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生依依不舍地告别那张五万,苦恼地侧头看自己的牌,挠了挠头:“咿,我怎么打了个五万?我这儿还有个六万呢,本来可以等着吃的吧?” 唐方看着他牌里剩下的六万哭笑不得,摇头叹气。
“金三银七铜五,糖糖你教教他。”大表姨妈捂住门前三个五万笑:“到我出牌了,幺鸡。有人要伐?”
二外婆摸了牌,朝陈易生招手:“小陈,你那六万记得打出来,我要碰的。”
“好咧外婆,马上打啊。”陈易生笑嘻嘻转头告诉唐方:“看,我牌品多好!”
唐方抿唇笑,低声和他说起方家麻将的诸多规矩和胡牌方法来。
***
大表姨妈眼看手上最后两对风向对对碰已经听牌了,巧的是她门前碰的三摊全是陈易生喂的,打牌的看牌的都已经笑得肚子疼。
“小陈你可以的,树人输三把,你一把出尽。”大表舅妈打出一张白板来:“对家快点胡,有人三摊包冲了。”
“白板弗要!”大表姨妈兴奋得脸都红了。
“你胡乱给牌别人碰,姨妈已经碰了你三张牌,如果她自摸,你要付五家,一百块,如果别人点炮,你一个人付三家,六十。”唐方也很绝望了,陈易生的出牌思路实在太过诡异。
陈易生桃花眼一眯:“万一要是我自摸了呢?”
站在一边的方树人鼻子里哼了两声:“那就糖糖姨妈一个人出一百,你想得美咧。”连牌都理不清楚的人,眼不见为净。她干脆到一旁满当当的餐边柜上舀了一碗冰镇百合绿豆汤,坐下来防暑降温解气。
刚吃了一口,牌桌边唐方犹豫着喊了一声:“你自摸了?”
陈易生把手里的牌放进去,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自摸了。”
唐方眨眨眼:“普通鸡胡而已,不过你有五枝花,也是二十块。”
大表姨妈仔细查了查牌,服气,人陈易生一张牌没吃,一张牌没碰,打掉了五六万,抓上了七□□万。
连庄的旺仔小陈头很快变成了旺旺仙陈,把把自摸,全是鸡胡,有一把甚至险些天胡,理好牌就听二五八条,对面二外婆出一张八条,陈易生好心好意不愿意捉炮,转手自己摸二条,胡了。
就这么打了四把后,天都暗了。说好的一圈,还停在陈易生的庄。
连唐方都忍不住怀疑:小陈啊小陈,你到底是猪呢,还是扮猪吃老虎?或者只是真的很旺很旺的猪?
三位牌品很好的长辈,一点也不恼,都说这辈子没遇到过这种稀奇事,不相信了,非要把陈易生从庄家拉下马不可。大表姨父进来暗示了两次要拉陈易生出去说话,都被二外婆虎着脸赶走了。
“小陈,可不许你不捉我的炮!”二外婆取下眼镜擦了擦真心诚意教育他:“赌桌不行善,亲父子也不能让,懂吗?会把你的运气给让没的。我的运也好不了,看到吗?你让了那张八条,我的牌越来越差了。”
隔了一圈,陈易生小心翼翼地看着二外婆打出来的牌:“外婆,不好意思,那我就捉你的一万了?鸡胡,还是鸡胡。”
“再来!再来!”二外婆揉了揉自己的老腰,把牌推倒:“这下我放了炮,该改改手气了。我还不信了。”
“要不,还是姆妈来打吧?”陈易生是真的很苦恼,站起来半边身子。
大表舅妈和大表姨妈用诚挚期待的目光看向方树人。
方树人笃悠悠地吃着盐津梅子,挑了挑眉头,一胳膊肘把陈易生压了回去:“我吃零食呢,就我们小陈继续坐庄,怎么,我都输一下午了,才胡了五六把,你们就怕了?”
“嗨,谁怕你女婿了真是!”大表舅妈挺直了腰,拍了拍面前的筹码:“再给你女婿赢五把鸡胡又怎么样?树人你还是得掏钱!”
“不不不,输了我来,赢了是姆妈的。”陈易生赶紧申明。
方树人立起眉毛:“这还差不多。”
说完方树人皱起眉头,好像有什么不对。什么女婿姆妈,谁允许他顺杆子往上爬的?!打完麻将看她怎么收拾他。
唐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糖糖你别走啊,其实都是你旺我。”陈易生赶紧哀哀叫:“没有你我都不懂出牌的——”
“我内急,一会儿就回来。”唐方掩面而逃,这都叫什么事啊。
陈易生把洗了一半的牌一放:“外婆舅妈姨妈你们等等啊,我也要上厕所。”
方树人瞪眼:“不许去,去了手气就不一样了。”
“快去快去。尿裤子可不好了。”表舅妈哈哈笑:“树人,你帮他洗个牌总行吧?”
