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洞庭水族,”润玉开门见山道:“本殿就答应帮你这个忙。”
穗禾一震,料想不到他竟会提此要求。
数千年前因着笠泽簌离的关系,洞庭已被天帝赐给了鸟族,交由鸟族管理。
到现在近万年,六界无人不知洞庭早已是鸟族管辖之地,如今要再还回去,鸟族颜面何存?
“怎么,不愿意?”润玉轻轻挑眉,“也罢,什么时候穗禾公主想通了,再来找本殿吧!”
说完,拉着邝露就要走。
“等等。”穗禾情急拦到,想着此事不能再拖,只要姨母能再拿回凤符,早晚洞庭还会再回鸟族手中,便道:“好,穗禾答应殿下。”
润玉瞥向她道:“可考虑清楚了?”
“求得赦令一事,还请殿下记在心上。”穗禾低头道。
“放心,”润玉轻笑,“本殿答应的事,从不食言。倒是穗禾公主莫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才是。”
“穗禾不敢。”穗禾道。
见穗禾低着头不再言语,润玉又问:“还有一事,本殿心中疑惑至深,还请公主解惑。”
“殿下但请直言。”穗禾抬头道。
润玉含笑道:“太巳真人受红莲业火灼伤,此事公主可知内情?”
穗禾一惊,浑身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道:“此事穗禾并不知情,太巳真人竟是被红莲业火灼伤?殿下可曾看错,天界修行火系法术的神仙不在少数,例如五味真火这一类仙法,与红莲业火也是相近的。”
邝露本还不觉什么,听她这般说完,顿觉心中有气,才上前要与她理论,被润玉握住了手腕。
润玉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漾着一抹极淡却又极暖的笑意,扭头看向穗禾时眼中却浮现出冷冷的光,话中有话道:“是五味真火还是红莲业火,本殿自能分清。天宫会施红莲业火仙法的不过寥寥几人,一查便知。倒是公主,修为不高时若要强行修习上等火系仙术,小心将来引火烧身。”
说罢,再不多看她一眼,拉着邝露径直过去了。
等他一走,穗禾才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迸射出毒箭一样的光。
夜神润玉,总有一天会让你尝到被火焚烧时撕心裂肺的心痛滋味。
九霄云殿上,天帝对润玉道,“急召你过来也并无要事,不过是此前红鹛长老一事本是交由你去细查,但穗禾已找到证据为红鹛证明清白,本座想着,便是要放人,也该让你知晓才是。”
“是,”润玉行礼道:“既然能证明红鹛长老无辜,便不再追查就是,此事父帝做了主,儿臣自不敢有违。”
天帝点了点头,对一旁的穗禾道:“既已证明红鹛的清白,你便拿了本座口谕去放他。不过,身为一族长老,居然毫无防备被歹人利用,回去后便闭门思过吧,若无要事不得再出鸟族界地。”
“是。”穗禾弯腰行礼,又道:“陛下,穗禾还有一事请奏。”
正要转身的天帝回转看向她,“哦?何事?”
