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感觉司马光防他都快赶上防贼了。明明他是个多纯洁多正直的人啊!难道他还会拐他阿琰妹妹早恋不成!
王雱在司马光面前装乖卖巧到他去府衙,又跑到张氏面前装乖卖巧,表示想一起出去逛逛。张氏最是喜欢王雱,知道他是特地等司马光走后才提出来也不生气,遂了王雱的意带着他们出去。
王雱轻松把她们带到他给司马琰准备的“药坊”里头,这药坊不对外开放,更像个医学实验室。有对夫妇住在里头打理各项杂务,知晓王雱来了忙出来相迎。
王雱道:“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不必招呼我们。”他带着司马琰和张氏入内参观,里头好几处墙面都被改装成药柜,但凡市面上能搜寻来的药物都齐齐整整地摆在药柜的一个个抽屉里头。
司马琰嗅到一屋子药香,怔怔地出了神。
王雱也不避讳张氏,大大方方地道:“光看医书总归还是不够真切,这地方离府衙很近,闲着的时候你过来认认药挺好。外头的药圃也大,我叫人胡乱扔了些种子下去,你回头看看长得怎么样。”
张氏没说话,站在一旁打量着满屋子的药柜。
王雱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司马琰往里头,里头就是个真正的实验室了,各种王雱想得起来的实验器具都很齐备,是他叫工匠试着烧出来的。
宋朝也是有玻璃生产技术的,只是技术不成熟,一时半会改进不了,得经过漫长的摸索才能出成果。虽说这些玻璃器皿透明度不够高,没达到后世的程度,但也并不影响使用。
王雱凑到司马琰旁边和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条件还比较简陋,等将来技术更成熟一些我再给你搞个大的,你还要什么实验器材,我叫人去给你琢磨琢磨。”
司马琰没想到王雱给她准备了这么个礼物。转头看到王雱一脸“我很棒吧快夸夸我”的表情,司马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道:“……我得试试看才知道需要什么。”
王雱笑眯眯,没冷落对实验室一无所知的张氏,积极地带张氏参观,告诉张氏这些实验器械有什么用。王雱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由他亲自制定标准的测量工具了,准确无误的刻度!准确无误的砝码!用起来多爽!开心!
张氏虽然不知道王雱做的这些小玩意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用处,但听王雱讲得头头是道,女儿也在一边两眼发亮地应和,立刻明白这些都是王雱捣鼓给自家女儿玩的。
司马琰已许久不曾进过实验室,见王雱给她取出实验服来便有些手痒,当即和王雱一起站在实验台前捣鼓了大半天,结果因为王雱这个好奇宝宝这也想搞搞那也想搞搞,最终什么都没做成,只捡回一点点熟练度。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哪怕王雱和司马琰再想继续玩,张氏也得带着他们回家去。
一到家,王雱就看到司马光面色不大好地坐在那,时不时往门口瞄两眼。
王雱麻溜地冲上去,乖巧地给司马光揉肩,口里还说道:“老师您这么早下衙了啊!”
司马光看了张氏和司马琰一眼,终归没说什么,拎着王雱去了书房,扔给他一堆文书让他帮忙整理。
对于司马光这种奴役童工的行为,王雱当然是——当然是乖乖服从。不服从能怎么办,这可是个最最尊师重道的时代!
到入夜后,司马光沐浴完回到房中,张氏边给他擦干头发边说起白日里的见闻。张氏把那“实验室”的情况仔仔细细地给司马光说了,感慨道:“别的不说,光凭这份心思就已是难得。”
司马光最警惕的就是这“心思”,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毛都没长齐,想法怎么就那么多?他摇头道:“你别老惯着他们,哪家的小娘子能跑外面去瞎倒腾的?”
张氏道:“反正,阿雱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司马光不搭腔了。
第二日王雱没法怂恿司马琰去实验室玩儿,因为庞家小娘子过来了。庞家小娘子比他们虚长几岁,见了王雱举止依然落落大方,目光还在王雱和司马琰之间来回打转。
王雱脸皮厚,也大大方方地与庞家小娘子相互见礼。不过人家闺阁少女聚会说私话,王雱倒不好继续和司马琰腻一块,只能叫上周文去见柳永。
柳永正坐在租住的宅子里看家书,听到有人来报说王雱来了,抬眼一看,门口已出现了王雱的身影。这小子压根就把他家当自己家了!
柳永笑骂:“我还以为你腻在你师妹家里不愿意出门了。”
王雱算是知道司马光他们为什么和柳永处不来了,柳永这嘴巴永远没点避忌,想到什么都直接往外说。瞧瞧,什么叫腻在师妹家,听着就不纯洁!王雱自认自己是天下第一纯洁人,绝口不提若非庞家小娘子到访他肯定不会过来,一个劲地为自己喊冤。
柳永不理他。
王雱看到柳永手里拿着信,挪了椅子过去蹭信看。
柳永道:“我看家书,你凑什么热闹?”
