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霍连杰迷迷糊糊叫了一声,拖住了唐宁昭的脚步。
她已经多年没近身照顾过他了,这一声喊,直击她心底最柔软处。
“儿子,怎么了?”她返回去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
霍连杰先是傻笑,笑了两声停住,用力拉住母亲的手:“母妃,我好难过……”
唐宁昭回头让所有人都出去,温和问道:“吕沉这孩子母妃也了解,不是心怀恶念之人,大概是一时糊涂。”
“不是他,不是他。”霍连杰闭上眼睛,两滴眼泪滑落,他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
唐宁昭心里一惊,比吕沉置他于死地还严重的事,什么事,难道是那位?
“你说给母妃,母妃才好帮你啊。你不是说过,母妃和父王是最厉害的人吗?”
“帮不了,谁也帮不了我。”
“你还没说,怎么就不信母妃了呢?”唐宁昭心里揉碎了一般,这个儿子自幼争气,何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唐宁昭心里一动,联系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所有事情,脸上神色变幻,欲言又止。
“母妃,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自己就好了?”
果然!
唐宁昭心里一沉。以前儿子还小,也未曾格外喜欢过哪个姑娘,对那件事并未特别在意,毕竟多年前便已经接受了。唐宁昭夫妻也担忧过,甚至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你师伯说过,除了没有子嗣,其他并无妨碍,若你真的喜欢,抱养一个孩子,或许她也愿意呢?”唐宁昭小心说着。
霍连杰笑了两声,笑中带着哭腔:“不用抱养,不用抱养……”
唐宁昭不甚明了,她知道以前见过的小丫头穆言才是齐翰之女,也知道儿子同她颇多纠缠。若只是父仇横亘在两人中间,他大概不会忧虑子嗣之事!
难道说人家已经松动了,但他又不敢了?
想到这里,唐宁昭一颗心如在油锅里反复煎熬。未能保护好年幼的孩子,愧为人母啊!
那个丫头,当时只当是个孤女,知她聪慧伶俐,却原来隐瞒了身份,连她也骗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数次沙场交锋,对上她深以为傲的儿子亦不曾逊色,唐宁昭提到亦是满心赞许。虽是女子之身,却也不负了齐瀚之名!
唉,这样的孩子,同自家孩子彻底无缘也就罢了,若有缘无分,那可就太叫人惋惜了!
齐瀚出事之后,霍远确实动过心思,觉得齐悦然怕是无力在陈国立足,想过干脆娶回家照料,哪怕只担一个名分。只是军营中见面不识。
当时的情形,齐悦然罪臣之女,能有个容身之处就不错了。
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她,也低估了齐家军的忠诚!
狼迹荒原一举侦破潜藏多年的谋逆之人,英王之名,震慑三国,齐瀚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唐宁昭回到自己房间,胡思乱想一通,叹息一阵。正好她要去建阳走一走的,杨贤在那里,静真师太大概也在。建阳距狼迹荒原不远了,去看一看也好。
打定主意,唐宁昭找来心腹侍女悄悄吩咐下去。事情没有眉目,不宜张扬出去。
第二百六十章 亲人来信
平静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秋去冬来。荒原之上很少下雪,但湿气重,还是有点冷。齐家军来自更北方的陈国,不惧这点冷,却对这阴冷有些不适应。好在提前攒下不少柴草,兵房盖得又坚固厚实,稍稍可以缓解。
英王府收养的小公子据说原本有些瘦小,王府好生养着,几个月下来圆圆胖胖的,看上去已经十分水灵可爱。两位老将军都十分喜欢,时常抱了去哄着。晴朗的日子,甚至抱了骑在马上慢慢遛着。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一点不惧怕,还乐颠颠的一看到马儿就伸手呢!
齐悦然做主留下了孩子,这会儿倒好像跟她没了关系,整日里或是在军营操练新兵,或是在王府前院处理荒原百姓事务,忙的不亦乐乎。
冬季农闲,荒原土地不结冰,勤劳的农人便趁着野草干枯一把火点了垦荒。每日都有外来农人前来王府报备,以便获取来年王府提供的种子农具等物。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也是让荒原尽快繁盛的有效手段。
而且王府也不缺钱,仇氏笼络的人里富商居多,为了活命,他们很有眼色。
齐悦然身着与军士们一般无二的军服,行走在一个个操练着的方阵前,时而点头时而皱眉。猴三儿跟在后头,高兴了也会过去指点一二。此时的军阵中已不只有原本的齐家军,黑虎帮,屠龙堂,都有帮众在此受训,此外还有其他帮派自愿前来的。这些人,名字并不在军中,跟齐家军受着一样的训练,一日训练结束,各自回各自的地方。
陈崇一走没有回来,据说被两位嫂嫂按下了准备成亲。齐悦然正挖空心思准备贺礼,太轻了不好,太重了也不可,最好有荒原本地特产,可是除了一群土匪,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打出了名气,难办啊。
回到王府,嬷嬷正抱着孩子在院中散步,看到她便迎了过去:“王爷回来了,快去屋里暖和暖和。”
齐悦然冲着孩子伸出手,笑道:“承志乖不乖,有没有被爷爷凶?”
