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光嗤了一声,“以为谣言是这么好捏造的,愚不可及。别以为造谣不用付出代价,空口白牙就想栽我们家一个欺君的屎盆子,当真以为有太妃在,我们家不敢动你。”
李莹玉气得快冒烟了,“你,你……”
陆夷光瞥她一眼,转过马身。回头她可得好好跟爹娘告个状,李莹玉的话她一句都不信,嗯,就信一句,太妃不喜她,可人与人之间缘分玄妙,她凭什么要求人人都爱她如宝,严格说来,太妃只是不像喜欢跟大哥他们那么喜欢她而已,对她大体还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李莹玉打哪听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居然还深信不疑,自以为抓到了她的把柄,蠢死算了。
她怎么可能不是爹娘生的!
“你以为我不敢说出去是不是,陆夷光,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眼见她真的要走了,李莹玉方寸大乱地叫骂,同时心乱如麻,陆夷光不信,她该怎么办,在她设想里,从来就没有陆夷光不信这一条,她怎么可以不信,就算不信,难道一点怀疑都没有吗?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她就不信生活中陆夷光没有半点察觉。
装的,她一定是装的,陆夷光就是赌自己不敢说出去。
李莹玉咬紧后槽牙,冲着陆夷光的背影叫嚷,“陆夷光,你等着后悔吧,陆家就是毁在你手里的。”
话音刚落,李莹玉就见陆夷光倏尔回身,手上搭着一张弓,上了箭矢。
她想杀人灭口!
李莹玉惊骇欲绝,本能地想跑,然恐惧却使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我死了,马上就会有人——”
“咄”
一只箭直直射在李莹玉身前一寸之地,尾端轻轻发颤。
李莹玉目眦尽裂,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吓傻了。
“郡主,李二姑娘似是魔怔了,这样由着她胡言乱语也不是个事。”川穹说道,视线隐晦地扫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的李莹玉。
陆夷光想想也是,凭什么由着她疯言疯语造谣,造谣一张嘴,辟谣累断腿,“把她抓起来。”
李莹玉就这么被陆夷光五花大绑堵着嘴塞进马车运回公主府。
李莹玉整个人都是懵的。
南康长公主也懵了懵,瞬息之间又恢复如常。
陆夷光以一种这怕不是个疯子的语气讲述了经过,总结陈词,“也不知道她道听途说了些什么,居然信以为真,还得意洋洋地跑到我跟前来威胁我。”
南康长公主已经有了猜测,大概是从庆太妃那里知道,不可能是太妃主动告诉李莹玉,太妃纵然有些地方不可理喻,然到底是她亲娘,绝不会害她,怕是太妃那出了内奸。
“以讹传讹,传着传着就不像话了,竟然还敢攀扯太妃,太妃怎么可能说那种话。”南康长公主怒声道,不着痕的观察陆夷光。
陆夷光一脸赞同,“她是不是傻!”
见她半点都不相信,南康长公主心里一定,李莹玉素行不良劣迹斑斑,就凭她寥寥几语,阿萝怎么可能因为她怀疑十六年的认知。
“被你撞破丑事,狗急跳墙罢了,”南康长公主笑容发冷,“你且放心,这事为娘会处理妥当。”
陆夷光满脸放心地点头,强调,“这种谣言她都敢造,可不能轻饶了她。”
南康长公主摩了摩她的脸,“打猎累了吧,回去休息吧,娘去见见你外祖母。”
陆夷光送南康长公主道垂花门前,目送母亲离开,她回了锦春院,沐浴解乏。
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时,陆夷光认真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她长得不像爹娘,那是因为像故去的祖母啊!隔代遗传这种事多的去了。
背后的川穹望望眉眼舒展陆夷光,郡主是真的一点都没怀疑。然而她却是有怀疑的,她是皇家暗卫,被派来保护陆夷光。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有怀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她保护郡主,联系这些年皇帝对郡主的优容宠爱,川穹忍不住多想。
若真如李莹玉所说,郡主不是陆氏女,那她是哪家女儿,答案呼之欲出。
川穹收敛心神,这不是她该管的,她该管的是郡主的安全,今天的事该向上头报备一番。
且说南康长公主,她直接带着李莹玉见了庆太妃。
惊疑不定的庆太妃听罢,又气又怒,一会儿气李莹玉不省心,居然和傅延年暗通曲款,那傅延年就是个浪荡玩意儿;一会儿又气李莹玉胆敢拿陆家一门作筏子,她是经常和南康吵嘴,可再吵那也是嫡嫡亲的母女,岂有不在乎的。
南康长公主抚着庆太妃的后背给她顺气,“不值当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气坏身子,母妃,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李莹玉她为什么会说出,您亲口说阿萝是外人这种话来。”
南康长公主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冷汗直流的古嬷嬷。
古嬷嬷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太妃公主息怒,老奴都是被逼的。”
南康长公主冷笑,“被逼就该吃里扒外,今天是乱传消息,下次是不是帮着外人谋害母妃。”
古嬷嬷抖如糠筛,老泪纵横的求饶,“老奴岂敢,太妃,老奴只是传了几个消息而已,老奴……”
气急败坏的庆太妃循着声音捡起茶杯砸过去,因为看不见砸偏了,砸在李莹玉头上。
李莹玉惨叫一声。
庆太妃置若罔闻,厉声骂道,“而已,里通外合,你还觉得只是小事,枉我信任你四十年,你居然该背叛我!”
