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免不了回去念叨他几句,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大燕的门面,不可任性妄为!霍连杰正喝着酒,反问道:“你叫司马公子陪我出去,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吗?”
这也是鲁清这些人向来行事严谨,与人交易从来不露出真实面目,不然他定然能分析出一些事情来。知道鲁清身份的人是他上层的杀手组织,这个行业的规矩是不能留下线索给雇主带来麻烦,鲁清私下记录十分不合规矩,是瞒着上头人的。杀手组织得知他的死讯后,也是一阵心惊,唯恐牵连出什么,在使馆周围暗中观察了几日没有动静,只当鲁清倒霉死于争风吃醋,便不再多花心思,很快调遣了新的联络人来津州。
齐悦然杀死鲁清之后,次日进宫便去了地牢。猴三儿原本坐在牢房一角的稻草上,看到她进来没有动,眼神中的希冀之色却十分明显。齐悦然走过去,牢房中的看守有眼力的搬过去一个凳子给她坐。
两人对视片刻,都等待对方先开口。谁先开口就输了气势一般。
齐悦然随手拿出一个细长的纸卷小棒,晃了晃。
猴三儿走过来在铁栏杆里面坐在地上,道:“不错啊,真给你拿到手了!”
“人我帮你杀了,你是不是该开口了?”
“好说,确实是司马疾叫我去行刺陈玄的,一万两,挺值钱的。”猴三儿说的不快,十分照顾齐悦然身后,奋笔疾书的文士。
“一万两就多了?陈大将军保家卫国,是国之栋梁,无价!”齐悦然纠正道,又问:“谁联络的你们,有何凭证?”
“接头的是鲁清,我只负责动手。”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不作数的,更何况是当朝一品!”齐悦然有些不耐烦,|“我费了那么大工夫帮你免除后患,你就拿这些敷衍我?”
猴三儿笑了笑:“大人不要开玩笑了,你从鲁清那里搜出来的东西有多大用处,还需要小的教您怎么用吗?司马疾是厉害,不过他再厉害也不过一棵树。我送给您的东西就是砍掉他枝枝蔓蔓的刀,没了枝杈,要推倒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都看过?”
“那倒没有,但鲁清手底下没几个人,他的活儿大都是我做的,只是我没有记账的习惯,这才让你去他那里找。就凭你手里的那些东西,要威胁一些朝臣闭嘴还是很容易的。”
“还有没有别的?”
“没了,我们做的是死人买卖,敢留下线索吗?我知道的都说了。”
齐悦然站起来就要走,他说的没错,从鲁清那里拿回来的小棒,确实有用。
“等等,你就这么走啊?”猴三儿叫道。
“还有事?”
“我呢,你不把我带出去吗?”猴三儿指着自己的胸膛,一脸的急切。
齐悦然想了想:“我说过放你出去吗?”
“你确实没说过放了我,可是我说了跟着你当侍卫啊!你忘了?”
“我答应了?”齐悦然反问。
猴三儿:“你也没说不行啊。”
齐悦然哭笑不得,这还给赖上了?“我活得不耐烦了留一个杀手在身边?你先老实待着吧!”
“我可是重要人证,只有口供画押他可以说你是逼供的,我必须要活着才好帮你指证他。我都下决心脱离组织了,你不收留我我能去哪里!”
齐悦然再次仔细打量,猴三儿站得笔直挺胸抬头任她从头看到脚。
“你等几天,待这边事了我放你出来。”说完大步离开,后面还传来猴三儿兴奋的喊声:“这是你说的啊!我等你啊!……”
齐悦然走进暖香殿,靳云佩姐弟都在。靳云麓屏退所有服侍的宫人,有些激动问道:“如何,招了吗?”
齐悦然把猴三儿的证词交给他:“只有这些,怕是不够。”
靳云佩问道:“悦然为何突然要对付司马疾?”
齐悦然一惊,随即道:“公主恨他入骨不是吗?”
“我确实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也忍了这么多年,更加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这么一说,靳云麓也看向齐悦然,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悦然看着两人,尴尬一笑,道:“我确实有私心,若皇上和长公主担心胜算不够,可以暂时搁置,我……”
“悦然为何急于对付他?”靳云麓的语气里已经有些不悦。毕竟谁也不喜欢被利用,尤其还是高坐龙椅之上的人,本就疑心甚重,容不得一点欺瞒!
