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博物馆者,博物洽谈,通达古今。
齐鲁博物馆里设有士农工商四馆,其中士这一馆最丰富,总览百家之学,其中最具特色的便是齐鲁孔圣文化和齐鲁兵家文化!都不是单纯的展示某些书籍或者字画,而是选了些有代表性的器物或者模型进行展示。
若是游览期间文兴大发,想要留诗一首,还可以去文馆的长廊之中向人讨要笔墨尽情创作——若有佳作,文馆会誊写出来张贴于长廊之上供人阅览;哪怕算不算佳作,写在“留诗册”空白处的作品也会放置在阅览架上供人品读;要是你想以文会友,还能在诗作旁写上自己的通信地址,将来有人看了你的诗作觉得找到灵魂挚友说不定会给你写信!
另外三馆也同样丰富,农馆展示各种农耕器具、作物标本,还可以上手尝试一下农具该如何使用;工馆则是各种时兴发明,以及日常用到的各种工具器械的发展历程,同样有一些器械可以上手操作;商馆,展示的是陆上丝绸之路沙盘和海上商路沙盘。
这四个分馆内大部分器物,都是有经验的农户、工匠提供的,或者由州学、县学的生员亲手制作。
州学生员们穿着儒生袍充当“志愿者”,有条不紊地接引着入内的百姓,一开始讲解起来还有些生涩,后来被百姓们提问得多了,解说与解答起来便利落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非常自然。
由于都亲自参与了展馆的布置,州学生员们全程都带着点小骄傲,看到小孩子们哇哇惊叫也不觉得烦躁,只适时地提醒他们不要破坏展馆内的展品。
我们的柳永大佬,又下帖子请了一群文人、给了他们黑箱门票让他们在文馆内的亭子里开文会。
拿到黑箱票的文人雅士们欣赏完百家文化展,心潮澎湃,灵感涌动,一边喝着冰镇美酒一边吟诗作赋,几个书童负责在一旁拿笔记录着每个人吟诵出的佳作,偶有不足之处还悄然修饰修饰——反正喝多了以后飘飘然,大伙都不太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王雱为了凑趣领着小妹去抽了奖,结果没抽到门票!
真是岂有此理!王雱麻利地亮出衙内身份,同样拿到了黑箱票,带着小妹他们入内参观。
小孩子们对文馆的兴致不大,倒是看农馆工馆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商馆硕大的丝绸之路沙盘之后更是哇哇惊叹,兴奋得不得了!
由于博物馆对客流量有限制,外头的百姓眼巴巴地在盼着里头的人早些出来,好让他们知晓里头有什么;若是他们出来得早,还能让他们也进去看看!
可惜的是,一直到外头的各种互动活动结束,晚饭时间快到了,里头都没出来几个人。直至博物馆宣布要闭馆了,第一批参观者们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展馆,表示回头还要叫上朋友一起来,收费也来!
还有些想要玩以文会友的,已决定回去之后立刻闭关写诗文,非要憋出篇绝世佳作来一鸣惊人不可!
博物馆顺利闭馆,王安石又代表府衙班子宣布了另一件事:今晚将会有第一届齐鲁文化节联欢晚会,节目由青州州学、青州瓦舍、青州各佛寺道观联合筹备,入夜后再开始,大家可以去吃过饭之后再来欣赏。
这消息一出,不管是看了一天展馆的还是等候了一天的都感觉疲惫尽消,离家近的人带着妻儿回家吃饭,离家远的就近找个店或者摊子吃点东西,急切地等待晚会开始。
事实上为了这次晚会,范纯礼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各个节目的表演者来自不同阶层,彩排起来难免会有种种摩擦,连节目排前排后都要撕一轮。好在范纯礼上头有他爹在,还算镇得住场子,几次彩排下来大伙已经配合得非常好,只等入夜后把灯光、配乐、服饰妆容之类的准备到位就可以来个“万民同乐”了。
结果临近齐鲁文化节开始这几天,王雱还临时推了个节目上来,说是作为开场很有气势,可把范纯礼气哭了。
你说用来开场就用来开场?
知道这几个月来为了撕到开场和压轴,出节目的各个单位明撕暗撕了多少回吗?
范纯礼表示自己很想撂担子不干。可在看过王雱推过来的开场节目,范纯礼马上改变了主意!
没办法,这开场曲实在太有气势了,简直让人感觉置身于铁血战场,心潮激荡,热血沸腾,士兵听了想打仗,士子听了想背书!
范纯礼当场就问:“这曲子叫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这一声声、一段段,仿佛直直地敲打在听者心中!如此好曲,正应了博物馆搞的齐鲁兵家文化主题,指不定以后还能入选军队出征必备曲目,用来鼓舞士气!
王雱告诉他,这是一个牛逼作曲人写的,笔名叫怪哉和尚,法号义海,平时大家可以叫他义海大师。等将来怪哉大师这个笔名红了,千金一曲不是难事,现在人家免费给你用你就偷着乐吧!