李莹玉惨叫连连,“祖母,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流死你活该!”庆太妃冷酷骂道,“混账玩意儿,居然敢收买我的人,你想干嘛!把你关在庵堂都不消停,你是不是要我一碗药毒死你才能消停下来。”
恐惧摧古拉朽的袭来,李莹玉连疼都感觉不到了,望着庆太妃结了冰似的脸,李莹玉如遭雷击,“不要,祖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庆太妃满脸厌恶,挥手让人把大呼小叫的李莹玉和连声求饶的古嬷嬷拖下去。
屋里只剩下娘儿俩,庆太妃抿了抿唇,语气弱了几分,“这次是我没扎紧篱笆,幸好没有酿成大错,你放心,我会让他们闭上嘴,绝不会让她们对外面乱嚼一个字。”
说话时,庆太妃神色中带出几分狠戾。背主的下人万万留不得,至于李莹玉,终归是亲孙女,虎毒尚且不食子,放在庵堂还是闹幺蛾子,那就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庄子关起来,看她怎么作妖。
这话,南康长公主是愿意相信的,庆太妃不会愿意看到她出事,她笑了笑,“无凭无据的,就算她们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庆太妃不满,“你别这么自信,真要遇上个较真的追查下去,你就敢保证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到时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南康长公主不欲与她争辩,遂道,“母妃说的是。”
庆太妃抓住她的胳膊,“这事始终是我一桩心事,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杞人忧天,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小心再小心,真要露出马脚,你和女婿都得脱一层皮。”
南康长公主动容,握住庆太妃的双手,“母妃放心,我和驸马心里有数。”
庆太妃只能点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
……
陆见深一回到家就在前院遇上了陆见游,笑问,“今日收获如何?”
“收获一个疯子。”
陆见深挑眉嗯了一声。
陆见游如此这般一说,陆夷光带了个大活人回来,陆见游当然要问,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陆夷光当成笑话告诉了陆见游,陆见游再当笑话告诉了陆见深。
陆见深眸光一闪,面上应景的笑了笑,“荒谬。”
“可不是嘛,娘去舅舅家,”陆见游幸灾乐祸,“李莹玉要倒霉了。”
陆见深对李莹玉的下场不关心,他现在只想知道阿萝的反应,“你玩吧,我去阿萝那看看。”
“大哥。”陆夷光抱着小黑猫出来迎接。
陆见深观她神情,与往常无异,“听阿游说你们遇上了李莹玉。”
陆夷光耸肩,“是啊,大哥我觉得我跟她们娘俩犯冲,上次是,这次也是,怎么老让人遇上这种长针眼的事。”
思及上一回,陆见深神色微妙了一瞬。
毫无所觉的陆夷光还在抱怨,“真是的,幽会干嘛都选荒郊野岭。”
陆见深失笑,“她还威胁你?”