陈易生追了出去,见外头顾老板倒是蔫蔫地已经走人了,大表姨父正和一堆人抽烟聊天。他挥挥手,追着唐方的背影一溜烟地跑了。他心里像剧烈摇晃过的冰可乐一样,直冒气泡,翻腾得厉害,在家具厂的时候,在游艇厂的时候,每时每刻他都在想她,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更想她了,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又好像只有一句话要说。
唐方,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二哈就是这么奇葩。
打麻将是真有其事,而且还不是鸡胡,连续七小对,所以某位连牌都不会理的同学,被称为七小队队长,哈哈。
小小日常献上。再次感谢各位仙女。
第117章 鱼食
唐方逢大年节里才来东山, 每次也只是小住一两夜,对大宅不算熟悉。她从打麻将的祥云楼里出来, 记得西边靠近穿花门的游廊到底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厕所, 不知怎么推了推却推不开,再看后头小花园的空地上堆了一些建材, 貌似要重新装修。她干脆直接从祥云楼的后头绕去东边的游廊,回房间去用洗手间了。
陈易生看着唐方转进来,一看最里头是厕所, 门是关着的,就在外头转悠着等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模拟了好些场景和台词。
“糖啊,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行, 太傻, 估计唐方会给个白眼回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唐方, 我爱你。”
也不行,更傻。唐方兴许会哈哈大笑甚至踢他一脚。
“我今天在外面特别想你。”
任何前女友听到这种话肯定都醉了,但对唐方而言, 恐怕回应是呵呵哈哈嘿嘿,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陈易生蹲在美人靠上出神, 为什么唐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为什么他就这么喜欢她了呢。她甚至没有足够吸引他的美貌,也许是她灵魂特质的引力更强:她的文字、她的美食、她的性格,还有她在男女相处上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应, 哪怕是她出了那么多的糗,对他那么凶,他也只看得到她的可爱她的毫无修饰她的坦诚。
又或许如钟晓峰所说,他从来没在感情上受到过挫折,喜欢不喜欢,由他掌控,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他也没这么花过心思。她越是推拒,他越是向往。他越是花心思,她在他心里愈加珍贵。追逐的意义甚至大于得到的意义。
他也曾经怀疑过,如果追逐到唐方以后,她对他的吸引力会否因此减少?然而今天他真正接触她的家人圈子后,那份吸引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强了。他甚至贪心地希望她所有的亲友都喜欢他,都认可他,都把他当成她的人,以至于大表姨父二外婆的每句肯定,都会让他前所未有地飘飘然起来,充满了一种还想更讨他们喜欢的心态,尤其是她的妈妈。
他想让唐方因为他而更有面子,他想做唐方带得出手的“男朋友”,就是这么虚荣浅薄幼稚的出发点,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他一直认为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所以当对方提出想见见他爸妈的时候,他来不及地抗拒逃跑,而当对方明里暗里让他见到她的亲友时,他也充满了排斥,不屑于打交道。他恐惧婚姻的束缚,更害怕如蛛网一样黏黏糊糊的家族关系。
他是不是变得不像陈易生了?可这样的变化,他却甘之如饴。
地面上一群蚂蚁排着长队,从砖缝的青苔边匆匆穿过,奔向不远处白玉兰树根处。
陈易生看了看时间,忍不住发了条消息问唐方。
“你好了吗?没事吧?肚子不舒服吗?”
唐方很快回了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厕所门口等你啊,看了半天蚂蚁了。”陈易生幽怨地表功。
“哪个厕所?”
“打麻将的这个楼后面,我看着你过来的,你怎么还不出来?”
“我没在那里啊。我回房间上厕所了。”唐方哈哈笑起来:“陈易生你傻不傻啊?”
陈易生委屈万分:“我就这么傻乎乎地一直在茅厕外面等你,我对你这么好,你还笑话我,真是——”
“谁让你这么傻了?你快出来啊,我姆妈她们麻将都结束了,马上要开饭了。”
“不出来,我就傻了!”陈易生别扭上了:“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被臭味熏到,也不找找我,我要是丢了呢?”
