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郡主身后也还站着庄亲王府。他若不想同庄亲王结仇,就得好好待郡主。
老夫人一听休不了,顿时又哭丧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有这么个儿媳妇,还不如让为娘一头撞死在宗祠算了。”
“若是当年的程氏,哪里敢这般放肆?当初那程氏,娘让她跪着,她不敢站着!她怀孕,我给你房里添好几个通房,她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是得好好孝敬伺候我……”
提到程氏,齐世温面色微变。
自和离那日起,他们也有七年未见了。
听嵩问说他们去了昆机峰附近隐居,原本他还想让嵩问在那照看着点,后来没找见人,慢慢地也就把此事放过。
齐世温看着母亲,心里叹气。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那般磋磨程氏寒了她的心?
只是子不言母过,齐世温无法开口说这些。
“娘,你好好歇着。儿子明日再来看您。”说完齐世温也不等老夫人再多言,转身出了德馨堂。
正房里,淳宁郡主正和几个丫鬟女官打叶子牌,听外头的婆子汇报说大爷来了,淳宁先是一喜,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冷哼一声,坐回了位子。
“来,我们继续。”
齐世温走进来,看到屋内情景,先是眉头一皱,随即脸上又恢复平日里的清冷。
“你们先下去。”
齐世温走到淳宁郡主身边坐下。
“最近朝中事多,我知你在家中受委屈了,若是实在住地不习惯,郡主府那边更宽敞,人也少,你在那里会清静些。”
淳宁郡主冷笑道:“我倒是想回,你那亲娘可舍得我那嫁妆?”
“我这人还没走呢,就指使下人到我的私库里偷我的东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也不看看本郡主的嫁妆都是什么物件,一件件俱是御赐,宫中造牌,记了名的。她身无诰命,无品无级,也敢去拿!真是不知死活。”
“淳宁!”这话说得太难听,齐世温忍不住喝止。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尽快搬回郡主府,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必须跟我一块搬走。”说着淳宁郡主身子一转,坐在齐世温的大腿上,双臂环抱住他的脖颈。
“我费尽心机弄走程氏,嫁与你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总不能让我守活寡罢?”
他是齐府顶立门户之人,又是老夫人膝下长子,按说有母亲在,不可分家。便是分,也不能是他这房分出去。
不过他眼下尚了郡主,情况则又有不同。即使不分家,身为郡主仪宾,按大晋律法,也该听郡主之命,同郡主一起住在郡主府。
齐世温也未作出应答,只弯身抱起淳宁郡主,去了床榻之上。
近来朝堂上不太平,昭嘉帝沉迷酒色,宠爱后妃。这宠的还不是一个后妃,只要是后宫里长得美貌的,都能得上几分宠爱。连带着她们的家人,也受昭嘉帝提拔。
时间一长,朝上大多数官员家中竟是大都和后妃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便是连齐世温,宫中也有位程贵人,是他前任正妻程氏的远房堂妹。
程氏和程贵人非嫡亲堂兄妹,她们的祖父是亲兄弟,到她们父亲那里已经堂了一辈是堂兄弟,再到程氏和程贵人这里,则是堂两辈,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程贵人是昭嘉十三年入选秀入的宫。他们那一支没有从商,一直走的科举入仕。程贵人父亲是个七品的县官,按大晋之律,其是七品及七品以上官员之女必须要入宫选秀的。
各地入宫秀女不少,而且还有许多京城的名门闺秀,程家人原以为自家女儿一定会落选,哪成想,竟是被留了牌子入选了。
定江府是齐家老家,程氏一族在定江府算是小有名气。当年程氏之父可是一方豪富,家财何止万贯。
定江府离洛京,足有几千里,齐世温能一路科举考上京来,这其中没少得岳父相助。否则单这路上花销,都不是那时家徒四壁的齐家能负担得起的。
程芫只知道堂姐的夫婿在朝中为官,只是定江府离洛京实在太远,具体堂姐过得如何,他们一家也不得知。只偶尔会收到程氏的信件,从信中知道她过得还不错。
程芫,也就是程贵人,一直以为堂姐在京过得很好,她还想着上京入宫之前想办法同堂姐见上一见。
哪成想到京之后,程芫得知堂姐和齐世温已和离,且是因为伤了子嗣,自请和离。如今不知去处。
而齐世温也在和离后不久,便娶了第二任妻子,还是一位皇家郡主,庄亲王嫡女,太后的亲孙女。
