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着昭阳公主的话。
她们觉得这些话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荒谬至极。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这时候也轮不到她们说什么,所以所有的人都默然地站着,把自己化作旁边花瓶里鸡毛掸子一般的存在,不敢有丝毫动静。
顾穗儿也和大家一样,听得有些呆了。
她之前就觉得这个昭阳公主太坏了,总是想害自己的小蝌蚪,简直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坏的大坏人。
可是现在,她发现这个坏人不但坏,而且坏得她自己不觉得自己坏。
没准她还以为自己做得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呢。
她这个时候真是想扑过去掐这个昭阳公主了,这个昭阳公主一门心思想害自己的小蝌蚪呢。
但是她又不敢。
就在她难受纠结恨得两眼冒火的时候,突然间,她肚子里的小蝌蚪动作起来,用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儿使出吃奶的劲儿踢了她一脚。
“啊——”她低叫一声,忍不住捂住肚子。
她没见小蝌蚪踢自己踢得这么厉害过。
旁边的人见她突然痛呼一声,呼啦啦都吓到了,老夫人率先围过来:“穗儿,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吓坏了?”
大夫人比较木讷,倒是没太反应过来,底下两个少奶奶,一左一右冲过来。
“穗儿,怎么了?”
“该不会是落水着了凉留下什么病根?”
大夫人这时候也终于回过味来了,对着外面人喊:“嬷嬷,赶紧叫大夫,让大夫来看看,可别是有什么事,我看顾氏肚子里的这孩子动得厉害!”
这时候皇后任凭再淡定再威严,也唬了一跳,忙也看过去,只见顾穗儿捂着肚子眼里喊着泪花,好生可怜的样子。
再看那肚子,便是都曾经孕育过胎儿的,也不免纳罕。
那滚圆的肚皮下仿佛有什么在来回滚动踢腾,波浪汹涌,此起彼伏。
顾穗儿在最初的一惊后,发现她只是一惊而已。
肚子不疼,哪儿都不疼,只不过小蝌蚪突然打动,她有些被惊到了,等反应过来,也就没事了。
但是显然周围的人不这么认为,她们用怜惜的紧张的神情望着她,一个个仿佛她遭了大罪一样。
老夫人甚至搂着她哭开了:“可怜孩子,这肚子里可是阿珩的骨血啊!如果万一出个什么事,阿珩怎么办!”
顾穗儿眨眨眼睛,想说我没事了,但是大少奶奶冲过来:“大夫就来了,老夫人你先别哭,让大夫看看。”
这时候诸葛大夫终于被人揪过来了,他堂堂一个太医院妇科圣手,竟然是被揪过来的。
屋子里的人全都退散,诸葛大夫赶紧给顾穗儿诊脉后,确定的确没什么大事,只是肚子里的小胎儿人家太活泛动了一下而已。
“但是总也要万分留意,毕竟小夫人刚刚落水,要好生将养,不能受气,要不然必然对胎儿不利。”
诸葛大夫和萧珩素来交好,一言一行都是为了这孩子。
消息传出去,外面的大家伙松了口气,又提了一口气。
大着肚子的那位不能受气呢……
昭阳公主别过脸去,咬牙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是装的!凭什么啊,就因为她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吗,这就拿乔了?就在那里装吧!落个水就肚子疼,谁信啊,诸葛大夫不是都说没大事吗?”
然而她说完这话,旁边一直冷着脸的皇上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毫无防备的昭阳公主直接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上后,她依然有些不明白,震惊地望着她的父皇:“父……父皇?”
皇上面色铁青地瞪了一眼身边的皇后:“先进去给顾氏赔礼请罪,然后带回宫里,面壁思过,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许离开锦月宫半步!”
昭阳公主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她满是心痛:“父皇,凭什么,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侍妾而已,凭什么我要堂堂公主去给她赔礼道歉?”
