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邝露不好意思道:“是小女子莽撞了。”
那人笑笑,道:“下得妙极。”
邝露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怪罪自己唐突就好。
“这些年,在下在此独居,一人饮茶一人下棋,”那人话语徐徐,却透着一丝寂寥:“闲暇时只能与自己对弈。久了,棋也陷入了困局之中,终是不得破解。”
邝露静静听着。
“不想,如今竟有一人能破我棋局,想来也是这棋的缘分。”那人转过身来,朝邝露颔首:“若小姐不弃,在下愿邀小姐手谈一局。”
顿了顿,看了看天色,又道:“今日夜色已深,小姐若有意,明日再来即可。”
“好啊!”邝露笑着点头,“我一人住在这寺里,很是枯燥无趣。那我明天过来找你下棋。”
得到那人回应后,邝露刚要走,突然想起一事,问他:“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法号寂尘。”那人回答。
邝露心底突然划过一丝莫名的失落。
原来是个戴发修行的和尚?
“俗家姓名,润玉。”
邝露惊地看了过去,却是夜黑什么也瞧不真切。
“润玉。”邝露轻念,随即提声笑道:“润玉公子,明日邝露来找你切磋棋艺,公子可要等着邝露。”
那人的轻笑声传来,邝露知他是答应了,便也放下心来,高兴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第二日,邝露收拾整齐后便径直去到了后山。
五针松下,润玉早已煮好清茶等她过来。
昨夜太黑,两人相隔甚远,邝露也未曾瞧见润玉模样。
如今青天白日,邝露走近一看,忍不住心中惊叹。
好一个艳郎独绝、世无其二的翩翩佳公子。当真是面如冠玉、眸似幽墨,望着她微微一笑的样子宛如绽放光芒的明月,着实动人心。
“润玉公子好早啊!”邝露走到他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小茶盅挽起面纱的一角喝了一口,赞叹:“好茶。”
“小姐也不晚。”润玉将煮好的茶倒入壶中,并给她又换了一杯茶水。
“你还是别叫我‘小姐’了,”邝露忍不住道:“就直接叫我邝露吧!”
润玉也不推辞,笑言:“恭敬不如从命。也请……邝露此后直呼润玉之名便可。”
“好啊!”邝露笑笑,在润玉的邀请下开始与他对弈。
边下,邝露边问他各样的问题,润玉答了几句后,见她总爱说话,便道:“邝露,下棋不语。”
邝露皱眉,“我只听过‘观棋不语’,哪有下棋也让人‘不语’的。”
“下棋观棋皆不语。不语者,才能凭心下棋。”润玉解释。
“下棋是用手和脑,又不是用嘴。”邝露不满嘀咕。想了想后,忽然抿唇一笑,道:“润玉莫不是怕输给我,所以先找了理由,一会儿好搪塞过去?”
见她总有各种理由应对,润玉忍不住摇头轻叹,嘴角却漾开一抹浅笑。
第7章 第 7 章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许久,终究是平局。
润玉惊叹:“想不到邝露小小年纪,棋艺这般了得。”
邝露单手托腮,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别的什么都不喜欢,就是喜欢下棋。后来爹爹见我喜欢,便请了宫中的师傅来指点我一二。”
“宫中?”润玉淡淡道:“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普寒大师?”
“正是。”邝露欣然一笑,“你也知道他?我听说他是皇上特意接进宫中来教导皇太子的。”
茶水被煮得沸腾起来,轻烟滚滚窜出壶外。
润玉持壶倒茶,将斟满的小茶盅递给邝露。
邝露接过,撩起面纱的一角喝了一口,只听见润玉问道:“邝露怎会独自一人留在寒山寺?”
邝露摇了摇头,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寂空大师见了我以后,神神叨叨说了好多,最后跟我娘说,我这一生有个劫,要留在寺中化劫。”
“化劫?”润玉不明白。
“唉,别说你不懂,我也是糊里糊涂的。”邝露摆手道:“什么化劫啊!他说的也不清不楚的,我这个劫什么时候会来?是个什么劫?万一它等我快老死的时候来,我岂不是要在寺里住一辈子?”
润玉被她一语逗笑,“既是寂空大师所言,自有他的道理。你倒是无需担心,想来也不会让你在寒山寺过一辈子的。纵然你愿意,寺里的僧人们可受不住啊!”
“你、你是在取笑我吗?”邝露诧异看他,见他眼底有遮掩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恼羞道:“润玉润玉,一点也不温润如玉呀!”
“倒是在下辱了这好名字,”润玉收敛了些许,只是眼睛里仍有未散的笑意,“润玉唐突,还请邝露莫要生气。”
“恩,我倒不生气。”邝露也笑了。
两人边聊边下棋,转眼半日便过。
少时有一小和尚匆匆跑来,在润玉耳边轻语了几句。
“你有事吗?那我们改日再下好了。”邝露非常有眼色地起身。
“实在抱歉,”润玉含歉笑道:“突有外客来访,推脱不得。今日棋局未尽,明日邝露可还来?”
