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陈小雅不依不饶,一手抱画卷,一手托砚台,嬉笑着跑过来。她身上带了不少墨汁,那鲜血淋漓的小拇指高高举起,不少墨汁和鲜血沾到了她的脸上,红黑相间,再配上她那笑个不停的样子,那场面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陶九金连着干咳几声,道:“你正常点,你爹还在呢。”
陈小雅压根不把她爹放眼里,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你还生气吗?”
陶九金不答,好端端地被熊孩子表妹搞坏了画具还弄乱了东西,换谁能高兴地起来?特别是画具,对于画手而言,对这些东西有着特殊的爱,尤其不喜欢不经过同意就乱动的。
陈小雅正打算继续发作,陶九金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把你的画给我,我收下就是。”
陈小雅两眼放光,赶忙欣喜地递过去。
陶九金收了画后,随手放到了画桶中,没再管它。尽管如此,陈小雅依旧开心不已,眼睛都弯了些。
这时,莫不苟突然从门口进来,身上还背着布包,道:“金子,我提前放学了,过来找你们玩。”
郑乐一看到他哥哥来了,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简单地理了理下自己的衣裳。衣衫不整齐,他哥恐怕又会说他像个乞丐一样。
如今郑乐已经不似刚来那会面黄肌瘦,他现在长得愈发俊俏,笑起来衬上那颗虎牙格外好看。再加习武的关系,个子窜得快,隐隐有超过他哥哥之势。
陶九金出来迎接,揶揄道:“你哪是找我们玩,分明是来看看你弟弟学武学得怎么样了吧。你这小子,其实对这弟弟也是不错的嘛。”
莫不苟也不反驳,继续道:“郑韦钧今天不知道犯什么抽,竟然让我们提前回来了。”
莫不苟原本在别的学堂上课,但是他爹重开学堂后,就好磨歹磨地让莫大娘同意儿子来他这上学,好尽量讨好莫不苟,挽回儿子的心。然而莫不苟并不领情,对这爹的态度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我那便宜表哥呢?他爹来找人了,怎么还不滚回来。”
“这厮一放学就跟在人家小姑娘身后流口水,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谁说我回不来。”陈闵突然从门口大步迈进,嘴上噙着讽刺,“让你娘早点和郑韦钧分了吧,我娘可时刻等着嫁过去呢。”
莫不苟嗤笑一声,道:“这话请务必去对我娘讲,最好能大肆宣传一番。”
关于郑韦钧和陶凤娘的事,莫不苟也有所耳闻,老实说,他巴不得这事是真的,好名正言顺把这渣爹赶出家门。
莫大娘自然也有听说,只是每次她去问郑韦钧,这人就指天发誓,绝无此事。为了表明他的真心,他还会买些可人的小玩意来讨好莫大娘。莫大娘虽然到了中年,但是对于丈夫这般行为,还是会有几分少女情怀在。
每到这时,莫不苟就觉得自己能把隔夜饭给吐出来。郑乐一般会沉默,看都懒得看。
正迈出屋门的陈有才刚好听全这对话,不由大惊失色,一时气血攻心,咳出好几口血来,他边咳边不敢置信:“闵儿,你说什么?”
“哟,这不是我爹吗?您老活下来了啊?可惜您现在没钱了,我可不怕您了。”陈闵捋了捋头发,嘿嘿笑道。
“你……你,这个不孝子。”
牛少壮倒吸一口凉气,悄声道:“老友,你这表哥和表妹都是人才啊。”
陶九金无言地颔首。
总这么杵在院子里,事情也得不到解决,陶九金便请陈守才坐下,端来自己制的云雾茶酥给客人食用。
陈守才压根没心情吃东西,牛少壮倒是一口一块吃得开心,连夸:“老友,你要是姑娘,我一定给你说媒,保管一大群人想来娶你。”
陶什正将一块云雾茶酥放入口中,云雾茶酥很是酥松,吃进嘴里便成了粉状,不必细细品味,就能感受到一股子清凉。甜中带凉,这味道自然是好得很。
只是他听完牛少壮的话,脸色瞬间黑了,完全没有食用甜食后的喜悦。
陶奶奶出来的时候,还不相信她女儿会骗自己,更不信她会好端端就走了,但是看到屋子里所有陶凤娘的行头都没了,还有活生生的女婿坐在那儿,真是不信也得信了。现在人不见了是为什么?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陈守才对陶黄氏道,自从陶凤娘嫁到他们家,并未受什么亏待,吃穿一律是最好的。日子一直是相安无事的,过得也算平静。
陶黄氏忍不住插言问:“你是不是不让凤娘回娘家?”
