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默良久,骆菀青只闷闷的低着头,梁禛呼出一口气,就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骆菀青凄冽冽的声音传来,“少泽,你是我的,菀青不许旁人将你抢走……”
梁禛皱眉,转头看向骆菀青,“青儿,强扭的瓜不甜……”
“奴家不听!不听!就不听!”身前一阵轻风拂过,羸弱的身躯只着一层薄纱将自己紧紧缠绕,“少泽勿要多想,青儿就只要少泽一人,青儿会对你好的……”
……
梁禛独自坐在玉禅寺的墙头,望着眼前昏黄的烛火发呆。他想唤齐韵,可又怕得紧,他怕自己一旦告诉她,梁家上下逼他迎娶骆菀青,齐韵会将他棒打出局,永生再不相见……
直到门吱嘎一声打开,梁禛唬得差一点自墙头跌落,自己想得入神,竟然没能发现齐韵已走出房门。
“你杵在上面做什么?可是要预备于我屋顶坐化了?”
梁禛赶紧自屋顶翻身而下,“韵儿!禛就想看看你屋子的光……照得人心里特别的暖。”
齐韵噗嗤一笑,“有我在,这灯光亦会与众不同?”
“那是自然!”眼前一张讨好卖乖的脸。
“禛郎,我不止一次同你说过,勿要直接来我房间,我怕一会被师姐她们发现了。”此处为玉禅寺西北角,并排一溜寮房,是众比丘尼的住处。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拥抱,伴随飞爪飞出,齐韵直直向上离了地,须臾二人又再一次来到了后山。
“韵儿,给禛两年时间,两年后禛便去山那头的恩业寺做和尚陪你可好?”
眼前一双黑眼睛炯炯发亮,齐韵噗嗤一声笑弯了腰,“禛郎怎生如此幼稚,你当寺院开着就只等收留你这种心怀不轨之人的?”
梁禛低头一想,以朱老四的尿性,不等自己完事出家,韵儿怕是早已被他带出寺院弄进宫了。自己这边做了和尚出家了,岂不正好便宜了那朱老四,看来随意出家确实不可取。
“韵儿……禛有一事想知晓韵儿的看法……”梁禛满脸不安。
“禛郎请讲。”
“如若……如若我被迫娶了旁人,韵儿可还会相信禛?”
齐韵心头一沉,终是逃不出骆菀青的魔爪麽?她只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一阵一阵的揪得生痛。“韵儿很早便说过,奴家有负于你,禛郎自去寻那有情之人,毋需考虑奴家……更何况,韵儿已出家,怎能一直霸占着你,让你孤老终生。”
眼前的梁禛静默良久,他拉着齐韵的手,缓缓单膝跪下,“禛无力与君王夺食,不能对你承诺更多,唯一颗真心尽数付与卿,望卿卿勿忘,勿弃……”
……
数日后,梁府迎来了意料中的赐婚诏书。骆菀青乃太后最偏爱的干孙女,出了骆菀青当众欲自决的丑事后,为替骆菀青撑腰,骆家也定会求得皇家下旨加持。如此一来,骆菀青便是作为皇室宗亲下嫁安远侯府,梁禛就是想贬低骆菀青做妾,也得先问问皇家答应不答应了。
梁禛不再执拗地反抗,他平静地领了旨,任由崔氏心花怒放的替自己四下张罗成亲的诸项事宜。经与豫国公府多方协商,梁家将迎娶骆菀青的日子定在了半年后,来年开春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又有人放大招了,此招甚美!
☆、织网
左军都督府。
梁禛端坐案前, 身旁立着冯钰,梁禛虽供职左军都督府, 却依然掌管锦衣卫,冯钰被擢升锦衣卫同知。
“子珵,思罕勾结外敌一案如今已至何地步?”
“回大人的话, 目前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正会审,五日后将于京畿道行二审。”
梁禛颔首,“刑部尚书孙大人,大理寺卿颜大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大人一审时可有达成共识?”
“回大人, 一审时,证人口供倒也收集得差不离了, 思罕勾结老挝国密谋重建南召古国基本坐实,只一事大理寺卿颜大人颇有疑虑。”
冯钰顿了顿,有些踯躅。
梁禛挑眉, “但讲无妨。”
“梁大人……是豫国公爷……彼时是国公爷处理的思罕案件, 回京时国公爷说思罕因感念新帝隆恩, 幡然悔悟,悬崖勒马,主动自告罪于前。但清理思罕军营时, 思罕原来的部下却有不短的抵抗行为,一审时颜大人便提出了此疑问,数日前负责跟踪此案的陆离回事时说豫国公爷曾专程去往颜大人府上相谈许久……”
梁禛垂着眼眸只默默地听着,并不说话, 冯钰见状继续开口,“如若此番二审过后,颜大人不再提及此事,则说明豫国公爷确有隐瞒……”
思罕意欲谋反铁板钉钉毋庸置疑,但思罕是否主动自告,却是三法司最后拟罪的关键。如若判定思罕主动自告投诚,交权缴械,那思罕摆脱死罪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就算不能再继续为官,做个百姓却是能够的。
灯影绰绰,梁禛躲在光影外面目沉沉,梁禛一点也不相信思罕是自告投诚如此白痴的借口。骆璋将思罕一网打尽必是有人告密,这一点他在云南时便猜到了。因骆璋与自己同住一处,他得了什么讯息,见过什么人,梁禛清楚极了,梁禛甚至怀疑过是思罕自己的家人因不堪忍受土司府沉郁紧张的氛围主动揭发了思罕的反叛罪行。
梁禛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他好似暗夜奔行的浪子无意中发现了希望的曙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如今骆璋功高权重,却暗地里为一名罪犯遮掩粉饰,其中缘由他并不关心,也并不需要关心。他关心的是,骆璋百密一疏,终于落下了把柄,有了疏忽便好,你骆璋的把柄,自今日起便由我梁禛来替你画圆!
