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贵拿着酒壶,将宫怿的酒盏斟满了。
宫怿端起,一饮而尽,他知道元平帝在说什么,喝了酒就听话去干活儿。
他将酒盏放下,指了指。
和贵看了元平帝一眼,又斟了一盏。
……
另一头,秦艽已经被宫女引着到了。
她是从偏门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正上首那个夺目的男子。
四年不见,她变了,他也变了。
本来俊美还略显青涩的少年,出落成一个昂扬挺拔的男子,深紫色的太子常服,衣襟和袖口处皆饰以繁复的金绣,瑰丽华美的配色,更显得面如冠玉。
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他并没有看向她,世人所言的心有灵犀并不存在他们之间。
秦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打从提出要回长安那日起,她的心就乱成了一片。
她缺乏勇气,她抛弃了自己的果断与决绝,她优柔寡断,她懦弱不堪。她被动了接受了大祭司的送她回来,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也不想这样,不过是被逼无奈。
她明明知晓有玉燕玉蝶在,消息迟早会递到他手中,她佯装不知道这一切,即使心中明明想知道,却强逼着自己不去问,因为不问,她就不会输得太难堪。
可真不问,当她一路从巴南到长安,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和消息,她怕了。
打从他的信渐渐少起来,她就怕了,她怕自己等了四年,等到的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大祭司的经历乃至她的考验,给她种下了心魔,她一边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多曾经,却又一边惧怕着大祭司的局会应验。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被时间消磨掉的,天下男儿多薄幸,海誓山盟又如何。
她明知道一切,这个局是她自己决定走进去的,既然选择了就不后悔,这是她一贯的秉性。
可是她后悔了,她怕了,所以当从来喜口中得知他的变化,她想逃。
她没逃掉,她又来到了这里,也许这就是命,她必须要去面对。
“大祭司说,要让太子见到你。”坐下后,达努简单地解释了下,看看眼前人头攒动,各种眼花缭乱,他又发愁坐在这里,怎么让太子看见。
“一切随缘就好。”
“可……”
就在对话间,上首处的宫怿扔掉酒盏站了起来,殿中看似如常,其实目光都投向那里。
他谁也没看,就被人拥簇着走了,秦艽只看见那上下翻飞的袍摆上,精美的金绣跳跃着夺目的光芒。
隐隐有遗憾声传来,达努道:“那你也去吧,太子肯定去选妃了。”
秦艽站了起来,但她没打算听达努的。
她顺着侧门往外走,殿中不允许随侍跟进来,所以阿朵被拦在外面。她走过这条长廊,就可以见到阿朵。
到了一处拐角,因为秦艽正低着头想心思,没注意有脚步声传来,以至于撞上了人。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又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闪了闪:“是你,你怎么这个打扮在这里?”
秦艽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五皇子宫煜的脸。
“怀南郡主?”宫煜笑着,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尤其是她的腿。
不得不说,秦艽这身所谓的苗人盛装,在常人眼里是非常诱人的。看似端庄绚丽的上装,其下是膝盖上三寸的短裙,腿是光着的,唯一能遮挡的不过是那些仿若凤凰尾羽的锦带。
站着时不显,但若是走动,就会若隐若现。
浓郁的色彩衬着那令人窒息的白,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宫煜就是这么被吸引来的,等他刻意走近了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更没想到是碰到了老熟人。
至此,那个人最近为何做出种种让人费解的行举,都因面前这个人串成了一条线,隐隐有什么浮起,让宫煜做出一个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他一把拉住秦艽的手,秦艽下意识往回抽,她似乎察觉到对方眼里的异样,她张口想叫人,却突然脖子一疼。
宫煜抱起她,她闭着眼靠着他胸前,一动也不动,格外的乖巧。
一点都不像记忆中那样,狡猾得像只带着爪子的小狐狸。
“他把你藏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把你推出来,怕是爱极了,却没想到你会落在我手里。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跟过他,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第88章
宫煜抱着秦艽走了,并没有发现等他走后,从身后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
九皇子不过觉得待在殿中实在无聊,打算去找小宫女,谁知撞见这一出。宫煜声音虽小,但这走廊里十分安静,还是传入他耳中。
什么藏了这么多年,什么这个时候推出来,还爱极了?还不嫌弃你跟过他,一定会好好疼?