嬷嬷笑着:“两位老将军恨不得含在嘴里,哪舍得凶小少爷?”
齐悦然笑着,一起进去。
一名军士行个礼,道:“王爷,周将军请您用过午膳后去前厅议事。”
“知道了。”
嬷嬷笑着:“怕是大少爷有消息了吧,王爷心心念念了许久,也该有回信了。”
齐悦然一瞬间恍惚,陈国使者押送仇氏余党回陈国之时,她也遣了人同行。陈国回不去了,但那里还有她的亲人,她的弟弟齐悦霖。
许多年未见,也不知他身在陈国,过的如何了?
这一顿午餐很潦草的结束了,前面议事厅,周兴吴良晏自然在,还多了两名锦衣使者。
齐悦然进去,对周吴二人一点头,走向自己的座位。两人抱拳道:“见过大小姐!”
“你们?”
周兴介绍:“这位是皇上身边的,王恒,这一位是大少爷身边的亲信,郑天扬。”
齐悦然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坐。”
她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弟弟,却看向王恒道:“皇上可还好?”
王恒恭敬道:“皇上大婚后,大小姐又铲除了赵秦余孽,朝中政务已顺遂了许多。属下出行之前,听闻皇后有孕,陈国此时可谓是事事顺遂。”
“那就好。”齐悦然真心为靳云佩高兴,周兴和吴良晏虽然笑着,但怎么都有点勉强。
齐悦然这才看向郑天扬:“悦霖他还好吧,可还习武,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郑天扬前行一步,道:“大将军沉冤得雪之后,皇上就将齐家旧宅修整一新还给了大少爷,还拨了许多人照顾。大少爷身体健朗,最近在军中练习骑射,读书方面,皇上请了京中有名的先生教导,大少爷也很用功。”
吴良晏点着头,齐悦然感激道:“多谢皇上的照顾,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汗颜。”
周兴眉头一动,问道:“大少爷知道你们过来吗,他不想来看看吗?”
二人对视一眼,郑天扬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大少爷的亲笔信,正要交给大小姐及两位将军。”
齐悦然接在手中,无端感觉有些沉重。她看了看二人,掏出信纸来看。
字迹比记忆中多了些力道,但就是他的笔迹。齐悦然离开皇宫之后跟着师太周游天下,曾与齐悦霖多次书信交流,认得他的字迹。
只不过熟悉的字体,写出来的语句却少了往日的亲近,多了一些让人琢磨的东西。
她看完,神色不动,交给吴良晏,随后又到了周兴手上。
三人均沉默起来。
陈源坐了皇帝的位子,便有了皇帝的深沉心思。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便通过别人来说。齐悦霖写来的这封信,便是这个意思。
他想要齐悦然回去。
齐悦霖说,他们的婚约虽然被耽搁了,但并没有取消,而陈源冒着风险救下他,又对他照顾有加,如真正的亲人一般。还说齐悦然带走齐家军,是对陈国的背叛。齐家军虽然由姓齐的率领,但不是齐氏私产,齐悦然将之据为己有的行为辜负了父亲的一腔忠义……
齐悦然揉着额头,一脸苦涩。
这大概就是讽刺吧。
她带着齐家军杀出来,数次征战沙场扬威,除了为他们杀出一条生路,还有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将他们交给弟弟齐悦霖,继承齐家军的威名。
现在人家告诉她,她是错的。
那么她做的这些又算怎么回事?
她好大喜功,贪恋权柄,不忠不义……
吴良晏脸色阴沉下来,看向郑天扬:“这都是大少爷亲笔所写?”
郑天扬:“是。”
“无人教唆?”
郑天扬诧异:“吴将军这是何意?大少爷是大小姐的亲弟弟,是皇上要大少爷写封家书给大小姐,大少爷兴冲冲的写好了拿出来的,且信已经封了口,谁也未曾看过里面的内容。将军何出此言,难道大少爷言语有失?”