月洒清辉,马蹄疾,齐府门外一人一骑趁着夜色疾扣朱门。齐府大门打开一道缝,管家梁薪提着灯笼细细看向来者,待看清后,神色一正,急忙躬身相请。一人一骑闪身而入,沉沉朱门复又扣上,四周重归寂静,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齐府书房内。
梁禛端坐小几一侧,神色凛然,双手抱拳对上小几对侧的齐祖衍,“齐大人若肯相帮,禛感激不尽。”
齐祖衍面色凝重,心中沸腾,不可否认骆璋是一个清廉正直的人,没想到的他女儿却如此狠毒,竟然试图刺杀韵儿,若不是韵儿运气好,怕是回不来京城了。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却被骆菀青一记密告给送进了尼姑庵。
齐祖衍正正袍服,拱手对上梁禛,“老夫感激左都督对韵儿的照顾,如今左都督有吩咐,老夫自当竭尽所能为左都督回旋……更何况,骆璋老匹夫生女狠辣如蛇蝎,欺我女儿,此仇不报,实难解老夫心头之恨!”
梁禛颔首,心下大定,骆璋任内阁首辅,自己没有人于内阁盯守,要捉那老匹夫的把柄委实不容易。如今可好了,有齐祖衍替自己在内阁看着,还怕捏不死那老贼!梁禛起身,恭恭敬敬对齐祖衍一揖,“禛谢过齐大人。”
……
云南车里,新任的车里土司是新帝亲选的,车里摆夷族的另一个分支。长期为思罕一族所打压,好容易思罕犯了谋逆罪被捉去了京城,刀纳泰一族终于扬眉吐气,重见天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刀纳泰也不例外,这一日刀纳泰拟定了最新的车里边防布局奏疏,预备递交给云南都指挥使司审阅。
云南车里初经动荡,新帝也对此地倾注了十二分的关注,正因如此,内阁便通令云南各府州县,有关车里司一应事务及一切有关云南边防的奏疏皆需递交通政使司,由司礼监呈皇帝简要过目后,交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最后将内阁意见呈报皇上批准。
如惯常那样,刀纳泰的这份奏疏也顺利地被递交至了内阁,内阁例会上,骆璋顺理成章地看见了这份奏疏。
当骆璋看到刀纳泰提出,反对强调“华夷有别”,主张“中外一体”,强化朱氏王朝对车里人民的认知控制时,这位耿直廉正的老人振奋了。
要知道中原历代统治者无不强调“华夷有别”,夷人与汉人应分而治之。可这位新上任的车里土司则一开先河,提议自思想认知上让车里人产生归属感,方能将既定的各项戍边政策真正落到实处,发挥出以一当十的强大作用。
骆璋当场便抚掌大笑,“好计策!好计策啊!”他一把夺过这份奏疏,便冲出文渊阁,就要亲自将这份奏疏递与朱铨看。他太过激动,甚至忘记了所有奏章都需经内阁会议讨论商定后写出拟文。他自然也没留意到以往唧唧喳喳话最多,凡事都会主动发表自己意见的齐祖衍竟如那锯嘴葫芦般,只缩在角落里冷眼瞅着他不做声。
耿直老头骆璋再一次给敌人的织网计划贡献了一根粗壮的丝线。
是日,内阁散会后,齐祖衍托正在看门的自己的大儿子齐振给左军都督府的梁禛抬了一筐来自琉球的橘子,请左都督尝鲜。梁禛亲自出门迎接这筐橘子,顺便带走了齐振自袍袖下塞过来的一封信。
梁禛看完这封齐祖衍写给自己的密信后,唇角上扬,剑眉轻舒,他兴奋极了,双目中有火焰跳动,“骆璋老匹夫……你必死无疑……”
骆璋虽是个耿直人,但作为一方豪杰,在对自己传统势力范围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处理上无有顾忌,不加遮掩,委实愚钝过头。要知道朱铨最忌讳什么,正是别人走他曾经走过的路,除了藩王进京便是近臣勾结边将。
因为有了他自己做样板,朱铨收回了边将的点兵权,任何超过五万人的军事调动皆需要朱铨自己的手令。边将出征,不能带走边防驻军,只能由朝廷出面“专征”,即由各地卫所出兵,组成军队随将领出征。
朱铨将国家的军队牢牢把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其对地方势力的嫉诟可见一斑,云南已然成为帝王的关注重点,骆璋却完全不顾忌自己的身份,随意插手三司会审,大肆吹捧云南边臣,此等把柄已然足够将他满门送至西天,端看梁禛如何运作了。
梁禛是一个聪明的武将,狡猾的政客,却不是一名优秀的捕手,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捉不到朱成翊,实在愧对他担任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赫赫名头。形势一片大好的梁禛很快便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这个坑之深,差一点将他没顶掩埋,让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多年后回想起来,梁禛依然会不可抑制地头皮一麻。