这个‘他’毋庸置疑就是前六皇子现太子,九皇子虽平时吊儿郎当的,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可对宫里目前的局势还是洞若观火。若论宁王最恨的人,莫过于太子,本来都快成了的事,就因为太子眼疾好了,就打了水漂。
别看平时宁王装的好,见着太子还是一副兄弟好的模样,可九皇子才不信他会不恨,不恨那就不是人,成神仙了。
那太子把谁藏起来,藏了几年,还是个女人?
这还用说嘛,自然就是他家小宫女嘴里经常念叨的好姐妹秦艽了,六哥去蜀地之前就这么一个女人,去了趟蜀地回来人就没了。
为了这事,他家小宫女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实在心疼得慌,就厚着脸皮去和六哥缠磨。提起秦艽,他六哥脸色难看的哟,最后还把他轰了出来。
现在六哥的女人被五哥敲晕带走了,会干什么那还用说?瞧瞧刚才那口气,反正九皇子就没见过他那老好人五哥,会用这种充满占有欲的口气说话,这口气是个男人都懂。
啧啧,九皇子啧了两下嘴,手指摩挲了下腰间悬挂的玉佩。
按理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就装作没听见就好。
可是——
这种事于他们男人来说,不过就是被占了个女人,面子肯定会丢,日后找回来就好。可发生在女人身上可不好说,想得开的就当被狗咬了,想不开的当场就要撞死,就算不死,事情被父皇知晓了,兄弟阋墙为个女人,那女人也是非死不可的下场。
还是跟过去看看再说。
这么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九皇子悄悄缀在后面。
跟着跟着,他发现宫煜并没有出殿,而是往殿后供喝醉的宾客暂时休息的宫室去了。
这一切完全颠覆他的三观,就急成这样,连等都不能,就得冒着风险在这里下手?
九皇子转瞬顿悟,不是宫煜急色,而是他必然有在这里下手的原因。
他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一副画面,宁王和怀南郡主成就好事,碰巧被人撞见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父皇出面,太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送到别人手里,还要笑着说一句恭喜。
秦艽能变成怀南郡主,还出现在这种场合,肯定是太子背地做了手脚,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女人换个皮囊,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一个让太子费尽心机想扶上太子妃位置的女人,被宁王占了。
真狠,太狠了!
九皇子再次庆幸他母妃和苏家没什么野心,不然现在他肯定也是深陷浑水之中,搅都搅不清,不是在变成宁王的路上,就是被宁王之辈这么害。
到底管不管?这事可不小,管了就是一身腥。
就在九皇子正纠结时,他见宫煜进了一间宫室,很快又行事匆匆地出去了。这再次印证了九皇子的猜测,宁王既然想布局,光他一人自然不成,定是去找帮手了,等他回来,那女人肯定遭殃。
想想小宫女为小姐妹流的眼泪,到现在每次做梦半夜里还会哭,哭了第二天就跟他念叨自己笨,当初刚进宫时没被人害了,都是秦艽一直护着她,她才能来到他身边。
一身腥就一身腥,再说这事操作好了,也不一定就一身腥,说不定还能落个人情。
九皇子迅速闪入那间宫室,见床榻上果然躺着个女人。
凑近一看,一身奇装异服,但看面相还真是当初跟在六哥身边的小宫女。他凑近了去扶她,哪知手刚伸过去就一疼,他看手上多了道血口子,再看那女人哪里晕了,眼睛睁得老大,手里攥着根簪子。
“你这女人,这么狠!”九皇子倒抽气。
“你是谁,想干什么?”
也是,这四年的时间跨度太长,当初秦艽和宫怿出宫时,九皇子才不过十三,现在已经十七,成了个英俊的少年郎,这期间是变化最大的时候,不怪秦艽会认不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来救你的。”
“你?”
“丁香,我是九皇子。”九皇子没好气说,又道:“能不能起来?先换个地方再说,等会来人了。”
“宫煜呢?”
秦艽下了榻,脖子还是很疼,但她知道现在没时间给她疼。
“怎么,你还舍不得他?他可没想干好事。”
“什么意思?”