被王雱这么一忽悠,范纯礼还真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毫无怨言地去调整节目安排、稳定各方情绪。
这天傍晚,王雱家来了个风尘仆仆的客人,乍一看,蓬头垢面,辨不清模样;再一看,是个熟人,不是没了王雱之后只能独自搞创作的沈括又是谁!一别两年,沈括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
作为一个声名远扬的畅销书作家,沈括做了件非常幼稚的事:离家出走。
沈括咕噜咕噜地灌了口水,对王雱说:“我爹和我的叔伯们都反对我继续写书,说这于我科举无益。我一生气,就决定出发来找你了,结果走到半路,我被山贼劫道了,带的银子都没了!好在看我是个读书人,那群贼人没杀我。”说起这些事,沈括抹了一把辛酸泪。
王雱一阵无语,叫人热了些饭菜送上来给沈括。这也不是小孩了,怎么想得出离家出走这种傻事来?果然好日子过久了,容易变成傻白甜。
来都来了,王雱只能让人快马加鞭去杭州给沈家送信,免得沈家那边被吓死。忙活完了,他嫌弃地让沈括先冲个澡、换身衣裳,再与他们一起去看齐鲁博物馆那边看联欢晚会。
沈括博览群书,知晓这京东东路正是古时的齐、鲁两国所在地,出过孔子、孟子、墨子等等大佬,吴起、孙武、孙膑等等牛人,自成一个文化圈子,只是有些纳闷:“这不是青州吗?怎么会叫齐鲁博物馆?”
来了个可以一起吹牛逼的老友,王雱心情颇不错,热心给沈括解答疑惑:“牛逼,当然要往大里吹,青州难道不算齐鲁之地?稷下学宫还在咱们的临淄县里呢,我跟你说,临淄县许多热心人士还准备修复稷下学宫旧址,搞个大书院。”
沈括嘀咕:“哪来那么多‘热心人士’?”
王雱面不改色地说:“等他们看到齐鲁博物馆的成功,自然就热心了,绝对火热火热的。”
沈括:“……”
入夜之后,一家人又领着小妹散步去看晚会。多了个关系户,王雱又叫人多留了个黑箱前排座位。
一行人到场时,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都等着晚会开始。
沈括这刚历尽艰难曲折来到青州呢,只冲了个澡、吃了个饭就被拉出门,到演出台前坐下后脑子还有点懵。
然后他就被王雱一力推荐的开场曲震清醒了。
这曲子气势豪迈,曲调高昂,听得人浑身血液沸腾,而上场表演的人个个孔武有力,按着曲调昂扬踏步挥拳,拳脚舞得虎虎生风。配上灯光、布景与壮士们的复古装扮,感觉一下子踏入了刀来箭往、血肉横飞的古战场,感受到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豪迈气势!
——直接导致不少人看着看着从自己带来的长凳短凳中站了起来奋臂高呼,场面一度失控!
沈括从不知晓歌舞能这样玩!
这,这也太震撼人心了!
痛快啊!真痛快!男儿就该听这样的曲子!
开场曲结束,许多人还意犹未尽,不过台上很快开始了不少精彩节目,迅速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力。到所有节目都上完了,百姓们还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处,想看看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可看。
小妹玩了一天,看完最后一个节目之后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拉着王雱的衣角说:“哥,我困了。”王雱才九岁,还背不动五岁大的小妹,王安石蹲下身让小妹到他背上趴好,一家人走路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州操办的第一届“齐鲁文化节”正式拉开序幕,柳永写了词吹齐鲁博物馆,沈括也写了文章吹齐鲁博物馆。
王雱还怂恿范仲淹、王安石写信给好朋友们分享齐鲁文化节这一盛事,他们平时没少帮好朋友们写诗文吹来捧去,现在是考验友谊的时候了:有去有回,再吹不难;有去无回,下次不吹!
胡管事那边也相当积极,打过申请之后就在大广场上举办《三国杀》现场活动,来的人可以玩《三国杀》,可以看《三国杀》cosplay,不会玩也不要紧,可以来了解了解《三国杀》里的兵家文化。
本来《三国杀》在齐鲁一带不算特别普及,经过胡管事这么一操作,又吸引来一批新涌入的《三国杀》爱好者。这又能学知识又能玩尽兴的纸牌游戏,当然要好好玩!
不管青州本地人还是外来游客,都不觉得一个“节”持续一个月有什么不对,反正天天有热闹看、天天有新鲜东西可玩就好,去茶坊聊天扯淡的时候谈资都多了呢!
