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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被王雱的强行推销闹腾得有点没脸,梅尧臣对《柳宗元选集》的销售量还是很满意的,还应王雱的邀请筹备了一次专题讲座,专门讲解柳宗元的诗以及教人如何写好诗赋。
这套路王雱非常熟悉,不就是开讲座卖书吗?王雱叫人把一溜广告打出去,要多浮夸有多浮夸,要多吸睛有多吸睛,还让人给做了个梅尧臣的等身立牌,说是给慕名而来的人指路用。
梅尧臣过来时见到讲堂外的布置,差点没昏厥过去,这都什么东西?
王雱还拿了个软绵绵小挂件给梅尧臣献宝:“先生您看啊,这是这次买书的赠品,在京城时很多人看见我们上回做的摆件都很羡慕,也想要得很。可惜那套摆件是典藏版,旁人想要也要不着,绝版了!这一回,我就让人做了一批可爱小挂件,买书即送,可以随身带着,想要回忆您的谆谆教诲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梅尧臣看了眼那表情凶萌凶萌的软绵绵小挂件,额头青筋跳了跳,骂道:“滚,赶紧滚!”他觉得这小子就是老天派来折腾他的,自打他上次给《国风》投稿揭了他的底,这小子就没消停过!
王雱麻溜地滚了,免得梅尧臣真给他喷火。
一把年纪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王雱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尊老爱幼、尊敬师长,又乖又听话,又聪明又贴心,妥妥的大宋好学生。
自从入夏之后,洛阳的讲学就没有停下来过,一开始只是洛阳的退休老干部们出来搞专题讲座;后来年轻一辈也出来各抒己见,展现自己的各种新鲜想法;入秋后,王雱还组织了辩论会,选定论题,双方激辨;若是还不尽兴,大可来个舌战群雄,一个人干翻全场。
不管是来开讲座的、来听讲座的还是来参加辩论会的,这段时间都斗志昂然,给自己的论题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他们要么怕自己堕了往日威名,要么想要一鸣惊人,要么是单纯觉得“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赢”。
一时之间洛阳学风大盛,走在茶坊酒楼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在讨论学术问题,偶尔还会因为双方论点不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直接约几场场外辩论!
对此,王雱非常满意。
讨论得越激烈,书就卖得越好,书卖得好,就可以带动一系列出版业相关的业务,包括刻书的、印刷的、销售的、做周边的等等!
来的人越多,逗留越久,对饮食业、服务业、娱乐业的好处都是大大的有!
反正冯茂悄悄找王雱得瑟,他最近赚翻了,短短几个月就比他爹开的状元楼还赚钱!
王雱对此非常满意,忙碌大半年,为的就是让西京这边的府库充盈一些,好让他有闲钱干活。洛阳接连不断的“讲学活动”一直持续到临近秋收,王雱就和自己请假过来的同年郏亶一块实地考察河南府交错相通的水网。
河道跑久了,免不了会有点毛病,比如淤堵了,比如河堤缺了,比如有的地方缺水有的地方容易涝、得人工挖点去渠引流等等。
王雱准备出去溜达时想起了同年郏亶的兴趣爱好:兴修水利。
他一琢磨,干脆叫上郏亶一块去看看,好培养培养这个极好的同行苗子,将来真要搞什么大工程也能有个好助手!
王雱当即给郏亶修书一封。
郏亶听说王雱准备搞水利这块,二话不说请假过来,直接和王雱约在半途中见面,免得王雱在洛阳空等太久浪费时间。
见着了王雱,郏亶无比羡慕地说:“你就好了,感觉一天都没闲下来,我们想做点事还没人乐意让我们去做。”
王雱道:“是吴爷爷待我好。”
对于上官不给分下去的新科进士安排事做,王雱还是挺理解的。
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就相当于实习生,哪怕接受过岗前培训也没什么实际经验,谁都不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办。再说了,真要办事肯定得分权,这权原本是攥在上官手里的,人家和你又不熟,凭什么分你?
是以郏亶和吕希纯他们就很闲,请个十天半个月长假都没人会在意。
郏亶也知道遇到好的上官确实要靠运气,所以没抱怨什么,积极地陪着王雱一起去各处考察,希望学学王雱独特的测绘技术。
第一一六章
古人以水之北、山之南为“阳”, 古洛阳因多在洛水之北而得名。洛阳盆地之中孕育过数朝古都, 夏商周汉魏都曾定都此处。
一般而言能成为都城的地方都不能缺水, 因此洛阳一带水系丰富, 主要河流有伊水、洛水、瀍水和涧水, 隋朝开了永济渠之后, 洛阳更是成了南来北往的水上交通枢纽, 堪称是“濒河仓廪”。
也因此,这一带古往今来都不缺水利工程, 需要王雱搞大动作的地方反而少。
两人也没带几个人,只领了几个精于算学的人在河道周围测绘,时走时停,一手实测数据,一手调阅各地县志。即便城中事务忙碌,王雱仍会定时下乡走动, 各县大小官吏都与王雱颇为熟悉。
无论见到的人身份如何、年纪如何,王雱一概不端着架子,唯一一点就是在吃上面不肯将就,总要寻最好的。时间久了, 众人也摸清了他们这位状元郎的性情, 见他来了便说自己最近得了什么新鲜吃食, 邀他去家中用饭。
郏亶一路与王雱同行,跟着王雱探寻了一些古都旧址和古时的工程遗址, 手上攒了不少与王雱一同画出来的测绘图, 感觉获益匪浅。
从前与同窗、同僚出行, 郏亶总觉得不得劲,要他临场吟诗作对更是痛苦不已,与王雱一同出行却不一样,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讲究,捋起袖子就是干,特别爽快!
