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萧允想了想,默默点头。权力之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办法心慈手软,能利用的一切都可以利用。
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吕沉就有了这样的心照不宣。而霍连杰已经被排除在这个小圈子之外。因为他是军人,是统帅,不是政客。
吕沉说完沉默片刻,又道:“如果到时候连杰计较的话,就说是属下的主意,殿下毫不知情。”
萧允摆摆手:“孤还不至于那么没有担当,做的事情不敢认。连杰若问,孤自然会解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国是我们的敌人,能除掉一些是一些。况且这些人都是齐翰的死忠,军中精锐。留着他们对我边境将士而言,也是隐患。”
“太子想明白就好,放虎归山万万做不得!属下在这儿安排,殿下去皇上那里吧。东宫虽然也在宫中,毕竟还有一些距离。太医们的诊断我们知道,太后等人也知道,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落在后面!殿下还需多召集几位大人,这几日就让他们在宫中留宿,以防事出突然。”
萧允点点头,这些细节他能想到,有些想不到,还是吕沉比较心细。
燕帝已经起不来床了。霍连杰等议和官员只能入内宫叩拜辞行,保证赌誓必不负皇恩,为大燕寸土必争。话刚说完,一直愁云满面的太后挥着手帕:“快去吧,人多太乱,陛下身体不适正心烦,你们快快走吧。”
众臣只能跪拜辞行,由献王亲自送他们出皇上寝宫。陪着走了一段,为太后开脱道:“皇兄病重,母后心烦,诸位大人,还请诸位万务介怀!”
众人哪敢生太后的气,连忙推脱:“不敢不敢。”献王目送他们出内宫,汇入宫墙外的大队人马。这些人中,有宫中御林军一百,皇城兵马司二百。出城后,再并入两千南大营兵马,由这些人护送他们前往云水城。亲眼看着霍连杰弯腰进入马车,马车前后几人回首,望向高高的宫墙。手中旌旗似是晃了晃,又像是被风吹动,没有人会注意。
献王看到笑了,他走了,萧允手下就没有善战之人,还不是任他鱼肉!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露出了牙齿,裂开了嘴。他真的是很高兴。昨晚陈国的吴将军来王府拿走他的印鉴作为交换一城的凭证,同时最后跟他确认一次行动计划。待时机成熟,献王之人传出信号。陈国兵将一半的人手埋伏在城外,在路上伏击议和队伍,杀了霍连杰。然后假扮他的三百侍卫回城。在城中制造混乱牵制皇城兵马司的人马,到时候不管皇上有没有咽气,他都可以送他一程。
第四十章 准备(四)
城中大乱,太子年轻难堪大任。辈分最大的太后做主,先定外患。御林军统领庄正自然不能违逆,唯太后马首是瞻,同时命南北两大营将领入城平乱,军权便抓在手里。到时候谁做皇帝还不是太后一句话!
萧全美美的畅想着。萧允没有了霍连杰,便失去反抗的力量,必然心头大乱。他手上没有兵权,没有人马,年纪又轻,凭什么安抚百官?拿什么跟他斗!
宫墙外的霍连杰坐入马车,透过轻薄的纱帘,朝窗外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墙肃穆沉静,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鲜血浸染了。他不禁长长一叹,这皇宫中人怕是没有一个人比他见血更多,但是谁又会相信他是真的不愿意见血,尤其在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队伍出了城门,霍连杰的三百侍卫就在那里等他,很快并入队伍一同北去。齐悦然换上了王府侍卫的服饰混在其中,骑着马,带着头盔,倒是像回事儿。
队伍行进没多久,霍连杰便招招手,让她进马车说话。齐悦然依言进去了,马车中很是宽敞。因为这一路要走很久,这马车便设置的十分舒适,不仅座椅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还有可以拆卸的小桌,书籍也摆了几本。霍连杰什么也不说,整个人贴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等了许久,齐悦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霍连杰眼睛都不睁开:“我看你在马背上坐的难受,叫你进来舒服一会儿。”
这样啊,齐悦然心头一颤。她确实不惯骑马,坐了那么一会儿大腿已经磨得生疼。心里承了他的情,嘴上却不服软,说道:“我本来就想要学习骑马,都被你搅和了。”
霍连杰仍然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呵呵”笑了两声。“明明已经被我感动了,偏偏嘴上不认,你是属鸭子的,嘴硬?”
齐悦然哼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感动!”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胡说,你明明闭着眼睛!”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不然怎么知道我有没有睁开眼睛?你是不是喜欢我才会一直盯着我?”