穗禾看了看润玉,见他正一脸淡然地站在原地,俨然一副旁观之势,便狠下心道:“鸟族得蒙陛下恩待,得享万世繁荣,这一切全有赖陛下的恩赐。万年前陛下将洞庭赐于鸟族,实属鸟族荣幸。只是近千年来鸟族常有劫难,自顾不暇,实在无力再兼管洞庭水族,今穗禾在此请奏陛下……收回洞庭水族。”
天帝虽略有惊讶,却只道:“你可考虑清楚了?一旦天界收回洞庭水族,从此便与鸟族再无干系了。”
穗禾一惊,这才知道事情并非像她所想那样,将来还能再将洞庭水族要回来。
但如今已然骑虎难下,话已说出不可更改,只得硬下心肠道:“……是,穗禾主意已决。”
“好。”天帝也不多劝,点了点头,正式道:“洞庭万里,水族兴盛,既然鸟族无力治理,本座今日便收回洞庭一族,交由夜神润玉管辖。”
穗禾大吃一惊,还未等她开口,只听见天帝又道:“润玉,这万里洞庭本座赐予你,做你的封地,你当尽职尽责,好好管理。”
“是,多谢父帝。”润玉掬身行礼。
“陛下……”穗禾忙要说话,天帝伸手挡住了她的话语,继续道:“润玉,你已成年万年,又早已飞升上神,理当早日成立家事。自古男娶女嫁、姻缘天成,这封地便用以贺你与蓬澜公主邝露大婚之喜。”
邝露恍然大惊,一旁穗禾的脸上却飞快掠过一抹惊喜。
“魔界对天界窥视已久,多得赤陵玄圣真君常年驻守弱河,阻挡魔界来犯,邝露为真君胞妹,如今嫁入璇玑宫,本座便封邝露为缈玉元君,下月十五月濯佳日与润玉完婚。”天帝说完,一道光从他身上飞了出去,夜神润玉与缈玉元君邝露的婚事即刻传遍天界。
“谢父帝成全!”润玉料想不到天帝会在此时赐婚,虽惊讶却是欣喜更多。
邝露看向天帝,见自己甚至来不及说什么,那赐婚的旨意便已飞出了九霄云殿,便知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
洞庭水族回到了润玉的手中,天帝急于为他巩固权势,又担心如今鸟族失势、旭凤回来,天后会应允旭凤与她的亲事,所以才会这般突然就降下了赐婚旨意,是为要断了旭凤念想和天后的后路。
赐婚旨意一出,天界人尽皆知,此刻只怕栖悟宫、紫方云宫、蓬澜洲以及其它各处各府均已知晓。
“缈玉元君,为何还不领旨?”天帝看着站在原地未动的邝露,微微蹙眉。
一瞬间,旭凤的脸在脑海中掠过,邝露双手起礼俯身、正欲说话,润玉的手伸过来轻轻放置在她腕处,等她看过来时微微摇了摇头。
顿时过往的无数场景自邝露脑中一一闪过,最后凝结成太巳真人手臂上那处被红莲业火灼伤后的刺眼伤痕……
“缈玉元君?”天帝再度开口,声音里隐含了几分不悦,回荡在耳边带着震耳欲聋的震慑。
看来今天这旨,不想领也得领了。
想到这里,邝露终于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道:“邝露……领旨。”
“父帝,”润玉收回手,朝天帝笑道:“自古儿女婚事皆有父母在场,即是儿臣大喜,母神不可不在。还请父帝看在儿臣的面上,赦了母神。”
“既是润玉之请,”天帝看了他一眼,道:“禁令撤去便是。”
“多谢父帝!”润玉笑着行礼。
等天帝离开后,穗禾才上前笑着对润玉道:“多谢殿下达成穗禾所愿,穗禾也在此恭贺殿下大婚之喜。”
“何需客气,”润玉轻扯嘴角,笑意极为淡然,“以物置物,也算公平。”
穗禾听他一言便觉心中不悦,又感这夜神实在过于傲慢,也懒得再跟他寒暄,行了礼后也离去了。
九霄云殿上独留下润玉和邝露两人。
“露儿,”润玉看向邝露时,略略收敛了笑意,见她脸上神情淡然,顿时心中微感刺痛,“那日你在此处应下旭凤求亲,我虽忘却前尘,却仍觉心仿佛落入了万丈深渊,疼痛难忍。如今父帝与你我赐婚,你尽管领旨,然则并无一丝喜悦……直至今日我才终于体会,此前你日日以深情待我,我却丝毫不能记起时你的心情。”
邝露轻垂眼睑,叹息道:“此事非你之错……锦觅曾说我对旭凤并不情真,可天帝为你我赐婚时我也并不觉欢愉,倒是很愧对旭凤。”
她忘却旧情,旭凤对她一往情深,能嫁给他自是不错的。可百年过去,他始终求不来帝后的首肯,为避嫌她也不能去求婚旨。此后天后处处为难她与蓬澜洲,这婚事便是更加难上加难。
她总想着,便再等等也可,等局势渐渐明朗了,她与旭凤或合或断也能随局势而行。
她已做了坏打算,心里思想了千百遍若是真要断,该如何跟旭凤说才不让他为难和伤心,却万万没想到天帝这一道旨意,直接打破了她所有计划,将事情降到了最糟之境。
其实她有何尝不知,她与旭凤早已南辕北辙,难以圆满……
“露儿莫要担忧,”润玉上前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此事皆因润玉而起,若旭凤责问,润玉自会向他解释。”
邝露看着他,嘴角弯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心中总算略微安定了一些。
第53章 第 53 章
虽润玉一再直言会一力担下所有,但当她二人走出九霄云殿、看见旭凤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凝望着自己时,邝露还是对润玉道:“让我和旭凤单独谈一谈吧!”