听他询问,邝露心下很是高兴,笑容灿灿道:“你邀我来,我自然会来。”
润玉笑道:“自是诚心相邀。”
邝露慎重点头,“那明日还是这个时辰。”
“好。”润玉应下。
两人约定好,邝露也不再多言,高高兴兴地回小院去了。
次日,正逢平昌侯府差人给邝露送了些日用来。
邝露一一看过,见其中还有一盒她素来爱吃的糕点,想着润玉住在后山日日喝茶,也甚是无趣,不如将这盒糕点赠与他,让他边喝茶边吃点心岂不更有意思。
便拎了那盒糕点往后山去了。
路上,见前方岔口站着一人,看穿着打扮倒不像是寺中之人,一身锦袍虽素净却能在细节瞧出非凡品。
邝露心中纳闷。
不知这人是谁?
一般的香客,应也不会靠近后山才是。
正想着,只听见空中传来一记长啸,一阵风从天降下朝她直扑过来,邝露只来得及扭头去看,就见一只雄鹰迎面扑来,尖锐的利爪朝她狠狠抓下。
邝露惊呼出声,抬手掩面躲避不及,手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糕点也打翻在地。
“苍霄!”站在路上那人吹出一记口哨,雄鹰扑闪着翅膀从邝露头顶飞了过去,在那人身侧绕了一圈后,飞上了晴空。
“姑娘可曾受伤?”那人几步上前扶邝露起身,见她手臂往外渗血,面露愧色道:“家禽伤人,是在下的责任。”
“那鹰是你养的?”邝露扶着右臂,见衣衫被划破,有血不断流出。触碰之时,疼痛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那人内疚道:“平时苍霄不会如此,大概是这寺中气味冲鼻,扰了它。”
“既是气味相冲,就不该带它来此。”邝露避开他扶着自己的手,低头见地上洒满了糕点,不免心疼。
这些糕点她一个都舍不得吃,想着送去给润玉,这下好了,全都浪费了。
“姑娘教训的是,在下记住了。”那人虚扶着邝露,让她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盒膏药来:“只是姑娘这伤,还需及时上药才是。”
“不必了,”邝露忙道:“我回院中自己上药便好。”
那人笑笑,倒是一派温和有礼:“姑娘伤在右臂,怎好自己上药?何况,是在下养的鹰伤了姑娘,在下理当为姑娘上药,否则在下实难心安。”
见他执意如此,邝露也不再推辞。
那人替邝露将伤口处的衣料再撕开一些,洒了不少药粉在伤口处。
见邝露疼得眉头紧皱,撇开头不敢看,只觉她灵动非常,可爱得紧。
那人从衣摆撕了块柔软的布料替她一层层缠绕,轻轻扎了个结后,道:“好了。今日这手臂就莫要过水了。明日在下再来为姑娘换药。”
“明日?”邝露忙起身道:“别别别,你还是别来了。”
伤是因他而受,倒是没错。
可也不至于让他日日过来替自己换药。即便是在寺中,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总对名声有碍的。
“姑娘这伤一日不好,在下便一日寝食难安。”那人却极其认真:“何况寺中上下皆是僧人,姑娘难道要让僧人来换药不成?”
“你!”邝露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瞪了他一眼,邝露转身就走。
那人忙拦道:“是在下说错了,在下向姑娘致歉。”
见他一本正经作揖,邝露也不好继续沉脸,缓和了神色道:“明日公子不必来了。”
见邝露要走,那人又问:“既是如此,在下旭凤,敢问姑娘芳名?”
“旭凤?”邝露只觉这名字甚是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小女子邝露。”
“邝露。”旭凤轻念。
邝露心中微惊,自己名字从他口中溢出,她竟感心下异动,这种感觉实在不妙。
“告辞。”邝露朝他屈膝行礼后,匆匆离开了。
“邝露。”旭凤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昌侯之女,上沣第一美人邝露,虽未曾瞧见模样,却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过了一日,邝露勉强换了药后,去到后山。
润玉正在石桌前煮茶,见她过来,笑道:“今日来迟了。”
邝露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盅掀开面纱一角一口饮尽,“恩,有点事耽搁了。”
单手换药实在不便,她花了好大力气才用新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润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她:“可是受伤了?”
邝露惊讶地闻了闻自己手臂,“药味如此冲鼻?”
润玉放下小壶,解释:“并非药味刺鼻,乃是润玉嗅觉敏于常人,至小便是如此。”
还有一点,他未曾言明。
邝露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水露清香,宛如清晨凝结荷叶上的露珠,清透自然,甚是好闻。
方才她坐下时,香气飘来之时夹杂着一股药气,他才笃定她必是受了伤。
“昨日被鹰抓伤,”邝露轻描淡写,“已经上过药了。”
润玉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她的右臂上,“润玉唐突,可否让我一看伤口?”
邝露稍作迟疑后,点头。
润玉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后,将她的袖子轻轻挽起。
包扎拙劣的布条映入眼帘,润玉忍不住笑了起来,邝露脸颊燥热道:“因是左手换药,不甚方便……”越说声音越小,直到不能听见。
布条上有血渗出,润玉随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样包扎对伤口不妥。”
他起身走进院中,很快便端着一只雕花木盘出来,盘中摆放着一段布条,几只精致的小瓶。
“把手给我。”润玉道。
邝露将手递给他,见他动作小心地将布条拆开,给伤口重新清理、上药,又缠绕上干净的新布条,轻柔地系结,忍不住低声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终不可谖兮。
润玉抬头,朝她温柔一笑,“既伤在右臂,想来换药不易。这几日,邝露便来此处,润玉可为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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