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敏冷冷道:“我大燕未曾畏惧过谁,今次我等出师不利,本无面目见君王,到手的银两再送出去,我们做不了主,不如几位大人出城去军中要吧!”
吕沉微扬下巴,淡淡道:“银子本就是买人的,人已经给你们杀了,这桩买卖已清,皆大欢喜。几位再提出什么多余条件,都是违反合约蔑视我大燕。”
“胡搅蛮缠!”陈崇怒视吕沉,文人耍起无赖来,根本没武人什么事儿!此时他只想一剑穿他个透明窟窿,用了十成的力气压制才没有拔剑。
梁宽也险些给他绕晕:“吕大人,帐不是这么算的,似乎……”
吕沉微笑:“若无其他闲杂事,几位可以回宫复命了。”
“你以为你不交出来,我们就找不到线索吗!”陈崇道。
“陈将军如何做事,无须向本使报备。各凭本事而已。”
“你……”
黄大人拉着陈崇,低声道:“陈将军,我们一来并无证据,二来也不可能从他们手中抢人,皇上也并非志在必得,还是算了吧。”
“数千亡命之徒,若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里,会造成多大危害根本无法估量!”
吕沉插嘴道:“陈将军以为本使心术不正,大约是有什么误解,如有机会不妨一起喝两杯开诚布公谈一谈,或许会有改观。”
陈崇瞪着他,吕沉回之以复杂的眼神,就是那种做了坏事但就是拿他没办法的挑衅。
闫敏道:“送客。”
晚宴陈崇没有参加,他不想看到吕沉,怕一个忍不住拳头招呼上去。不得不说,军营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几个月前的陈崇可是杀鸡都要绕道的谦谦公子,现在已经成了一言不合想动手的糙汉子。
有陈执和陈玄代表陈家就够了,他带了些亲随,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跑去了城外的庄子。周将军和吴将军怕是闲的发慌,找他们好好喝一顿!当然这是给他两位兄长的说辞,真正想要去看谁,明眼人也知道,不说破而已。
陈家的庄子打理的很好,土地肥沃,出产颇丰,后面除了水塘还有果园,是个放松心情不错的所在。齐悦然等人住了几天,便有了恍然游离尘世之外的错觉,所谓世外桃源不过如此。
陈崇来的巧,今日几人钓鱼之时架了火堆烤了两条尝鲜,晚饭便晚了半个时辰,陈崇进来之时,正好刚要开动。
“哈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果真口福不浅!”陈崇大笑着进门。他也是这庄子的主人,不经通报便径直进院,倒是让刚要落座的三人小吃一惊。
齐悦然道:“今日宫中设宴接待陈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询问了宫宴的菜式,没有我想吃的,便来你们这里蹭饭了。我果真料事如神,你们这一桌正巧是我喜欢的!”
一旁的丫鬟机灵的送上湿润的手巾给他,陈崇擦拭干净双手,嬉笑着上座。四四方方的小桌,正好凑一桌。
齐悦然寻思着,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不愿赴宴的。既然他不说那就算了吧。不用吩咐,丫鬟们又上了一套碗碟。陈崇张罗着倒了一圈庄子自酿的米酒,清香四溢。小方桌上四个菜,都是庄子上出产的新鲜蔬菜,一条蒸鱼是吴良晏钓的,米饭亦是庄子自产的稻米,吃起来有着格外的清香味道。
四个人,唯一话多的陈崇不想说话,齐悦然只好将这几日庄子上发生的事情挑几件有趣的说来免得尴尬。一顿下来,周兴和吴良晏借故累了早早去休息,留下他二人说话。
昼夜行军不眠不休都不累的老将,钓鱼也会累!
