬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随着秋收结束,家里该忙碌的农活都忙完了,闲不住的李兴田打算再度告别家人,准备去县里找活干。
两个冬天下来,老三李兴林也已经完全学会了李兴田的手艺,随着他学会了盘炕的手艺后,其实在去年冬日的时候,周花枝就已经很介意了。
她介意自己的男人出门累死累活,拿回家的钱却还是那么一点点。
这个永远也喂不饱的女人,在今年李兴林要跟着自家二哥出门前,就狠狠的跟他闹了一场,最后实在没办法,李兴林只得跟李兴田分开,每人各找地方揽活计挣钱。
对于李兴田来说,心里虽然膈应,却也没有过多计较,所幸老三李兴林是个心里懂好的人,知道自己这般做不地道,所以在出门选做活场地的时候,李兴林放弃了去县城那一块跟哥哥抢饭碗,反而是选择了比县城还要远一些,偏僻一些的地方找活。
也正是因为如此,加上李兴林自己又没有二哥李兴田心思活络,自己跑了大老远的地方做活不说,辛辛苦苦的忙碌了几个月,待到日子都进入了冬日,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了,狼狈家来的李兴林,人累的不成样子不说,带来家的钱,居然还没有以往两年跟着李兴田干的时候多。
周花枝看着瘦弱苍老的丈夫,数着荷包里丈夫交上来的铜钱,越数她的心里越来气,越是来气,她越是将二房的人给怨怪上了。
哦,凭什么一样是靠本事做活挣钱,她的男人就必须把生意好的地方,让出来给混不吝的二房?
看看她家林哥瘦的,指不定在外头遭了多少罪!而且人遭罪了还不说,最最重要的是,带来家的钱还这么少!
带来家的钱这么少不说,他们还得给上房送去一半,这能不让她肉疼吗?
因为心里的愤恨不平,安羽宁一家子都还不知道,家里平日里那不喜啃声的三婶,居然暗地里把他们给更恨上了。
还是老话说的好,这叫什么?这就是那所谓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只可惜眼下这些,安羽宁一家都全然不知。
天气转冷了以后,安羽宁上了一趟县城,给老爹送去了厚实的棉袄与棉被,还有安羽宁上山特意猎的狍子,让娘亲自熬制的肉酱,以防止一心一意挣钱的爹挨饿受冻。
去了趟县城,安羽宁不仅带回了老爹的工钱,她更是买了一大堆的好东西家来。
本来就心气不顺,在看到二房那些个好东西,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周花枝,心里眼热极了。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吗?好歹她也是暗地里接了两年丈夫工钱的人呀!
谁不晓得,这老些个东西,定然是自家男人那混不吝的二哥挣的?
只可恨,只可恨……
这两年来,因着李兴林跟在李兴田屁股后头做活,所以三房的孩子跑二房也跑的勤,因此五郎五丫在二房也能吃到不少好东西,这就养成了他们的习惯。
这不,即便是今年他们的爹听娘的话,跟二伯李兴田拆伙了,他们依然还是凭着习惯,一看到二房有好吃好喝的,人就自发的蹦跶了过来。
说来在安羽宁的心里,只要家里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惹事,她是真不介意,用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哄着他们安份。
虽然好东西跟值钱的东西,她也不舍得拿出来,可便宜的她还是愿意给。
第二百零六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不,看到五郎五丫蹦跶来了自家,安羽宁就把炕桌上最便宜的豆切糕拿了出来,准备分点给这两小孩吃。
安羽宁愿意,却架不住二丫不乐意。
自小在家里长大的二丫,要不是因为妹妹家来了,她跟着妹妹屁股后头挣钱做活,从而享了两年福,若不是有妹妹,她在家过是啥日子?谁能想着他们二房的好?谁能记得他们姐弟妹几个有没有得吃?有没有得穿?
哦,挣钱的时候,你们生怕自己吃亏的要闹着分开,眼下有好吃的了,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的上来就是要吃呢?谁给他们的脸?
一想到这些,二丫虎彪彪的当即上手,抢走了安羽宁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安羽宁,这才指着自家的屋门口。
“去去去,五丫五郎,这可不是买给你们吃的,你爹不也挣钱来家了么?想要好吃的,回你们自己屋里找你爹娘要去,我家的东西可没你们的份!”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随着二丫虎彪彪的话音才落下,安羽宁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边上收拢东西的何念娘急了,忙就开口斥责二丫。
实在是,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这两年来,自家男人跟三弟的感情还算不错,而且这两小的也经常到自家屋里吃东西,咋把咋的二丫突然翻脸,怎么滴也说不过去。
为了以免一会闹的难看,何念娘正教育二丫呢,结果吃顺嘴的五郎不干了。
这小家伙也就比六郎大上一岁,才五岁的年纪,其实真就不通气。
在被二丫一凶,听到二丫说不给他们好吃的,而且还看到二伯娘板起了一张脸,五郎顿时委屈上了,嗷的一下哭嚎出声来,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厨房里做活的周花枝,听到自家儿子的哭嚎声当即就急了,手里拿着的菜刀都忘了放下,当即举着菜刀就冲出了厨房。
看到边上二房屋门口哭嚎的儿子,周花枝心里那个急啊,赶忙蹲下身子,慌忙的把菜刀胡乱丢到地上,两手拉扯着五郎急吼吼的关切着。
“儿啊,儿啊,你这是咋地啦?谁欺负你啦?你跟娘说。”
处于担忧中,周花枝两手攀着五郎的肩膀,目光不断的上下打量着五郎,一副深怕他吃亏了的模样。
“娘,呜呜……二姐不给我糕糕吃,二伯娘凶凶!呜呜……娘,我要吃糕糕……”
周花枝听儿子这般委屈的告状,轰的一下,周花枝心里炸了锅。
什么玩意!二房的混不吝居然敢如此待她的儿子,真是好样的!她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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