……
朱铨惬意地靠在锦垫上看着自己的皇后陈娇指使着自己的宫女将生菱藕雕成盘龙的模样,她一会嫌宫女手重了,将那龙身雕得太细,一会嫌手轻,连鳞片都看不清,成了蛇。
明日便是宫中女眷、宫人们最爱的乞巧节(七夕节),宫女们会乞求女子心灵手巧,日后出宫也好寻个好郎君,妃嫔们会祈望生活美满智巧,过了今晚或许织女之慧便能分匀给自己一些,好让自己也能专宠于后宫。
今年的乞巧节陈皇后很早便开始准备了,除了传统的祭月与放水上浮,陈皇后还安排了一个妃嫔间的“斗巧”活动。后、妃、昭仪、婕妤、贵人、美人皆得参与,每人于傍晚的宫宴上呈上自己用生菱藕雕刻的工艺品,奇花异鸟、飞禽走兽,不拘形式。由皇帝陛下选出他认为雕工最好的一个,在晚上随手放置在宫中的桌角上让大家摸黑寻找,被选中的雕工最好的妃嫔与摸中此菱藕工艺品的妃嫔,则可在乞巧结束后择一为君王所御幸。
朱铨对此类活动的设置与进程毫无所谓,此种无聊的游戏也就宫里这帮无聊的女人才能琢磨得出来吧。说是比手巧,这与她们自己的手是否巧有啥关系,不都是宫女们雕得麽。朱铨无可无不可地看着陈皇后兴奋地举着菱藕盘龙凑到自己眼前。
“陛下,臣妾这条盘龙你可觉得精致?比那蒋妃的如何?”
蒋妃是蒋太后老家的侄孙女,年仅十四,因生的妩媚,被蒋太后相中送入宫来。这段时间朱铨去蒋妃处去得勤,陈皇后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蒋妃拎出来各种攀比。
朱铨想休息,他压根不记得蒋妃雕了什么,或许不是五爪龙便是十二章花样吧,也有可能是鸳鸯。她们送自己的不都是绣这些东西吗?无论衣服上,还是各色物件上,无处不见的山龙华虫与鸳鸯戏水。
“甚好,朕觉得还是皇后的盘龙好看。”朱铨毫不犹豫地给了皇后一个大大的赞赏后,又半眯了眼。
他想起那个娇俏灵动的女子,她是如此的不同寻常。那晚的乾清宫内,几近赤-裸的她身着桃粉色的肚兜,摆出最有气势的姿态,重压之下的她爆发出了惊人的胆识与过人的智慧,深深击中自己的心房。那一刻他决定不再追究齐家的过往,也不再追究她心中的过往。
或许明日朕可以去求一块佛牌,朱铨闭上眼睛这样想着。
☆、天河夜话
乞巧节是属于女人的节日, 当宫里宫外的女人们都在为乞巧集市,放河灯, 拜织女会,结彩楼,穿七孔针等应节活动忙得不亦乐乎时, 朝堂上却硝烟四起,群情沸腾的闹了足足半日。
新皇想要削藩,众人尤记朱成翊便是一纸削藩令引来了目前龙椅上这位佛,可如今朱铨刚坐稳板凳便又想重蹈自己侄儿的覆辙了麽?一时间朝堂上反对之声四起。
要称雄多年的北方雄狮宁王爷乖乖放弃手中兵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铨要宁王爷同普通边将一样, 上交点兵权。这意味着宁王爷日后只配拥有最多五万的私兵,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种荒诞的削藩令会带来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朱铨压根不怕自己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哥哥, 不交权便打呗!
户部尚书为首的大多数人认为,新帝登基时间尚短,立足尚未稳, 北方蒙古人亦未彻底清除。再加上国家沉淀尚且不够, 国库不够丰盈, 不足以支持一场全国性的战争。再加上宁王爷呆在自己的封地里哪儿都没去,二话不说便派兵把人打了,于道义上落了下风, 国家大定未稳,百度伊始,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将自己塑造成邪恶之师的形象。
而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则认为,藩王过骄必生患, 宁王爷独揽军政大权,不与中央王朝同心,独成一体,俨然一个国中国。皇帝陛下无法对自己的国土置喙,此种藩王趁他病就得要他命,一旦任由他成长壮大,后果不堪设想。绥靖即为后退,皇帝陛下尸山血海博得的大一统,还会怕他宁王?别墨迹,干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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