“你不是号称人肉GPS嘛,在家还能把自己丢了?再说你是自带异香的香香公子,我代表方家郑重感谢你把那个茅厕都变香了。”唐方极力忍着笑:“好了,别闹脾气了,快过来吧,我在中午的饭厅前头喂鲤鱼呢,来不来?呀,这只乌龟好大。”
“不要!我不喜欢乌龟。我就喜欢蚂蚁。”
陈易生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心想你竟然都不说一句好听的,我生气了。
***
唐方回到祥云楼后头一看,天都快墨墨黑了,陈易生还嘟着嘴蹲在白玉兰树下看蚂蚁搬家。
想起在西安他气囔囔坐在门槛上的背影,唐方笑着弯下腰,轻轻点了点陈易生的肩膀:“这位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不去前面和好朋友一起玩啊?”
陈易生扭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幽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幼稚太可笑了?”
唐方愣了愣,蹲到他身边,歪着头笑了起来:“喂,别这样怪里怪气的嘛,都不像宇宙第一英俊潇洒哥陈大师喽。”
陈易生瞥了她一眼:“哼,你不是一直说我长得一般般嘛,不如周道宁?不如方少朴?哼。”
唐方轻轻挠了挠鼻尖:“主观上呢,我是偏好他们那种外表类型的,但是客观上呢,你当然也是顶级好看的男人,你在西安街上走的时候,芸芸众生里你闪闪发亮,一眼就只看见你。”
这样的马屁唐方这辈子都没对谁厚颜用过,算是回报陈易生给外婆磕的三个头吧。
陈易生哼了一声,强压着沾沾自喜,别过头嘀咕了一句:“唐方,你这种好话没一点诚意的,什么主观客观,切。”
唐方捅了捅他胳膊:“哎,陈易生,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恶心的话好伐?好歹你也是扬名上海滩威震长三角博爱播华夏情意撒全球的陈公子,就不要和我这种小女子斤斤计较了嘛。走吧,我还有半盘子鱼食呢。”
陈易生手指点了点砖缝里的一根小草,低声要求:“那你有点表示,我就去。”
刚站起来的唐方双手叉腰,压下丹田涌起的浊气,呵呵笑:“陈公子想要什么表示?”
陈易生耳尖动了动,染上一层艳红。
“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两只倦鸟嘎嘎地叫着,穿过园子,落回葳蕤繁茂的白玉兰树上,打破了刹那的寂静。
唐方吸了口长气,一伸手把陈易生拽了起来,刚要发飙揍他,看见他一脸忐忑的纯情和期盼又有点躲闪的眼神,还有昏暗光线下也红得扎眼的耳廓,不知怎么心就化了。
这个人戆呵呵地什么也不问就对着外公外婆磕头,还要老人家们保佑她健康幸福,受了她姆妈那么多指桑骂槐和脸色,还哄着长辈们打麻将,她推他,他却黏得更紧。他自说自话地跟飓风一样刮入她的生活里,冲进她的家人之间,她无可奈何却也心生欢喜。她也虚荣,很虚荣。谁对她这么好过呢,谁这么重视过她呢?但她不止是被感动了,她也心动了。就连他的小得意小心思小幼稚小天真小炫耀,都让她心动。
陈易生被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心慌慌的,泄了气,嘟囔着说:“那就留到以后亲行不?”
唐方却伸手捧住他的脸,拉下来,啵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问:“亲过了,你还要抱抱举高高吗?”
陈易生觉得自己被220伏的电压给过了一下,麻得厉害,发晕。
唐方笑着双手下滑,搂住他的腰,全身发力,猛地一下真把陈易生给抱得离地了。
“好了,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是吧。我唐大方一口气满足你发嗲三项。现在,陈小气你满意了吧?”
陈易生被扔回地面,嘶了好几声:“你勒得我疼死了。”
唐方哈哈笑:“活该。”
陈易生手一伸,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抱住,能被她主动亲主动抱,他还不麻溜地顺杆爬抓住机会,他还是陈易生吗。
双臂用力收紧,再紧一点,低头看到她一双晶晶亮的眼,睫毛眨得飞快,似乎要说什么。
“唐方——”陈易生含住她的唇,模糊不清地呢喃:“我爱你。”
活该他被她吃得死死的,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吃糖。
夜色渐浓,一片宽大的白玉兰树叶轻轻飘落,和地面发出轻吻的声响,窸窣了一声。祥云楼的后窗忽地被推开了。
“吃饭啦——糖——哎?——呀!”
窗户又猛然嘭地关上了。
陈易生和唐方搂在一起闷声笑了起来。
“不理她们,我们继续。”陈易生要接着做好事,却被唐方一把推开,脚上也被踩了一记。
“流氓!”
唐方笑骂了他一声,一溜烟地顺着游廊跑了。
陈易生无奈地低头看看自己耍流氓的兄弟,要没这正常的生理反应,她该担心才是呢。不过他百分之一万地肯定:自己厚着脸皮来苏州的决定简直太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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