随着齐鲁文化节的噱头传开,涌向青州的游客多了不少,客流量有了,商贩们也都活跃起来,到处都呈现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
齐鲁博物馆还推出了各个展馆的合作伙伴,喜欢文馆的,可以给你定制青州文化旅游路线;喜欢农馆的,可以给你推荐农馆合作农家乐,让你好好体验一下农家野趣;喜欢工馆的,可以让你亲自到合作作坊玩陶艺、玩木雕、玩编织,带走亲手制作的纪念品……
整个青州上下忙得热火朝天,数着每日新增的进账,百姓脸上堆满了笑,自己花钱也爽快多了,舍得多买根冰棒吃吃。
而王雱呢,嫌弃天气热,躲在书房里优哉游哉地陪小妹练字学画。方氏书坊在这边也收稿,沈括进了州学念书,平时自己写写稿子,休沐便带上胡管事那边收到的稿子到王家书房里蹭凉顺便审稿,兼任王雱曾经担任的主编之责。
沈括见王雱一派悠闲地对着他妹的画作指指点点,走过去一看,发现小妹画的是只圆圆胖胖的猪,瞧着还有几分可爱——可爱归可爱,王雱也不用吹上天吧?
王雱兄妹俩察觉沈括过来了,齐齐抬起头看向他,王雱眼神里写着“你懂的”,小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沈括能怎么办?沈括只能发挥自己的才华很是夸赞了一通,表示小妹天赋卓绝,十分了不得,以后一定会成为厉害的大画家。
小妹很开心,拿着自己的新作蹦蹦跳跳地去给吴氏也看看。
沈括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不错,还在,甚至还活蹦乱跳,他看了看自己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稿子,又看了看窝回椅子里喝冰镇酸梅汁的王雱,忍不住谴责:“这么多稿子,你也不帮忙把把关!”
沈括有点怀疑自己离家出走的正确性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跑来给王雱当免费劳动力的。
王雱听沈括这么一问,发现现在的人都贼精贼精的,一点都不好骗了,真是令人痛心!
看看人家范纯礼,多淳朴,多可爱,和沈括一点都不一样!王雱面不改色地接着忽悠:“等你看完稿子,我们一起去拜访写出开场曲的怪哉和尚。”
王雱抛出这么个香饵,沈括立刻精神百倍,飞快地把稿子给扫完,挑出三两份爆点十足的让周武去交给胡管事,剩下的都放回收稿处让作者取回。
沈括出文出力这么辛苦,王雱当然得实现诺言。他领着沈括去找老和尚,老和尚瞅了沈括一眼,没说话,坐下弹琴。
沈括听完大师亲自弹奏一曲,顿时心悦诚服,回去的路上一直问王雱:“大师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要怎么才能和大师拉近关系?”
作为《三国杀》的总策划之一,沈括也清楚《三国杀》目前画完的许多场景若是有适合的配乐,演出时肯定会更打动人。还有《黄金国》也一样,要是能配上激昂的海上进行曲,演起来那该多激动人心!
王雱见沈括急得抓耳挠腮,善良地给沈括传授秘诀:首先,你得不要脸;然后,你得臭不要脸;最后,你得持之以恒地不要脸。
沈括:“……”
沈括也好琴,当初没得到范仲淹的指点就悔得捶胸顿足,不愿再错过义海这位大师。他想来想去没想出别的法子,只能依葫芦画瓢搬了王雱那一套:平时送吃的,转季送僧衣,好琴好谱接连送上,可谓是诚意十足。
义海大师没说什么,在穿上沈括送的崭新僧衣之后终于和沈括讨论起乐理来。当然,说是讨论,实际上主要是义海大师负责讲,沈括负责喊溜溜溜!
有沈括这及时雨过来了,王雱心安理得地带着小妹窝在家里避暑。等到入秋,天气渐渐转凉,王雱才再次开始活跃起来,积极出门撩撩猫逗逗狗,顺便让周文帮忙抱着琴去范仲淹那弹弹、去义海大师那边坐坐。
义海大师换了套行头,如今看起来还真有点高人样。王雱以琴会友给义海大师弹了一首新曲子,便坐下与义海大师喝茶聊天。
这聊天主要是王雱在说,义海大师负责听。王雱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恬不知耻地和义海大师扯淡:“虽说沈哥他的天赋不如我,但他还是很刻苦的,您可得多指点指点他。”
义海大师斜了他一眼。他会留在青州自然是因为王雱。他发现和这小孩离得近了,他自小所学的、所见的一些东西便没了用处,周围时时刻刻充满变数,纵使他天赋异禀也已窥不见任何天机。
这样的日子让义海大师很轻松,很自在,很快乐。想想看,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要死,感觉其实真不那么好。
现在,这见鬼的能力终于离他而去了!
就是这小子着实有些臭不要脸。
比如现在他不接腔,王雱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还兴致勃勃地询问起他除了豪放派曲子,还会不会写别的,比方说什么田园风啊、流行风啊、摇滚风之类的。
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试探,义海大师坚定地回答:“不会,一个都不会,别再问了。”他用脚趾头掐算都知道,要是回答会的话,这小子绝对又会派沈括过来磨他帮忙作曲。
王雱和义海大师磕叨完,领着周文从寺里离开,怀里还揣着本从义海大师那顺来的、准备带回去向范仲淹献宝的琴谱。他老气横秋地和周文感慨:“唉,现在的人越来越精明啦,想骗他们帮点小忙都那么警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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