更重要的是,郏亶发现与人多交流交流,能发现很多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别人怎么样郏亶是不清楚,反正王雱走到哪里都像有人专门给他递消息一样。
郏亶离开时带走一份测绘图和相关资料,准备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对于这种勤学肯干的好苗子,王雱自然欢喜,临别时又传授郏亶一些找事干的诀窍,一言以蔽之,搞事搞事搞事!没有人不想要政绩,只要找对了路子,永远不愁没事做!
郏亶很是受教,不舍地与王雱分别。
王雱揣着洛阳周遭需要动工的规划图在渡口乘船回洛阳。
秋天农忙时节过去后河道就得开始清淤,完成这项工作之后,其他事也得紧锣密鼓地跟上才行。
王雱带着种种考虑上了客船,不想竟碰上两个有些眼熟的熟人:好些年前那对被他忽悠着带走一本填字游戏的父子。
那小孩今年约莫十一二岁左右,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很是精神。
见到王雱,小孩显然很惊喜,直接从他爹身边跑开,兴奋地蹦到王雱身边叫喊:“是你呀!”这明显是也认出了王雱,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小孩见着他就格外亲近。
王雱对乖孩子挺有耐心,想着船上未免寂寞,便朝小孩的父亲行了个礼,坐下与小孩说起话来。
这回两人交换了姓名。
小孩叫赵仲针,这回是随他爹赵宗实来洛阳玩的,没什么戒心,不等王雱问什么就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事情都交代了:包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来干什么等等。
听到这两人姓赵,王雱在心里琢磨,这两人莫不是宗室子弟?
想要在朝廷混,王雱自然做过功课:太宗那一系目前按元允宗仲士排辈,“宗”应该是太宗曾孙一辈,而“仲”正巧是太宗玄孙一辈!
一听他们父子俩的名字,王雱就知道这两人是宗室没跑了。
王雱心中有了猜测,却也并未避如蛇蝎,仍是忽悠赵仲针玩点小游戏,哄得小屁孩对他又是喜欢又是崇拜。
到下船时,赵仲针屁颠屁颠地跟在王雱后面跑,想继续和王雱一块玩儿,结果被他爹一把拦下。
赵宗实朝王雱露出个满含歉意的笑,对王雱道:“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能和你一道走了。”
王雱知晓对方肯定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多留,与小屁孩赵仲针道过别便走了。
赵仲针可舍不得王雱了,可又不敢违逆他爹的意思,只能巴巴地目送王雱离开,难过地转过头问他爹:“爹,为什么我不能跟元泽哥去玩?”
对上儿子黑溜溜的眼睛,赵宗实只能敷衍地说了几句王雱有正事要办、人家早早当了状元郎之类的话。
赵仲针一听,不委屈了,反而两眼放光,觉得他元泽哥真厉害,这么小就当状元郎啦!
另一边,王雱别了赵宗实父子两人,心里却很清楚赵宗实为何要约束儿子和他保持距离。
赵家宗室被限制得比较严格,虽然也能恩荫封官,但绝对不会有实权,只是领个俸禄而已。即便派去当个知州之类的,也会特地派个通判下去,一干事宜都由通判解决,宗室只管领俸禄便是。
不仅宗室如此,外戚也差不多,要当官可以,只能当武官,不能当文官;非要当文官,那就乖乖当白拿俸禄的关系户!
朝廷可是明令外戚不得入“两府”,也就是不给进中书省与枢密院,不能参与重要政务的决议,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外戚与宗室作乱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文官体系的人也不爱和宗室、外戚往来过密,甚至还喜欢没事喷喷他们来减压,喷得越厉害,越能显示文人不畏强权的风骨。
在维稳方面,赵家人干得非常不错,武官压住了,宗室外戚也压住了,更没给宦官多少扰乱朝局的机会,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士大夫这阶层,甭管实际上要不要脸,明面上还是要把礼义廉耻立起来的,他们瞧不起武官,瞧不起外戚,瞧不起这瞧不起那,逮着机会就一顿狂喷;相互之间可能也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又把对方一顿狂喷。所以,有他们在,朝局看起来非常平和,让人很有安全感。
不过,政治上是稳了,经济上难免出点血。宗室外戚发展至今,每代少说也有好几万人,每年要给他们发丰厚的俸禄,又怕他们得了实权坚决不给他们去办事,逢年过节搞祭祀摆祖宗时还得给他们发一大笔赏赐。
这等于白养着一大批啥事都不干的关系户。
这批关系户还不止不干活那么简单,他们有钱,有关系,所以可以买田买地雇人做买卖,各地许多土地如今怕是都落在他们手里了。
王雱这一趟出去,就知晓了不少田地是谁家的,里头又藏着多少隐田。
没办法,他一般只要扫上一眼就能大致估算出具体面积,以前他出去跟项目时很多人都说他的目测能力比扫描仪还厉害,扫描仪还得通电呢!