王雱脸皮奇厚:“柳哥也算我半个哥,家书我当然能看。”对柳永这种风流到老的人,王雱是绝不喊爷爷的,一点都不怕乱了辈分。
柳永拿他没办法,只能和他一同看这家书。宋朝官员如无意外,一般都是三年一磨勘,也就是说三年考核一次你的政绩、才能,决定你的转官结果。柳永当初迟迟不得转官,还捏着鼻子写了些拍马屁的词往上送,甚至去宰相门前静坐!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恍如隔世。柳永现在已经致仕了,对仕途早没了念想,不过涉及到儿子他还是挺关心的,顾不得王雱在侧飞快地往下看。
这次选官柳涚上书表示老父在齐鲁之地,想转到这边来奉养老父,上头已经给批复了,让他开春到齐州赴任,当个判官。
这官儿还成,王雱他爹当过,就是和顶头上司韩琦大佬闹得有点僵。
主要是他爹那会儿天天熬夜看书,第二天老顶着黑眼圈去上班,韩琦大佬一看,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说:“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要多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他爹一听就炸了,回家和他娘表示:“这个老韩不理解我!”
那会儿王雱还不能说话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这个刚踏入仕途的愣头青天天和顶头上司顶牛。后来王雱能跑能说话了,立刻积极地去抱大佬大腿!
当然,只有王雱自己自认为是在抱大腿,毕竟他每回跑去韩琦大佬那边都得顺点东西走,顺不走还嘀嘀咕咕地说人家韩琦大佬小气,可讨人嫌了。
王雱看完信对柳永道:“齐州府好啊,风光好,又暖和,冬天也不会特别冷!”
柳永说:“就你懂得多。”两任妻子相继去世后,柳永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儿子一家相处。几年下来儿媳已经生下一儿一女,从信中看来都活泼懂事,他也没什么念想了。至于与儿子住在一起每日在家中含饴弄孙,柳永感觉根本不适合他。
王雱道:“我还想回头去齐州府好好玩玩呢,您可得在那边挑个好宅子,要不然我到时候都没个地儿落脚!”
柳永被王雱闹腾得没了脾气,没好气地说:“行,我去整个好宅子等你过去玩。”
王雱呆在柳永租的宅子里写写画画,直至陪柳永用了晚饭才溜达回司马琰家。已经有人回来传过话,张氏还是挺担心王雱没吃饱,直问他晚上吃了什么、还要不要再用点。
王雱心中一暖,摇摇头表示不用,破天荒地主动拉着司马光进了书房。
他要和司马光说一个小计划,诓司马光让司马琰跟他一起出门搞事情!
第八十章
王雱说是小计划, 司马光有点不相信,这家伙看着纯善无害, 实际上脑子里鬼点子多得很。他瞅着王雱,让王雱接着往下说。
王雱摊开他在柳永那写写画画的成果,给司马光讲解他的小计划:这里有些神奇的工具,可以搞搞蒸馏、搞搞萃取,就是需要好好琢磨琢磨、改进改进才好使。所谓的蒸馏和萃取,就是把藏在原本液体中的一点点精华给提取出来,比如二十斤的花瓣可以萃取出一滴精油!
精油是什么?香喷喷的,还能舒缓压力、调节心情,女孩子最喜欢!
不喜欢精油没关系,还可以提纯酒精!现在的酒精度数几乎都低于百分之十八,大部分兑水兑到百分之五以下。
用上蒸馏方法就可以把这百分之五精准地提取出来, 获得高纯度酒精!这酒精用处可多了,比如可以用来消毒, 还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溶剂。
司马光拧着眉看着王雱画出来的工具, 感觉不太靠谱。他问:“你是准备推广这些方法?”稍一琢磨, 司马光便摇头, “不妥, 这样得耗费多少米粮?”
酒本来就是禁榷商品,也就是禁止民间私自买卖,必须有酒引才能酿酒。这里头的原因, 一来是茶酒盐有巨利, 朝廷舍不得放;二来则是粮食产量低, 不能引导百姓为了钱大规模酿酒。
王雱自然也晓得其中因由,立刻打开第二页,给司马光看他的下一步计划:“不,不是在我们大宋百姓之间推广。等我们把可以大规模生产的工具琢磨出来了,就可以‘不小心’把生产秘法传授到交趾啊、西夏啊那些地方去,再把工具卖给他们,让他们的百姓都学会这些生产方法。”
路子他也选好了,让方洪帮忙挑选一些一看就有异心的商贾或者直接就选“外商”,悄然把这些方法传授出去。
王雱道:“交趾那边气候好,常年温暖如春,很适合花卉生长,我准备再教他们一个秘法,让他们冬天也可以种植花卉,用以制作精油。”王雱一脸唏嘘与惆怅,“唉,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的地方太小了,可能倾举国之力也没法供应我们广大的需求市场,回头再瞅瞅大理那边有没有兴趣。”
他这法子主要是针对交趾,因为广南之战那会儿交趾想趁虚而入占大宋广南之地,还异想天开想让朝廷给他拨军粮拨军器,美得他们!