一说这个,陆夷光就来气,“可不是,大哥你说她是不是傻,居然说我不是爹娘生的,不是爹娘生的,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她这么病急乱投医的吗?阿娘去外祖母那问过了,原来古嬷嬷居然被李莹玉收买了,她年老耳花听岔了的话,李莹玉信以为真,当成杀手锏来威胁我,大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陆见深……有点同情李莹玉。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是阿萝一点都不信。
别说她没有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有证据,阿萝也不会轻易相信。在她的世界里,她是父母亲生骨肉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换做他,莫名其妙跑来一个人告诉他,他不是父母亲生,他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怀疑,而是说这话的人有阴谋。
陆见深望着乐不可支的陆夷光,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父母疼爱,家庭和睦,有谁会怀疑这些都是假的,便是怀疑,潜意识也会否认再无视。
阿萝现在很幸福,他确信。所以他举棋不定,她越幸福,他就越犹豫,真的要打破这种平静吗?就为了成全他的私心。
失去了平静,迎接她的可能是诡谲的皇家生活,可能是皇帝与姑姑并不美满的过去。头一桩便是陆玉簪,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她便耿耿于怀,一旦知道自己身世,生父把交好的堂姐当做生母的替身,让她情何以堪。
顾虑重重,陆见深难以决断,彷佛整个人被劈成两半,拉锯争吵不休。
第91章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蛰伏一冬的昆虫从地底爬上来,开始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表演。
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 皇帝渐渐出了神。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告诉阿萝真相, 却没想过会出现这般滑稽的场面。
这话由李莹玉嘴里说出来,阿萝丁点都不信。
可见陆徵和南康这些年待她极好,好的她没有丝毫怀疑, 完全当作一场笑话。
皇帝笑了笑, 清猗没有托付错人, 慢慢的, 笑意转淡。
当年答应清猗将孩子寄养在陆家, 是为了让清猗能时不时看孩子。
这些年他不是没动过认回阿萝的心思, 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唤别人爹娘, 成何体统。只碍着承诺,不得不按下。
这一两年相认的念头冒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清猗想让孩子留在陆家,是觉得陆家环境简单,阿萝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
皇宫的确不如陆家简单平和。
然阿萝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今年十六,不是六岁, 还有他护着, 受不了委屈。她又只是公主并非皇子, 无人会冒险针对她, 得不偿失。
清猗不想孩子认祖归宗, 是为了孩子好。
时移世易,当下认祖归宗,对孩子更好。
对姑娘家而言,还有什么身份比公主更尊贵。
公主有单独的公主府,婚后她不用伺候公婆应付妯娌,可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单这一点,就是郡主远远比不得的。
皇帝往后靠了靠,拨弄着念珠,年纪越大,越珍惜享受天伦之乐。这孩子长这么大,他从未听她唤过一声父皇,委实遗憾。
“有一件珍宝,出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寄放在旁人家里,那家人保护的极好,十分珍爱,感情深厚。若是你,你会拿回来吗?”皇帝轻飘飘地问王保。
王保听得云里雾里,觑一眼皇帝面容,赔着笑脸儿说道,“既然是寄放,自然是要取回来的,物归原主才是正理。”
皇帝笑了,笑容和煦。
王保心里一定,知道自己说对了,白净的面上也堆满笑意。
“明儿下午传南康觐见。”皇帝吩咐。
王保:“嗻。”莫不是这珍宝寄存在南康长公主处,又是什么宝贝,令圣上念念不忘,王保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面上分毫不漏。
……
南康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声,略作收拾,随着传话的小太监前往西苑。
正在西苑当差的陆见深见到南康长公主,目光微微一动,垂首退下。回望殿门,陆见深若有所思地皱了眉。
殿内,皇帝叫起行礼的南康长公主,并赐座。
南康长公主谢恩,入座。
皇帝一个眼色过去,王保带着殿内宫人退下。
见状,南康长公主心往下沉了沉。
皇帝开门见山,“今日找你来是为阿萝的事,朕听说有人对阿萝说她并非你们所出?”
南康长公主当即跪下,“请陛下降罪,是臣妹失职。”
皇帝笑笑,“你莫要紧张,朕今儿不是来问罪,这些年你们待阿萝如何,朕看在眼里,十分感激。”
“陛下将阿萝交由我们夫妇抚养,是陛下信任我二人,我与驸马深以为荣,照顾阿萝更是我们为人臣子应当的本份,当不得陛下感激,”南康长公主惭愧,“反倒是臣妹有负陛下信任,臣妹母妃略懂医术,早在臣妹怀孕时便发现臣妹脉象非双胎。臣妹本该上禀陛下,却出于私心,隐瞒不报,才险些酿成祸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恍然,原来如此,恍惚记得庆太妃娘家是郎中来着,那就怪不得了。
南康长公主又道,“只这事泄露并非臣妹母妃本意,当年臣妹对母妃说阿萝是恩人之后,并未据实以告。近来臣妹不慎与母妃旧事重提,被个老妈妈听了去,不想那老妈妈竟然是莹玉的人,更想不到莹玉胆敢以此要挟阿萝。眼下那老妈妈和莹玉已经被妥善处置,再不敢胡言乱语。不过说来说去,都是臣妹大意马虎。”
这皇帝心眼并不大,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不至于怪罪她,母妃那边却未必,所以她务必将母妃摘出来,至于李莹玉,总要有一个人承担后果的,这事本就坏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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