只不过即使知道了有人瞒报土地、偷税漏税,那也不是王雱能处理的事,你处理了一家,立刻会有千千万万家人会把你恨上,谁叫你让我担心得睡不着觉?
王雱琢磨着,既然这些人有钱有地,不如撺掇他们掏钱干点啥。
王雱这还没琢磨出来呢,冯茂就找来了,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见到了家长!
冯茂真是来告状的,因为有人仿着他的旅行社开店了,旅行路线直接照搬就算了,还派人过来挑事,比方说找些泼皮过来调戏他们的女导游。
本来他们培训出来的导游小娘子就是顶着压力出来工作的,被这么一闹就都怕了,纷纷提出不想干了,有她们丈夫干就好。
导游这工种原本也不是没有,一些闲汉本就是干这个营生的,专给些外来人介绍洛阳风物。这部分人有一些已经被冯茂招进旅行社里头,有的却没被冯茂选上,平白丢了饭碗。
就是这部分人经人一撺掇,就跑来闹事。
冯茂苦恼得很:“虽则府衙那边让他们蹲大牢去了,可城中永远不缺泼皮闲汉,总这么闹也不是事儿。”
事实上最可恨的反倒不是直接闹的那几个,而是那些专门在坊间散播流言蜚语的人,说那些个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导游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孩,要不怎么就跑出来干这种迎来送往的活儿呢?那得接触多少人?要是她们不守妇道的话,她们丈夫脑袋上得多绿啊?
王雱找来周武让他去查这事,周武道:“我早查过了,是刘家的人。”周武详细地把情况汇报给王雱。
这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那学着冯茂做旅游业的店背后竟就是刘姓后族的子弟。
刘姓后族来头不小,乃是已故太后刘娥的外家。
官家登基时只有十一岁,不能处理政务,刘太后便成了大宋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这位刘太后的经历很是传奇,她家道中落,被一个叫龚美的人收养;龚美夫人善妒,容不下刘太后,龚美便带着刘太后外出卖艺为生。后来刘太后意外与真宗皇帝有了段姻缘,最终成了皇后、太后,龚美也改姓刘,成了刘太后的义兄刘美。
刘太后掌权时出入规仪一度直追皇帝,官家虽因为生母与还政之事一度与刘太后生出嫌隙,但最终还是重归于好,对刘太后外家十分宽厚,刘家可谓荣显一时!
上回和李玮一起过来洛阳玩、被关大牢一晚还回去坑爹的人里头,就有一个是刘家人,叫刘高明。
刘高明乃是刘美的孙子,二十出头,生性冲动,要不然也不会不动脑子,自己干了坏事还跑回去告状。
刘高明从小横惯了,上回在洛阳栽了个跟头,心里很不服气,他爹娘一把他放出门,他又跑洛阳来找王雱麻烦了。
听说冯茂是外来的,与王雱往来甚密,特意从青州那边跟过来给王雱当“敛财代理人”。
刘高明以己度人,自觉自己看得很准,王雱与冯茂肯定是典型的官商勾连,没跑的!
刘高明顿时把矛头对准冯茂!
要说经商天赋,刘高明自然是没的,不过叫底下的管事依葫芦画瓢照搬冯茂那一套,再找些泼皮闲汉去冯茂那边闹事,刘高明办得很是熟练。
周武查到了这些,没急着反扑,而是耐心等待王雱从外头回来。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是很容易的,可周武总觉得王雱可能会另有打算,所以一直劝冯茂先稳住,等王雱回来再说。
王雱听了,露出愉快的笑容。他夸奖周武:“干得不错。”
冯茂总觉得王雱那笑瞧着蔫儿坏,他没周武与王雱之间的默契,急得抓耳挠腮:“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做?”
王雱道:“很简单,前头不是有几个难啃的投资项目还没人接手吗?现在有人送上门来了,不坑他们一把怎么对得起他们远道而来的辛苦呢?”
冯茂不太确定:“他们会上当?”
王雱道:“试试又不吃亏。”他让冯茂坐下,煮了杯茶,边喝边和冯茂说起全套计划,什么“抢来的东西最香”、什么“凡是不能少了托儿”、什么“到时你给我可着劲抬价”,听得冯茂眼睛越睁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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