皇上走过去到昭阳公主身边,负手,微微弯腰,俯视着狼狈地倒在地上的女儿。
“昭阳,不要说顾氏是睿定侯府三公子的侍妾,怀着的是睿定侯府的血脉,就是寻常老百姓家的娘子,人家身怀六甲,却被你如此记恨加害,那你也要去赔礼道歉。朕素来对你们兄妹纵容,不想以宫规严加约束你们,是因为朕希望你们长大以后回忆起的不是只有严苛的宫规戒律,可是现在看来,也许是朕错了。”
“你已经被宠坏了。”
皇上直起腰,没有再看地上的昭阳公主,而是吩咐道:“传令下去,命诸葛大夫暂留在睿定侯府,好生照料顾氏。”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皇后,起驾回宫了。
皇后在看到昭阳公主被打后,脸色已经是变了。
等到皇上离开后,她站在那里,半晌没动静,之后望向昭阳公主,目光锐利
“去,给顾氏请罪。”
昭阳公主被威逼着再次进了顾穗儿的屋子,进来后,低下头,咬着牙,不甘心地道:“顾氏,我来给你赔礼请罪,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推你下湖。”
这些话是底下嬷嬷教的,皇后说了,不好好赔礼道歉,今日就别想回宫了,回宫后她父皇饶不了她。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切,都默不吭声。
堂堂公主,竟然来给臣下的一个侍妾来赔钱,其实这是丢人丢到家了。而且现在昭阳公主脸颊上一个皇上打的大手印子,头发也有些乱,看上去狼狈至极。
大少奶奶抿了下嘴儿,努力地忍住,偷偷给二少奶奶使了个眼色。
二少奶奶也暗暗地笑了下,之后也赶紧收起来。
往常昭阳公主确实跋扈,如今算是栽倒了阴沟里翻了船。
皇上对阿珩颇为倚重,几乎到了宠爱的地步。
甚至于朝中都有人传言,皇上是断袖之癖呢。
昭阳公主欺负哪个不行,非欺负到了阿珩的妾室身上,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顾穗儿坐在榻上,她其实已经没事了,哪里也不疼,浑身都挺好的,没有任何不适。
她也没有想让公主来赔礼道歉的意思。
如今听着公主在那里竟然给自己赔礼,只好求助地看向旁边的老夫人。
老夫人忙道:“原本确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受了一点凉寒,这既然是赔礼了,那就没事了。”
本来老夫人说这话,其实也是给昭阳公主一个台阶下。
昭阳公主低个头,这事儿就过去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昭阳公主竟然死硬嘴,突然来了一句:“赔礼道歉是我父皇让我做的,所以我做了,也好给父皇有个交代,但是我还是要嫁萧珩的,等我嫁给萧珩成为正妻,我身为正妻,对一个妾室,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等着吧!”
她这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在目瞪口呆许久后,大家终于缓慢地看向站在门首的萧珩。
萧珩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昭阳公主的话,看样子也丝毫没有把昭阳公主这个人放在心上。
他抬起长腿,径自走向床榻上的顾穗儿,当迈腿路过昭阳公主时,根本连避让都没有,那样子完全把昭阳公主当做蝼蚁一般。
昭阳公主一躲,赶紧让开了肩膀。
萧珩走过。
如果不是她这一让,昭阳公主简直是能被萧珩踩到。
而就在昭阳公主躲闪不及险些被踩到后,她听到了萧珩凉凉的一句话:“要我娶你为妻,你想得太美了,萧家的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进一步。至于我萧珩的妻妾儿女,谁敢动他们半分,我绝绕不得他们半分。”
昭阳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萧珩走到顾穗儿身边,对她呵护备至,而对自己却是弃若敝履,连看都不看一眼,当下真是伤心欲绝,更兼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下子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老夫人都无可奈何了。
不免心里暗道,这是怎么样的孽债,一个是非要嫁给你非要嫁给你,另一个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这时候便有大夫人出来打圆场:“穗儿,公主已经赔礼了,我看这事儿就这样了?”
她直接忽略了后面昭阳公主那一番威胁的喊话,以及萧珩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顾穗儿没想到大夫人突然问自己,她看看榻下站着的“赔礼请罪”的昭阳公主,再看看门首站着的萧珩,终于道:“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我也不是非要公主给我赔礼,我只希望她离我远远的就行了。”
……
她是说得真心话。
只盼着以后不见到昭阳公主,至于是否赔礼请罪,那都过去了,请罪也没用不是吗?
只要小蝌蚪没事,她不在乎这些赔礼不赔礼的。
然而她说出的这话,听在昭阳公主,听在睿定侯府所有人耳朵里,却是“我才不管她是否赔礼,只希望她赶紧从我面前走开”。
再直白点,一个妾室想赶走一个公主了……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好像又该是这样……
就在众人的一片的沉默中,皇后发话了:“昭阳,回宫。”
昭阳公主开始也是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被一个妾室嫌弃,竟然会被一个妾室赶走。
本来她是希望能今早离开回宫的,如今母后也这么说,她确实应该松了口气赶紧回宫。
但是,但是这样岂不是等于她就是被一个妾室赶走的?