齐悦然震惊了,张开了嘴巴,惊愕得半天没说话。她自诩在江湖上打滚多年,脸皮已经不算薄了,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她看了他两眼,说道:“霍连杰,你的脸皮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怕是得刀枪不入吧!”
霍连杰:“你来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噗”齐悦然差点吐血。她向来要强,此时她承认,就不要脸这方面,她确实输给了他。
齐悦然翻着白眼,心想自己一定是被马踢到头了。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安的好心。转身就要下车,霍连杰拉了她一把。“老实坐着,我不说话了。”果然一路再没出声。
齐悦然听着外面哒哒的马蹄声,心中却难免想到昌远城的形势。这一战诡异难测,但愿大家都要活着才好。
昌远城中很多人懵懵懂懂,像往常一样准备着一日生计。但也有很多人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兵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待命。随着霍连杰一行人的离开,形势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似是平静的湖面,随时可能被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搅乱。
吕沉身为太子最信任的人,这个时候自然在宫中。他踱步走到御林军首领庄正身边,拱手笑笑了笑道:“庄大人,吕沉能否活到明年今日,可就有赖大人了!”
庄正惶惶道:“吕大人,这是何意?您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庄某将来想要高升,还要仰仗大人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呢。”
吕沉道:“庄大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句话叫名正言顺,也应该知道有句话叫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庄正故作不解。
吕沉索性挑破这层窗户纸,直接道:“威远王世子离开了京城,太子手上便无可用之兵。所以这个时候,庄大人的御林军十分重要。朝中之事,您应该也不陌生。献王与太后,羽翼已丰,文武皆有可用之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太子这边,只有一个世子爷,还是将帅之才,不适宜放在京城。”
他停顿片刻,观察着庄正的神情。见他眼珠来回动了两下,猜着他在权衡,继续道:“我还听说庄大人有两个儿子,拜在朱先生门下,俱是读书明理之人。朱先生大才,太子十分仰慕,他的弟子必然是人中龙凤,太子年轻,正需要年轻之人辅佐效力。”
庄正视线飘忽,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待他说完,拱手道:“谢吕大人提点。”
吕沉转身走到廊柱转角处,有东宫幕僚在等他。一年轻人问:“吕大人此时跟他说这些有用吗?”
吕沉笑了笑道:“他听不听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我说话,献王的人会看到。”年轻人会心笑了笑:“大人厉害。”
皇上寝殿此时最为紧张,太医院所有太医都齐聚于此。一个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医摇头,叹息,愁眉不展。
太后、献王、萧允以及数位朝中重臣都在殿外守候,没有人敢说话,甚至呼吸都有意克制,唯恐惊扰了别人。
太安宫大总管姜潮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献王殿下,还有各位大人,赶快进来看看吧,皇上他,快,快……”
此言一出,或者说从他露面开始,众人的神情便紧张起来,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众人蜂拥进去,把他挤在了一边,差点摔倒。
姜潮来不及计较,摸着脸颊:“皇上啊……”蹒跚着脚步也赶忙进去。太医们已经出去了,燕帝萧澈躺在龙床上,面色反而有些红润,众人顿时明了,这就是回光返照了。只是他面色虽有好转,却没有说话,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他的手想要抬起来,只动了几根手指。最后他似是无奈,目光指向太后,又转向了萧允。
萧允跪在床边一直看着他,见他呼吸急促起来,忙再上前一些:“父皇!”他哭喊着。
献王也冲了过去跪下:“皇兄!”
后面的大臣也全都跪了下来,太后拿着帕子擦眼睛,期期艾艾喊着“皇儿……”
龙床周围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太后朝着外间使了个眼色。一名宫女会意匆匆跑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京战(一)
左右丞相面带悲戚之色,抬着头看向燕帝说道:“皇上,臣等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保我大燕,国运昌盛……”后面便带了哭腔。
燕帝目光闪动,他此时连点头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出来,咋了眨眼睛。萧允早已握着他的手,此时发现那只手仿佛被抽去了力气,软软的垂了下去。他惊呼道:“父皇,父皇!”
没有反应。
“父皇!”他大喊着,头磕在床沿上。此时众人也就意识到什么,喊什么的都有,乱作一团。唯一留在里面的太医院院首哆哆嗦嗦探了探萧彻鼻息,扑通跪下叩首。
姜潮哭着大喊一声:“皇上驾崩了!”