这是必须要给一个解释吗?
齐悦然迟疑着,面前两人在等待的时机里,一些滚烫的东西逐渐冷却。她思考的时间越长,说的越不是真心话!
“因为陈国人要来了,”她抬起头,有些难堪,“我带走了军中精锐,虽打了胜仗却还是对燕人无可奈何!若再不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怕是要给陈国来使看不起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结网(二)
齐悦然说完低下头:“皇上要责罚我无话可说,人难免会自私,我也一样。”
原来是意气之争啊!铲除司马疾一党来证明自己。
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婚约没解除也算名存实亡。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没有废掉,而且活的很好。
靳云佩摇摇头,她想说意气之争实无必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的就是时机成熟一击致命。别人的目光何必在意……
靳云麓放下口供,双手拍拍齐悦然肩膀:“你别多心,朕只是随口问问。但是你做的没错,这颗毒瘤我们确实该在陈使到来之前除掉,连朝纲都整顿不清楚,拿什么让别国使臣看得起!悦然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
“皇上,我们还……”
“皇姐,我们就是考虑的太多了,总是思前想后束缚了手脚,虽然稳妥,但怎知不是错失良机!机遇从来都带着危机,民间不是还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吗!朕身为天子,更不该为了稳妥而什么都不敢做!”
靳云麓再看向齐悦然时眼中都带着几许欣赏,“悦然放开手脚去做,朕等你的好消息!”
“谢皇上!”齐悦然单膝跪地,真心感谢道。准备工作都做了一半,若靳云麓姐弟强令她停手,她也没有办法。果然男儿身上血性重些,受不得激!
靳云麓被压制的久了,很乐于看到别人热血直冲脑门不管不顾的冲锋,这叫意气,也叫血性!
“你说过已经令固安的陈国兵将进津州祝你一臂之力,如今也快到了吧?”
“两日之内必到。”
“好,先安置在城外,待安排妥当,朕给你手书着他们进宫!”
靳云佩很想出言阻止,又怕再阻拦会引起齐悦然不满。她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但齐悦然做的事对她姐弟有益无害,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事情很简单,就是齐悦然要公报私仇。或许说是司马疾倒霉被迁怒。她下不了手杀霍连杰,一口气又不吐不快,总要找一个发泄途径吧!
但是这些,谁也不知道!连同她心里的别扭,她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此时她盯上了司马疾这只替罪羊,而且这只羊确实该死,那就不需多考虑,就是他了。
手里的纸条小棒,她一一打开抄录,上面的事主,苦主,她找来几个了解朝局的可信官员,几人聚在一起分析着其中人与人的关系,哪些可用,哪些可弃。这西宋朝中,官员身上竟有很多不干净的,明里笑脸相迎,背后暗箭不止,买凶杀人,栽赃嫁祸,几乎是矛盾激化后的必然。但是苦主死了,也不一定知道最后那把刀来自何方,甚至有可能是帮着他的遗孀为他收敛的“友人”!
漆黑的夜幕下,房间中的烛光只能照亮字迹,却撕开了更加漆黑的人心。齐悦然黑漆漆的眼睛将这些一一看进眼中,黑色的罪恶似乎也附着在身上。
靳云佩知她筹划大事,关心又帮不上忙,又担心仓促之下难以获胜,整日里愁思不展。身旁女官小心伺候着,忍不住说道:“公主是为齐大人担心吗?”
“何止她一个,”靳云佩苦笑,“他们所有人我都担心。”
女官左右看看,低声道:“公主,您有没有觉得,齐大人这几天有些异常,原本都是笑嘻嘻的,和善的很,这几天总是拉长着一张脸,倒不是给谁脸色看,就是,很不高兴的感觉。”
靳云佩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感觉她这些天有异常。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
女官再次压低声音:“那件事,应该无人知晓才对,不可能在我们这里走漏风声,难道是陈国那边?”