她不甘心,特别的不甘心。
于是她站在那里,就是不想走。
可谁知萧珩却抬眸,淡扫过来:“公主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样子好像是她多么多余,多么不招人待见,简直仿佛她是一坨屎,盼着赶紧给扔出去。
萧栩站在一旁,冷不丁地突然来了一句“……皇上说要让公主禁足,反思,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出宫门半步……”
昭阳公主看着萧珩的那嫌弃的样子,越发心痛了,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并不恨萧珩,反而是用泪眼瞪着顾穗儿,瞪着顾穗儿肚子里的孩子,满眼的厌恶和憎恨。
皇后见了,沉下脸:“还不回宫去!”
昭阳公主的眼泪哗的又落了下来。
父皇打了自己一巴掌,萧珩说这辈子不会娶自己,就连母后都对自己呵斥起来。
最丢人的是,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被一个妾室赶走了。
她迈出屋子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顾穗儿一眼。
这对于昭阳公主来说,也许是最屈辱最不甘的时候了。
这辈子,最大的打击。
而卧在榻上的顾穗儿感觉到昭阳公主最后临走前那个眼神,不由得心中生了警惕。
她……她还想再害自己的小蝌蚪?
第36章
一场闹剧落幕,老夫人带领着儿媳妇孙媳妇的尴尬地送走了皇后娘娘和昭阳公主,睿定侯府的人在面面相觑后,又各自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穗儿靠在榻上,心中充满不安。
尽管萧珩说不会娶她,但她还是不太信。
她不断地想着昭阳公主临走前的话。
昭阳公主说,她早晚要嫁给萧珩。
她如果嫁给萧珩,就是萧珩的正妻。
她们顾家庄是没有人纳妾的,不过在镇子里,好像有一位很有钱的员外有个小妾,那个小妾生了个女儿。后来员外死了,员外夫人就把小妾给卖给了别人,听说还是不太好的地方。
顾穗儿想了想去,多少有些明白了。
如果真让公主嫁给萧珩当正妻,那自己说不得也会被公主卖出去。
自己被卖出去,那小蝌蚪的,小蝌蚪不就没娘了?
公主也一定会拼命地欺负自己的小蝌蚪的。
她想想这事儿便觉得心里不舒坦,忐忑不安,睡也睡不好,躺也躺不平。
就在这时,萧珩进来了,没吭声,就那么默默地取了一个杌子坐在床边。
顾穗儿心里还在惦记着刚才的那点事,所以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而萧珩静默地望着床上的顾穗儿,看她躺在那里蹙着细致的眉头,清澈的眸子里泛着水光,茫茫然地望着锦帐顶子一眼不发,只以为她是被吓傻了还没回过神来。
“她已经走了。”
“嗯……”走了还会再回来,顾穗儿心里暗暗地想。
“她永远不会再踏进侯府了。”
事实上以后公主要想出宫门,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甚至皇上已经开始寻思要给昭阳公主寻一个亲事,让她远远地嫁出去燕京城了。
对于备受宠爱骄纵的昭阳公主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惩罚了。
“是吗……”她听着还是不太信。
“你先睡一会吧。”
“我睡不着。”
顾穗儿心里苦,她已经开始想着万一自己被卖走,那小蝌蚪得过着怎么样的苦日子。
公主会不会把他推下水去淹死?
越想越害怕,想到最后已经脸色苍白。
“让大夫开一副药?”萧珩这么提议。
开一副药,这是他解决问题的想法。
然而顾穗儿不想吃药,她哪里吃的下药呢,她满心里都是苦,药也会苦的。
她想想这事儿,眼巴巴地瞅着萧珩。
“三爷,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萧珩低首间,看她。
才落水的缘故,那头发虽然已经被用巾帕捂干了,但依然没有挽起,而是披散逶迤在窄瘦的肩头,衬着那净白的小脸儿越发肤白如雪。
因大家伙都离开了,安嬷嬷已经给她换上了白色的中衣,中衣里面是水红色的柔缎绣花兜兜,包罩着里面的桃子尖尖。
脸颊边细细的一缕发,丝丝娆娆地掩映在唇边,薄唇儿细嫩娇红,水透水透的。
而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本来就是水盈盈的,此时更是含着水儿,仿佛一碰就能掉下来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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