她已对不起旭凤,怎能连最后的解释也交由他人?未免太过伤人。
润玉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未再坚持,走到了相距不远的廊边等候。
旭凤回头看了看等待的润玉,对邝露道:“曾几何时,站在那边等你是旭凤,却不想时过境迁,那位置早已不属于旭凤了。”
邝露看着他道:“旭凤,你并非他人的附属品,无需执着等候。”顿了顿,觉此事总归要给他个说法,便道:“旭凤,此事是邝露之过……”
“不,”旭凤打断她的话,笑笑,道:“不怪邝露,只怪你我缘分太浅,天道使然,旭凤即是拼尽全力,也终将难达心愿。”
他无法求得父帝下旨,更不能让母神同意他与邝露之事,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邝露难以走到最后,只是他不肯放弃,总还留着一丝盼望,想着哪一天或许父帝、母神就答应了。
突然他就想起,锦觅下凡历劫前曾对他说:“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会达成。这世上遗憾千千万万,总有你做不到的。凤凰,你从小得到的太多了,未曾体会过失去的无力感,所以有一天你若失去了,会何等的痛苦呢?”
那时他并不明白锦觅所为的“失去”是何意,现在想来,原来所有人都已看得透彻,只剩他一人活在梦中。
如今御旨一下,诸事已成定局,旭凤与邝露再难继续往下。
“是旭凤私心,不顾邝露意愿,总想将你牢牢拴在身边,”旭凤苦笑,“那时明知你深爱兄长也不愿放手,此后你喝下忘川水忘却旧情,旭凤心中暗喜,只盼能借着这上天赐予的机会重新来过,让你忘了对兄长的深情,从而心悦旭凤。”
邝露静静看着他,听他轻声诉说。
“你与兄长本就是两情相悦,是旭凤横在中间徒增了邝露烦忧,”旭凤长叹了一口气,起笑道:“怪不得锦觅总是说,情爱恼人,莫过如此。如今旭凤想通了,既然无缘,何必强留,不过是平添多人的烦恼罢了。邝露,”旭凤看向她,俊美的面容上溢着极其温柔的笑意,“你我便到此为止吧!旭凤还你自由,也放自己一个自由。”
邝露嘴角弯起一抹愧疚的浅笑,无声叹息。
她哪里不知道,他将所有责任一并担下,看似是自己不愿继续往前所以才放她自由,实际是万般无奈之举。
可为了能让她心安,他先提了“放手”。
旭凤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眼底有着隐忍的痛一闪而过,“你我情深缘浅,若旭凤真执意强求,只会令你和蓬澜洲陷入两难之境。如今这样也好,兄长对你情深至此,以后千年万年都会这般爱你疼你,如此旭凤也算放心了。”
他哪里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和邝露便难走到一起。
天宫权谋博弈,岂非是凡间能相提并论的?
凡间的父皇母后一力支持他与邝露,可天宫里的父帝母神却从未应允。
他和邝露若要走到一起,中间需跨越的何止是高山峡谷,还有宛如云端的皇权争斗。
他不愿邝露吃这样的苦楚,也是不舍。
“这天上之情虽然短暂,却足以令旭凤一世铭记。”旭凤缓缓松开手,“旭凤此生无憾。也愿邝露此生安康,无病无灾,无痛无伤。”
邝露神色动容。她虽未曾对旭凤心动,可也曾几次三番被他感动。若说这世上除父兄之外还有她最在意最不愿伤害之人,也就唯有旭凤而已。
她曾定意要嫁给旭凤,即便是天后处处为难也从不曾起过退缩之心;便是父亲几次劝说让她断了此情,她也不愿。
可这条路到底走得不容易。
天界无一人看好她与旭凤,人人都知她与旭凤难以走到最后。
如今暗斗浮于水面,她与旭凤隔岸相对,只怕是再难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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