靳云佩以眼神制止:“不要胡思乱想,那件事八字没有一瞥,不可当真。不如这样,你去宜兴坊那里送些东西,顺便问问那里的几位妈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是,长公主。”
齐悦然及一起研究杀手账册的几位官员商量了一夜,确定了要动手的人选,然后就是挑选合适的人去做事,同时也在等陈国军士进城,计划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白日的和谈还在继续,吕沉等人没有丝毫让步,这一日的谈判再次不欢而散。
吕沉回到驿馆,同闫敏商议,霍连杰也在房中,他听的多,很少插嘴。这样吕沉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改变要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
“闫大人,我们远离大燕,要做什么都是之前商议过的,西宋人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们应该可以很快做出反应才对。照理说朝中有司马疾等人为我们说项,小皇帝不该这么强硬。”
闫敏捋着胡须,点头道:“吕大人说的没错,多少应该有些变动才是正常,不然怎么谈?难道西宋人要翻脸,不想谈了?”
霍连杰一直在自斟自饮,此时突然冒出一句:“陈国人可能要插一脚。”
闫敏:“他们早就插手了,不然西宋半壁江山都在我们手中,还用谈吗!”一说到这些,闫敏就火冒三丈。
“不是齐瀚旧部,是陈国新皇的人。”
吕沉比闫敏镇定,问道:“属实?”
“猜测。”霍连杰微笑,“陈源一直对周兴等人置之不理,已经说明了态度,此时来拉拢我们的对手很容易理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闫敏怒道:“怎么能这样,燕陈有约在先,他怎可在此时拖我们后退,难道就不怕战火重燃!”
“两国结盟的话,就不怕了。”霍连杰一饮而尽。
吕沉神情阴冷:“陈源尚未大婚。”又看向霍连杰,“你的相好要丢人了,你不安慰一下吗?”
霍连杰倒酒的手一抖,笑道:“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我还没问你,那日在赌场,是何等天仙绝色引得你同人争风吃醋?那位姑娘,有好事之人四处打听,津州各大青楼根本就没有人见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网(三)
“那女子你认识。”吕沉没有疑问。
“你猜?”霍连杰递给吕沉一杯酒。
吕沉一把拂开,酒水撒了一地。眼神阴冷盯着他:“是她吧,难怪!”
霍连杰:“当然,你煞费苦心成全我一次,我怎么说都要承你的情。所以,我们多见几次。”
“胡说八道!”吕沉隐约感觉哪里疏漏了,但一时摸不着头绪。霍连杰阴阳怪气的态度尤其让他火冒三丈。“霍连杰,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
“我是大燕的人。”霍连杰平静的截断他的话。
吕沉快速回想着那件事中的关键点:“死的那个人……”
“我查过了,就是赌场的一名打手,是被人用钢丝勒死的。杀人的应该就是她。”
“她为何要对一个打手下手,其中必有缘由!”
“她还搜查了那打手住的房间,但找到了什么我不知道。”
“确定她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霍连杰回忆了一下,那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应该就是吧。“应该是,手帕包着,我没看到。”
吕沉极力抑制自己不去打他一拳:“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
霍连杰看着他因为气愤而攥起颤抖的拳头,牙齿发酸,预感到那拳头很快会抡到自己脸上。“你没问。而且……”
“砰……”吕沉一贯沉稳,能动口绝对不动手,这一次,霍连杰实在把他气了个倒仰。
闫敏根本没听明白他俩说的什么话,但年轻人嘛,难免火气大些,他毕竟算是个长辈,赶紧上前拖住愤怒的吕沉:”吕大人,有话好好说,自家兄弟,何必呢!”
吕沉一拳出手足矣,怒指着霍连杰:“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中邪了吗!”
霍连杰动动嘴角,看不出吕沉个书呆子,手上也有几分力气。“那个打手,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房间之中只有些散碎银子,除去他花销太大不懂积攒,还有一个解释就是,他这个身份只是掩饰。他明面上的身份应该是个粗人,房中隐秘处却藏了些纸条和可以写字的细碳条,亦说明他绝非一个粗鄙打手。”
吕沉更加气愤,敲着桌子道:“你都知道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告诉我!”
“我觉得他与我们的大局无碍,就让她专注的去做这些小事,正好可以分她的心神,免得搅乱你的大计。”
“你又怎知她做的这些,与我们的大计无关!”
“有关吗?”霍连杰不确信自己知道吕沉所有安排。
吕沉冷笑一声:“我才不会告诉你,免得你一时头昏,卖了我去讨好那个女人!哼!”吕沉拂袖而去,闫敏左右看看,终究觉得还是吕沉更靠谱一些,一边喊着“吕大人”一边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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