周兴板着脸:“很好,大少爷写的好。那么敢问一句,大少爷日常是如何看待我等窃军叛国之人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郑天扬神色有些慌乱,看向身旁王恒求助。
王恒拱手道:“大少爷年纪尚幼,若说错了话还望三位勿要计较。大少爷时常跟在皇上身边,大概看多了皇上的为难之处,心急之下想要分担,一时着急措辞不当也是有的。”
齐悦然一挑眉毛:“可是刚刚他说,你们谁都没看过这封信的内容。”
王恒面不改色:“确实无人看过,但大少爷平日言行未曾避讳过小人,是以他的心思,小的多少能猜到一些。”
齐悦然苦笑一声,叹息一声:“看来,他平日里对我这个姐姐抱怨不少啊。”
王恒尴尬一笑,无法反驳。
周兴道:“陈国之人,怕很多都是这个意思吧?”
郑天扬低头,王恒解释道:“将军多虑了,大将军蒙冤在前,百姓还是能体谅大小姐的苦衷的。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太上皇亦已不再过问政事,暗中陷害大将军的仇氏一党亦被大小姐亲手绞杀,大仇终得报!是以,陈国还是陈国,齐家军还可以是齐家军。”
齐悦然一笑:“可是太子妃已经没办法是太子妃了啊。”
王恒神色一变:“皇后同大小姐相识相知,在西宋之时便关系融洽。”
齐悦然扶额:“还没死心呢。”
“皇上对大小姐之心,您心中有数。”
吴良晏黑着脸:“我们拼掉多少兄弟的命得了这容身之处,难不成就这么丢了?”
“大小姐及两位将军都是陈国人,陈国人的地盘自然可以挂着陈国之名。皇上和大少爷只是希望大小姐及两位将军能回到陈国,如此,方全了齐家军忠义之名,大将军泉下有知,必然是赞同的。”
三个人六只眼,看来看去。难怪用来做信使,好口才啊!
齐悦然一时无言以对,说道:“两位远道而来,我们只急着惦念之人,忘了两位一路奔波,还请见谅。来人啊,请两位信使去客房歇息。”
“告辞。”
两人被带往客房,沿途只看到站岗军士站的松柏般挺拔,衣饰虽远远比不上皇宫中大内侍卫华美,但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远胜于他们,眼神有意无意扫过他们二人,更让他们有置身冰窟之感。急忙收回目光,快步离开。
这间议事厅不小,因为摆设的家伙还少更显空旷。除了一张大桌只有十几张做工比较粗糙的椅子,因为粗糙,又显得十分敦实稳当。
齐悦然的位置在北面,周吴惯常一左一右的守卫在两侧,今日仍然是这样。
吴良晏率先道:“大少爷甚少在军中停留,不明白这其中玄奥。”看向齐悦然,“我吴良晏,听大小姐的。”
周兴手指敲击着桌面:“大少爷当年为皇上所救,后来的日子又一直得皇上照顾,感恩戴德并不意外。”
四道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齐悦然知道,这也会是军中大多数将士们的想法,他们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了。
那个时候带大军离开陈国,本意是保住齐家军的根基,避免被人分散消磨掉。因为那个时候文征还大权在握,他若暗中动些手脚,有意为之,败坏掉一支军队容易的很啊!
还因为,陈源虽然什么都知道,却无法强硬的站在他们这一边,多多少少让他们失望了。
更因为,他们要将齐家军的荣光发扬光大,就不能停止战斗,而那个时候,燕陈要议和。
此时,齐家军人数虽少,却也是打遍三国,让燕人最为头疼的一块硬骨头。齐悦然善战之名天下皆知,还得了这么一大块封地。荒原之上的大小帮派,已经慢慢被他们同化,彻底收服只是时间问题。
荒原之上的齐家军,慢慢有了自保的能力,这些,齐悦然等人知道,其他人也看着呢!
已经得到的东西交出去,谁愿意?
更何况,齐悦然一开始就已经与陈国离了心!
但是这个想法,要如何说出去,而不会让人难以接受,这个要好好斟酌。
她思量良久,抬头道:“我们初来乍到,又经过一场大乱,这荒原尚未安定下来,所以,我们不能走!”
她思考的功夫,两个人一颗心都悬着。闻听此言,吴良晏登时道:“正是,民心尚未安定,我们不能走!”
周兴如释重负的一笑:“待我们好生与两位使者言明,皇上仁德,应该会体谅的。皇上是西宋的女婿,不能放任西宋百姓陷入混乱境地不管啊。”
三人意见统一,相视一笑。
那两位陈国来使在第一天见过主事的三人之后,第二天便给晾了起来。三个人都忙的很,忙的找不见人影。那二人不知为何,并不急着回去复命,反而在等待召见的时间里,时常在王府内外散步,打听下荒原之上的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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