至于蒸馏酒的秘法,王雱觉得吐蕃和西夏很不错,他们住的地方多冷啊,很需要烈酒度过寒冷的冬天。至于辽国,他们没啥地方种地,就不给他们学了,让他们知道西夏那边有这种烈酒就好,他们肯定很乐意去揍那些个党项人一顿,然后让党项人给他们上供!
说起这个王雱就有点生气,真宗期间朝廷和辽国打仗,打赢了,真宗皇帝居然和辽国定下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的主要内容是,我打赢了,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东西叫“岁币”。
西夏前几年被打服称臣,朝廷也是这样表示的:你愿意当我小弟,我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岁币也就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给辽国和西夏送钱,让他们别再来骚扰大宋边境。
宋朝朝廷向来由文官主事,文官最讨厌的就是打仗。一来,打仗要花钱;二来,打仗不安全;三来,打仗会给武官攒军功的机会。
瞧瞧,西夏来打几回、侬智高祸乱广南之地,不就让狄青这个出身低贱的罪犯将军跻身枢密使之位了吗?每回在上朝时看到狄青跟定海神针似的杵在前列,不少人的心就被戳地生疼。
王雱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计划都给司马光说了。
司马光听完王雱完整的“小计划”,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坐下揉揉眉心,问王雱:“这事儿,你和你爹、和范公说过了?”
“还没呢!”王雱向司马光表功,“我今儿刚想出来,迫不及待就跟您说了!”
司马光瞅着王雱,觉得这小子没一天消停。他扣下王雱写出来的“小计划”,摆摆手说道:“明儿我让人把你爹喊来商量商量再说。”这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可司马光想到方洪以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宣传手段,竟有种这种儿戏想法有可能实现的感觉。
王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商量也没用,工具还没做好呢!”他趁机央着司马光放司马琰和他一起去“实验室”那边搞研究,理由很冠冕堂皇:阿琰妹妹更聪明,更懂这些精油啊酿酒啊之类的事,他是个糙糙的男孩儿,什么都不懂!
司马光睨着王雱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没看出哪像个“糙糙的男孩”。敢情这小子绕这么大一圈,还把什么交趾西夏、大理吐蕃都扯进来,为的是说服他允许司马琰陪他玩。
司马光没好气地说:“行吧,你们一块玩去。”当然,他把王雱打发走了,回房后又对张氏耳提面命让她必须跟在旁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少,挑两个信得过的婢子寸步不离跟在一旁,绝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落人口实。
虽然限制多多,王雱还是如愿以偿地把司马琰拐带到实验室去了。张氏比司马光好,乐意给他们一点说话空间,王雱拉着司马琰说悄悄话,把自己给司马光讲的小计划告诉司马琰。
司马琰本就好奇王雱是怎么说服司马光的,听王雱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她爹看着王雱时为什么一脸复杂。除了王雱这脑瓜子,还有谁能为了找小伙伴一起玩,搞个这么天马行空的计划出来?
最了不起的是,司马琰发现他们好像还真能琢磨出这样的技术和工具来。
司马琰说:“那我们今天来试试?”
王雱点头。昨天他们是没有方向,今天有方向应该轻松很多。不过他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捣腾。
王雱悄悄对司马琰说:“须城这儿房价低,其实胡管事把隔壁宅子也买下来改造过了,有什么我们干不了的活吩咐那边的人去做就好。”其实他的意思是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去干,他们还是孩子呢!
司马琰没有意见,初步实验他们可以自己摸索,想要重复验证、扩大规模,光靠他们是不可能的。她转头看向王雱,忽然想到王雱曾经让人去办蒙学,教导一些“无忧洞”的小孩和居养院的孤儿们识字算数。
这些小孩要么没有亲人,要么亲人全在方洪手底下做事,几乎可以说是百分百可靠。几年过去,这些小孩中年纪大些的也都十五六岁了,在这时代可以算是到了成家立业年纪的“成年人”。
司马琰看向王雱:“你和我爹说的计划真的是临时起意?”
王雱眨巴一下眼睛,笑眯眯地说:“你猜。”
司马琰可不想猜。
前世王雱就给她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他的年纪在同行中不算大、资历也不算深,更没有惊人的背景,可是人脉却很广,哪怕一条腿遇到意外毁了,许多重要工程也都缺不了他。
这不是光靠能力出众就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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