她有问过陶凤娘这些年为什么都不回来,陶凤娘吭吭哧哧半天才道:“夫家太凶,不让她回来。”
陈守才满脸纳闷:“怎么可能,我待她一直很好,花她身上的钱财毫不吝啬。哦,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
陈守才突然又住了口,目光有些迟疑。
陶九金忍不住追问:“姑妈她为何不肯回来,我们陶家也没什么洪水猛兽吧?”
陈守才又改口了:“其实我也不清楚,或许你们家真有什么让她害怕的吧。”
陶九金正打算追问一番,陈守才却打断她,继续说起之后的事情来。
后来,陈家生意破产,陈守才也病倒,这治病又花了不少钱,但是完全没有起色。陶凤娘想想,这丈夫恐怕是不行了,想重振陈家估计是不可能了,还是收拾剩下的一些钱财,带着一双儿女跑路吧。没想到的是陈守才命大,硬生生地挺了过来。他身体恢复后,便来寻他的妻儿了。
陶黄氏听完这番话后,陷入了沉默。她这女儿,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她和老伴从未亏待过她。反倒是儿子,不听就打。
陶黄氏对陈守才道:“守才,你先回去,我们陶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陈守才犹豫了片刻,指了指他的一对儿女,问道:“我可否带小雅和闵儿走?”
陶九金一个激灵,差点拍手叫好,尤其是她表妹这位熊孩子,真的是有多远送多远。
陈小雅瞪圆双眼,一把扑到陶九金那儿,从她身后紧紧地环住她的腰,边哭边喊:“我不走,我不走,我还要嫁给九金表哥呢。九金表哥,你别不要我。”
陶什比陶九金先一步不爽起来,他将手覆到他姐姐的手腕上,侧身将陶九金带入怀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与此同时,陈守才也黑着脸将他那不要脸皮的女儿拉开。
陶九金:“…………”这是什么操作?
牛少壮忍不住好奇:“老友,你和你弟这是?”
陶九金厚颜强笑道:“哈哈,我们兄弟间经常给对方爱的抱抱。”
牛少壮道:“怎么都不见得你给咱哥儿几个来个这样的抱抱。”
陶什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明显冷了几分。
陶九金从陶什的怀中跳下,猛地敲牛少壮的脑袋,睁眼骂道:“胖子,你让我抱你?你是想让我立马去拜访大夫吧?”
这边打闹着,莫不苟却是面色沉重地打量了下陶什,这陶什对他哥哥的态度着实奇怪。这般抱着,着实不像兄弟间会做的事。而且莫不苟也不止一次发现,只要别人对金子表现得亲密些,陶什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像是什么呢。对,吃醋!就是吃醋!
一旦有这个认知,莫不苟面上立马僵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看待陶什了。他应该去告诉自己的老友吗?该怎么说?说你弟弟是变态,竟然对自己的哥哥——还是说,你离你弟弟远一些,他对你的想法没那么简单。
莫不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说与不说,这是个问题。
☆、食饼筒和白眼狼
陈守才终于成功地将陈小雅制住,表示随时能够带走。
接下来就是他的儿子陈闵。
陈闵不屑地扫了一眼他那穿着破烂的老爹,讽刺道:“爹,你都穷成这样了,养得起本少爷吗?你要是拿的出钱让少爷我去逛窑子,我就跟你走。”
陈守才的脸色很难看,他强自镇定道:“我这次找你们回来,就是为了重振陈家。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陈家一定能恢复往日的光彩,而且你爹我赚钱的法子还是多得很。到时候,你想怎么花钱都随你,你就是把这个窑子搬到家里来我都没有意见。”
“当真?”陈闵乐得眉眼相连。
他可想念那些窑子的姑娘公子了。虽然在这天天能见到那冷冰冰的陶什表弟,偶尔还能看到小辣椒般的杜茵茵可人儿,但是都只能是见见,碰不到啊!过分的是连眼神都不能展露内心的想法,否则那老太婆的棍子就会问候得他哭爹喊娘。而陶九金更会揍得他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现在他那命大的爹竟然说以后还是会有钱的,他能不高兴吗?到时候就找人绑了陶什和杜茵茵扔他床上去,各种用品玩起来,不死不休,以解他心头之恨。
这边陶九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陈守才,怎么这人一副书生模样,对子女说的话却这么没德行呢!