里里外外全都跪下,哭声震天。
没有人注意,一只小小的信号箭,炸裂在幽暗的夜幕中。
随后没多久,昌远城中四个地方,同时燃起了大火。火光一起,自然引起大乱,哭喊声、救火声不绝于耳。这四个地方都是城中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火光一起数不清的家丁护院,冲出来救火。
然而火场中的人们还来不及抱怨,忙碌中未看到冲出来一伙黑衣人。火光中,这些人都蒙着面,但眼神之中迸发的仇恨是那么的强烈。一时看不清有多少,仿佛黑夜中出来的魔鬼源源不断,雪亮的刀片儿反射着火光,让人心惊胆寒。黑衣人冲向忙着救火,手无寸铁的家丁护院,一路冲杀,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十几具淌血的尸首。跑得快逃过一劫的家丁护院才敢站出来救人,一面跑去报官。
很快街上响起马蹄声,这是见到火光赶来的皇城兵马司骑兵队伍。简单几句话了解了情况,便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踪。然而刚刚远离了光源,便听到惨叫声不断。带队的将领连忙扯住马头,派了几个人前去查看。那些贼人竟然掩藏在暗处埋伏。将领感到不妙,连忙安排手下准备战斗。一面派人通报大首领戴玉祥。这些贼人不简单,怕是大有来头,需要增援。
因为皇上情况不妙,戴玉祥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家,一直在兵马司的营房值守。先是火光四起,心中便觉不妙,随后手下人又来报告有贼人大肆伤人,戴玉祥气得掀了桌子。虽然不知道是那叔侄谁干的,但为了皇位血洗京城,这样的人即便坐上了皇位,也不是百姓之福,他绝不能容忍!
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整个京城几乎尽入眼底。暗夜之中,如此明显的火光,更是让人看得十分清楚。
城墙之上,几人神色匆匆观察过后跑进皇宫大内。经过一道又一道门,同样的消息经一张又一张的嘴传到了后宫。最后传到了太安宫大总管姜潮耳中。姜潮心知不妙,这是要乱了!哆哆嗦嗦的跑到太后前跪了下去,此时在场众人也只有太后最大了。
他跪下来不及思索:“太后娘娘,京城有贼人闯入,在城中杀人放火。这可怎么办呀,您倒是您给拿个主意吧?”
“什么!”太后惊得站了起来。原本换上了丧服跪在地上哭丧的众臣哭声一滞。这个消息可比皇上驾崩对他们的冲击更大。毕竟,他们的家眷都在城中,谁知道有没有被波及!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哪里来的贼子?
这还了得!
……
疑问声,质疑声,震惊声,但没有一个人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萧允转身正要说话,献王已站了起来,走向太后,一边说道:“兵马司那些人在干什么!去捉拿这些贼子啊!”
姜潮回道:“大统领已经分拨了几路人马去捉拿,可贼人来去如风又似乎早有准备,此时又是夜间,所以,尚未控制住形势。”
萧全:“京城危机,必要全力控制住,免得伤及城中百姓!”又看向太后急道:“母后,这个时候您可要拿个主意啊,不可只顾着伤心。皇兄的后事,皇城的安稳,还要您来操持呢!”
几位朝臣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说话余地的萧允,又看了看一刻没有闭嘴的萧全,以及突然便止住了哭声一副舍我其谁气势的太后,突然就没有人出声了。
太后也注意到了什么不妥,但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用帕子擦干净脸颊,说道:“诸位大人放心,有有哀家在,必然会叫这些贼子有来无回!来人啊,快去把庄正喊进来!”
庄正很快进来,跪下道:“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太后道:“京城有异动,马上让你的人全部出动守卫皇城,不许任何人进出。若闯进一个贼子,唯你试问!”
庄正不敢抬头,叩头应允。
臣子中有一位出自太后林氏一族,此时上前与献王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安抚道:“太后莫急,区区数名贼子,定然不足为虑。”萧全又道:“听说这些贼子有备而来,戴玉祥和庄正手里那些人,能否敌得过尚未可知。不如调南北两大营的人马进京保护百姓和众多官员家眷?”
南北大营兵马调动,需皇上亲自保管的虎符才可。
更关键的是,大营军官中有数名与萧全关系融洽。
太后正在犹豫。
一老臣突然出声:“太子殿下,您看如何?”
此时萧允已同众人一样,不再跪在床前哭泣,脸颊之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澄澈清明,未见一丝慌乱。被人突然发问,没有丝毫迟疑应声道:“孤相信戴大统领能处理好,不需要调两大营人马进京。须知大营兵马,非国难不可入城!贸然出城传令,易引发百姓猜测暴乱不说,万一城外有贼人埋伏伺机入城又当如何?孤以为,贼人突然发作,人手定然不会太多,待我兵马司将士们出马,那些贼人无处遁形,必然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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