九皇子见这女人如此蠢笨,是绝没有小宫女说得那么聪明伶俐,料事如神,他一边把手上的血擦了擦,一边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同时还不忘催她赶紧走。
秦艽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九皇子说的虽然不多,但恰恰让她得到了很多的信息,再结合自己的处境一看,宫煜说不准真是打着这龌蹉的念头。
不过她现在没功夫去想这些,她现在出奇的愤怒。
这愤怒很复杂,有对自己的,更多的却是对宫煜,一个二个都想算计她,既然如此,她就让他看看算计她的代价。
此时的秦艽出奇的冷静,似乎顷刻之间就回到当初还在宫里,步步为营的那段岁月。
“你帮我个忙。”
九皇子一愣,问:“什么?”
秦艽把打算告诉他,九皇子露出吃惊诧异疑惑等等表情,然后摇头。
“你想都别想,我救你是看在丁香的面子上……”
秦艽懒得跟他废话,打断他:“你不帮我,我就跟宫煜说,是你从中插手救了我。”
九皇子那个气啊,气得哇啦哇啦:“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对待救命恩人就是你这种态度?”
“别废话,到底帮不帮?”
“我可没那个本事,这殿中到处都是人,我手无缚鸡之力,可没有五哥那个本事还能把人打晕。”
“行了,你就帮我搭把手。”
说着,秦艽就出去了,九皇子摸摸鼻子,随后跟上。
他倒不是被秦艽吓怕了,而是他很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秦艽本想是随便找个人代替,谁知刚走出这条长廊,就碰见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
能出现在这的,定是跟她目的相同,是来参加选妃宴的。
就她了。
她扯了扯身后的九皇子,九皇子有点不甘不愿,但还是上前了。
“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他本就生得俊秀,又身形修长,吟诗的样子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即是异族人,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倒是他身后的秦艽忍不住噗笑了一声,但还不急两人有反应,秦艽已经趁着此女愣神的功夫,从九皇子腋下钻了出去,并将手捂在对方口鼻上。
她没使劲儿,但那女子瞬时就晕倒了。
“扶好了,回去吧。”
趁着此时没人,两人一前一后扶着女子回到方才的宫室。
将人藏在床上,用被子盖起来,秦艽看了九皇子一眼,问道:“你是打算留下看戏,还是打算走?”
“这——”九皇子看了她一眼,问:“你呢?”
“我自然不走,这局还有下一步,没我完成不了。”
“你不走等会儿五哥回来,你就走不掉了,你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岁数也不大,怎么这么啰嗦?”秦艽上下打量他,眼神出奇鄙夷。
“你——”
秦艽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嗓子道:“来人了,赶紧的,去床下蹲着。”
九皇子也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人马上就要进来了,他只有床下可以躲。真是作孽啊,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一世英名……
来不及他去想一世英名,人已经进来了。
正是宫煜。
而秦艽已经又回到床上躺下了,装昏迷。
随着脚步声靠近,九皇子屏住呼吸,他从床下去看,只能看见一双男人脚。对方站了会儿,衣裳掉落在地上,紧接着第二件、第三件……
宫煜脱得只剩一条中裤上了榻,他没有急着去动秦艽,而是拿目光打量着她。
“几年不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勾人了……”
“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恶心人了!”
随着这句话响起,秦艽猛地睁开眼,不急宫煜说话,他嗅到一股说不出的味儿,然后人就晕过去了。
不是不想亲自扒对方衣裳,秦艽是绝不会忍受他拿那恶心人的目光看自己。她把宫煜往旁边推了推,将藏在被子里的女人拖出来,解掉对方衣裳。
感觉差不多了,她跳下床榻,踢了踢床柱子。
“快出来。”
九皇子出来了,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狼狈过,居然用爬的姿势爬出来,还被人看见了。
“来,把他放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涨红着俊秀的脸,嚷道:“你留我下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干这个?”
“我是女人,没劲儿。”
九皇子嗤了声,反正他是没见过能把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他亲自上阵。
“对了,你那药是什么药,好像很不错,从哪儿弄来的?”他一面干活,一面好奇问。
“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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