陈小雅被拖着带走的时候,倒没有大哭,反而是一副想通了的模样。她展颜嬉笑道:“九金表哥,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陶九金内心呵呵,陈小雅,求你别回来了。哥哥我斗不动了,你也伤不起啊。
没有那家极品,陶家的饭桌上明显轻松许多。
陶九金做的是食饼筒。她先制作了面皮,然后烧了包菜粉干,酸菜肉沫炒饭,笋干肉片,酥炸大虾,红烧土豆丝,香蒜豆芽,干烧四季豆。
这些菜可以依据个人喜好放到面皮上,面皮大如水盆,薄韧有劲,能够包进不少东西而不破。接着用面皮把各种菜卷起来食用。
各种菜品相杂,连同着面皮一起享用,味道丰富又美味。其中包菜粉干和酸菜肉沫炒饭属于主食,一般来说是包食饼筒必不可少的。
陶家人并没有吃过食饼筒,不免有些新奇,见陶九金操作一遍后才开始吃起来。
陶有力最给力,连吃三筒,个个包成巨无霸的那种,吃得他肚子鼓得跟个球似的,舒服地瘫在椅子上。
陶九眨眨眼笑道:“爹,你这是怀了几个月了呀?”
陶有力楞了片刻,立马瞪眼翻身而起,结果翻得太急,微微闪了腰,给了陶九金逃脱的机会。
陶九金窜出好几米远,继续嘲笑:“您老悠着点,小心肚子里的没了。”
陶有力揉了揉他的老腰,随后抄起门口的威武大扫帚,打算来个扫帚灭亲。
“小兔崽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嘿嘿,你哪天成功打到过我?”陶九金右足略微点地,找准方位,飞身上屋,在屋顶上一踩一跳,跳脱地跟只顽猴一般,“你来呀,有本事就上来呗,不然我真揭瓦了。”
陶有力手持威武大扫帚,圆眼一瞪,立马飞上了屋顶。
陶九金一脸得逞地笑了笑,道:“爹,您这健壮的身躯,屋顶恐怕受不住吧。”
“放屁。”陶有力脚一跺,将扫帚一横道,“你老子我身轻如燕,当年可是人称——陶家飞燕。”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由灰色砖瓦建造而成的屋顶猛地坍塌。
陶九金一脸看戏的模样,咂摸了下嘴,淡定地鼓掌:“这打脸速度也是棒棒的。”
这声响还是有些大的,陶家其余几人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陶黄氏一看坍塌的方位,神情略显着急,她连忙取出钥匙打开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东西摆放地十分整齐,里面的物品也是一尘不染。就算外头的光线透进来,也看不出亮光处有多少尘埃在飘动。
陶有力掉落的地方刚好是一张雕花红木床,不知道是不是他中年发福的原因,他这么一摔,竟然让床板断裂了,他正卡在那裂隙中。
陶什眼底浮过几丝异样,神情凝重地走了过去。
陶有力受宠若惊,连忙手扶床板,想要努力地站起来:“我的小祖宗,您不用过来,我自己能起来。”
当然,陶什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过去。
陶有力双眼一亮,脸笑得出了褶子,跟朵菊花似的,他激动地伸出手,打算接受小祖宗的关爱。
陶什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陶有力的肩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越过了他。
陶有力的手孤零零地伸在空中:“…………”这就完了?小祖宗都不来扶一扶吗?
陶什来到陶有力身后,道:“起开些。”
陶有力听后有点心伤,但是这可是十殿下小祖宗,他哪敢反抗。
所以陶什的话一落,他立马拍拍屁股,双手放床沿上一使劲就起来了,起得速度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刚从屋顶摔下来的人。
陶什将破碎的床板拿开,刚刚只露了一角的蓝色破布便完全显在了众人面前。
这破布有些年份了,边缘不是很规整,似乎是被强行撕开的,而总体色泽很是老旧,沾了不少灰尘。但是上面的那几个暗红色的字却依旧明显。
“凤娘毒杀我。”
五个大字随着陶什将破布展开后,跳跃在众人眼前。
大家瞬间脸色大变,陶黄氏更是眼皮一重,直直地昏倒过去。还多亏了陶九金眼疾手快,将她奶奶扶住。
这个屋子是陶九金的爷爷病重的时候住的。陶黄氏和她老伴感情一向极好,当年他病重的时候,陶黄氏就是做好打算,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他。
那时候,陶凤娘正看上了陈守才,当然事实上看中的是他们家的财产。陈守才也中意陶凤娘的美貌,而且陶家虽然住在乡下,但是也不算穷。为了让自己嫁过去更加有底气,陶凤娘求得她爹娘同意,给她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陶黄氏的老伴也正巧在这个时候生了重病,夜间总是咳嗽个不停,为了给陶黄氏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他主动搬到了另一间屋子。那会,陶凤娘看起来十分孝顺,总是亲自来照顾她爹。
一切发生变化的是大夫过来再次诊治后,说陶老爷子的病恐怕治不好了,如果用上珍贵的药材或许还能勉强续命,但是这需要一大笔钱。
陶家积蓄丰厚,陶黄氏觉得能让老伴活着是最重要的,所以决定去买药。但是这么一来,就好似无底洞一般,陶家迟早支撑不住,而陶凤娘的嫁妆更加会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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