程贵人本就不是太聪明的人。她心中对齐家有怨,受宠之时没少给齐世温添麻烦。
齐世温不在意,淳宁郡主得知后却没放过程贵人。不久之后,程贵人便因冲撞了太后,被禁了足。
昭嘉帝在太后跟前求情了几次,太后没应,之后他又宠上了新欢,渐渐便也忘了程贵人这茬。
至今程贵人都被禁足在宁嫔的延宁宫偏殿。宁嫔早先和程贵人一起入宫,关系本就不睦,这些年来,怕是没少磋磨程贵人。
齐世温之所以记得程贵人,还是因为程氏。程家的女儿,相貌一个比一个好,却都不怎么聪明。
命也不好。
否则以程氏的品貌,嫁给谁都只有被丈夫百般疼爱的,却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他。
落得一个无子和离的下场。
当初程氏身上的毒,是淳宁下的手,可齐世温也是知道的。甚至算是默许纵容了后者的行为。
而淳宁郡主以为齐世温想借自己的手除去他的原配发妻,自然也不会顾忌。
其实齐世温只是见淳宁郡主对程氏有孕极为不满,便想着让她动手落了程氏的胎出气,这样一来郡主出了气,也不会要了程氏的命。
同时程氏占着齐大夫人的位子,也便于齐世温继续吊着淳宁郡主。
齐世温作为一个男人,自是更想要程氏这般贤良淑惠的妻子,至于淳宁郡主……
若不是事情出了意外,程氏伤了子嗣,又心灰意冷执意同他和离,他也不会娶淳宁郡主过门。
即便是现在,齐世温心里,真正有感情的妻子,也只有程氏。
齐世温为官多年,但他的资历若在往常并不够入阁,只是如今天灾频发,皇帝昏庸,世道大乱,便加快了齐世温等一干年轻朝臣的崛起。
昭嘉十五年冬,齐世温入阁。
次年夏,断江大水,北夷来犯,次辅王叡行撞柱死谏未果。不久齐世温擢位次辅。
昭嘉十六年秋,昆平府有义军集结,揭竿而起,赢粮影从。
昆平府与河洛相邻,距洛京不过数百里。
义军所过之处,百姓或入伍同反,或举城相迎。他们从昆山之下,一路打进京门,竟是只用了不足一月。
这一月内,义军人数从不到三千,变成了近十万。
五城兵马司陈金广暗中与义军首将通联,在义军抵达京门时,让人大开城门,十万大军倾涌入城。
一时间京城大乱。
第11章 权臣的早逝原配(完)
“听说了么?昨儿诚郡王把自己那位出身范阳卢氏的郡王妃献给那位默将军,结果卢氏被送入寺庙,默将军亲自打上郡王府,一剑砍杀了诚郡王。”
义军进城,昭嘉帝被斩杀于明光殿,义军首领当日便昭告天下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安。据说,还是位女帝。之前打仗时,着面具盔甲,旁人也不知其性别,见其出手狠辣,武功绝世,很多人便以为是位男子。
后来义军首将出来辟谣,说首领是女子,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但那些饱受苦难的百姓,并不在意首领是男是女,他们只在意,首领能不能将他们救出苦海,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女帝一登基,不少打着神医名号起义的义军都归于朝廷,收入默家军。也有叛军不服,却不等朝中发兵,留驻各地的默家军便直接打上去,将其剿灭。
义军刚入京门时,京中着实乱了一阵。先是皇室宗亲被尽数诛杀,以平百姓之积怨,后是朝中奸佞,公侯勋贵……
那段时间京城断头台的血就没干过,一下雨整条街都是一片血红。
齐府倒是有幸,得以保全,只是齐世温却不再是位高权重的次辅,而是被下放翰林院,成了一个六品小官。
这已经让诸多旧朝老臣羡慕至极了,至少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淳宁郡主因是已出嫁的宗亲贵女,本有齐世温护着,能躲过牵连,只是她却不甘心,和庄亲王意欲谋反,被默将军诛杀。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和庄亲王有关系的人家人人自危,不过新帝仁慈,默将军也只灭了庄亲王一干人,至于别的很庄亲王或有旧有亲的人家,都没有追责。
许多朝臣碍于情势,不得不归顺于女帝,但心中未必对女帝心服口服。
而女帝登位后,肃清朝庭内外,又几次亲征平叛,定北夷之乱。一向以悍勇无畏著称的北夷人,竟被女帝打退千里,险些被打入老巢。
之后北夷皇帝,急派使者上京谈和,签下了诸多不平等条约,粮食掏不出就掏钱,钱不够,就给牛羊战马抵债。
还有前朝被割裂侵占的那些土地,不仅要还回来,还得赔“利息”,当初占了多少土地,就多送多少北夷领土。
有些世家门阀不满于新帝为女子,还不等那些人闹起来,女帝便直接把人掳走拉上战场。死活不顾,全凭运气。
运气好活着回来,自然脑子清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运气不好,死在战场,那也只能怪他没本事倒霉。
许是上天都帮着女帝,她平定天下之后,既无天灾,也无人疫。
通官道,修水利,轻赋税,建民学,造百姓书楼。重修律法,杀佞灭贪,数开恩科,广纳天下寒士。
女帝在民间声望一日盛过一日。
而万寿节,女帝生辰那日,京城上方金光蔽日,有一金龙虚影自天而降,于禁宫之上盘旋不离,龙吟阵阵,似是在为女帝庆祝。
金龙虚影足足在女帝宫殿上空流连小半时辰,才飞回天空,消失于天际。
经此一事,女帝在百姓心中几乎神化,不仅是天下百姓崇信女帝,连朝中大小官员都对女帝敬畏至极。连不少周边国家,都派使者前来表示归顺。
安王朝,自此,大兴。
万寿节次日。
女帝上朝时,第一次当众取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
满朝皆惊。
谁也没想到女帝长相,竟然这般……
不过想想朝上那些女官女将的高颜值,便也不觉惊奇了。
女帝选贤任能,不拘男女,是以朝上官员有男亦有女,还有不少是一路陪女帝打江山过来的女将领。
也有以前被拘于后宅,埋没才干的女官。
其中颇具传奇性的,便是先前被送进寺庙的范阳卢氏女,先诚郡王妃。
在新朝建立,女帝平定天下的过程中,这位卢氏可谓是女中诸葛,替女帝解决了不少棘手之事,再麻烦的事,到了卢氏手里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余。
不管是平叛还是治贪,没有卢氏,女帝或许仍能做好,却不会那么顺利。
卢氏的身份也从一前朝宗亲遗孀,成为新朝女相。极受女帝器重。
除此之外,还有女将军程麟、先前被困于延宁宫的前朝后妃程贵人,程芫。
程芫与女帝是堂亲,女帝本要予她郡主封号,却被程芫婉拒。
程芫于人情世故上不甚聪明,也不想再嫁人,索性周游天下,做起了慈善。每到一处,便借女帝之名,建庇护所,福善堂,收纳流民乞丐,庇养老弱妇孺。
天下既定,男女士子恩科数开,对诸多有才之人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机会。
不少世家门阀地位一落千丈,从此败落,也有不少新贵或老牌世家崛起。
而前朝权势盛极一时的齐家,却消失于朝堂,齐世温本人更是被困于翰林院这一亩三分地,无法触及朝堂权利中心。
开始时,他还心有不甘,毕竟他连女帝的面都未见过,觉得只要能在女帝面前露脸,定能让女帝认识到自己的才干。
尔后朝堂肃清,大撤大封,不少原先被齐世温打压的下属,都有了前程,连不少女子都成了有面圣资格的朝官。而齐世温却还是一个翰林院的六品小官。
他心中窝火不甘,想方设法托了门路,求见女帝,但却没有半点回应音信。
不久之后,他偶然见到了平北将军程麟,又听说女帝提拔了一个前朝后妃程氏程芫,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而他的猜测,终于在万寿节次日得以证实。
齐世温跟光禄寺卿刘老大人的庶子刘三,很早之前便有些交情。他说女帝相貌艳绝,像极了齐世温前头和离的妻子程氏。
刘三当年曾上齐府做过客,是见过程氏的。
齐世温一时间如遭雷击,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回神。
刘三见状,也陡然明白过来,一副受惊慌乱的模样匆匆告辞离开。自此之后再未同齐世温和齐府有甚联系。
“大爷,老夫人心口又疼了,一直喊您过去。”一个样貌清秀的丫鬟掀了帘子进屋道。
齐府如今不比以前,府中没几个下人。
齐世温无妻,齐二夫人前段时间被破格邀请代表齐府参加一次宫宴,据说在宫宴上见到了女帝。
那日齐二夫人回府后便病倒了,先是闭门不出几个月,随即愈病愈重,连床都下不来。
这两日还开始发疯说起了胡话,送饭的婆子说二夫人一直喊着“她回来了”、“她是回来报复的,一定会杀了我”这之类的话。
府里便有流言,说是前头大夫人程氏在外头死了,亡魂回来报复二夫人。
齐世温冷眼看着齐二夫人发疯,他太清楚二夫人为何害怕到精神失常。
因为当年他们迫害过的那人,如今已走到权利的巅峰,成为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她如何不怕呢?
便连齐世温自己都怕。
因为他清楚,齐府这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于女帝手上,她不处置他们,不是因为她不计前嫌,忘记了以前的事。
正是因为女帝什么都记得,所以才留了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让他们镇日处于担惊受怕之中,生怕哪日女帝突然腾手把他们都处死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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