第二百零二章 田庄
齐悦然瞪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随后抱了个小酒坛子给陈崇,道:“你喝吧,我看着。”
“不够意思啊,不该是陪着我喝吗?”陈崇斜着眼不满。
齐悦然:“我吃饱了,喝不下。”其实是不想喝。
一个人喝会闷,但他不愿勉强,对着坛子口喝了一大口,道:“吕沉吞了司马折的死士。”
这样啊,齐悦然一笑,果然心黑,难怪霍连杰要自己小心。“罢了,你要不回来了。叫他带走也好,只要不在司马折那草包手里就好。”心机深沉的人,做事有章法不会乱来。这样的杀人利器在手,他会将他们用在合适的地方,总好过流窜在西宋国境之内,那才叫猛虎入山林。
“他要了我们十万两交换司马折,”陈崇越想越气,“可司马折还是死在我们手里,跟他毫无关系!”
齐悦然点点头,附和道:“燕人无耻,银子是肉包子打狗,算了吧。”
“更可气的是,皇上根本不在乎。”
齐悦然十分理解,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坐在外面台阶上,头上是一轮金黄的月亮,不是十五却也圆了九成,悬在黑蓝的夜幕中,天地一派澄明。
陈崇的委屈和愤懑她能明白,但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靠近一点。
之前的打压都可以忍,因为还有希望,盼着靳云麓上位,盼着情况好转。然而现实就是,即便皇上是他们的亲外甥,也不可能成为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君王。甚至比以前更不敢多说,甥舅亲情对上君臣有别,怕是要输个彻底。
“齐悦然,你在这里这几天,会不高兴吗?”陈崇始终觉得,为了让陈国使臣高兴把齐悦然等人隔离在城外,此举十分不妥当。
“还好,我们跟你毕竟不一样。”
陈崇冷笑:“对啊,不一样,你们失望了可以另择明主啊。”
齐悦然扭脸翻了个白眼,随即站了起来。
陈崇自知说错话,忙解释:“我随口说说别当真……”
齐悦然一脚踢在他后背上,陈崇猝不及防向前扑去,半个身子趴在台阶下的草地上,差点啃一嘴泥。
“你说的没错,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不好伺候姑娘我就不伺候了!”说完扭头就走,长头发一甩,飘飞起来。
陈崇“呸呸呸”吐着,唯恐有什么不干净的留在嘴里,冲着她背影喊着:“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皇宫夜宴热闹非凡,丝竹之声飘荡在大殿内外,动人处余音绕梁;轻歌曼舞水袖翩飞,令人目不暇接。三国之人汇聚一堂,各自都暂时握手言和,倒也算得上和乐。吕沉好处占尽,此时无意出头,只是挂着淡漠疏离的笑,站在闫敏身后又成了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副使。陈氏肃王年纪大,又是皇族,正是今日主角,所以西宋君臣,都有意无意讨好于他。
肃王得意之余还晓得几分分寸,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说些酒席上的套话应对。席末一西宋官员站起来,举杯道:“陈帝大量,借兵与西宋守城,我西宋诸臣心中都十分感激,今日便敬肃王爷一杯,请王爷代为收下我等谢意!”
此言一出,一直低声交谈着的群臣具是一惊,只剩舞乐之声仍在。
说话之人似是一惊,视及左右,具都用隐晦的目光看着他,这才惊觉说错了话。可话已出口,酒杯还在伸出去的手中,贸然收回来也不妥,一时僵在那里。
这谢意肃王不好接。若应了,便是承认周兴等人带陈军帮西宋守城是陈帝的意思,可当时燕陈已经议和,且陈帝并未承认派军。若是不应,则帮西宋守城就是周兴等人私下的行为,陈国君臣已然二心。救西宋的是周兴等人,与陈帝和肃王等人无关!
所有人都有些尴尬,闫敏冷笑着,看了那敬酒的官员一眼,手背在身后,对着吕沉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
吕沉淡笑喝酒,等着肃王的回答。
肃王混迹朝中多年,虽从未掌握实权要职,却也练就了一身官场的油滑敏捷。他端着酒杯站起来道:“若说此事,也算错有错着,说来话长。”
闫敏冷冷道:“肃王爷,人家诚心感谢,你答应便是,哪里又来许多事?我大燕可不像有些人,明里停战,暗里又换个地方接着打!”
肃王看向闫敏,面带微笑像个谦和的长者:“燕使莫急,此事确实事关重大,我陈国也不过只有一点线索,不宜张扬,不如明日你我再次进宫,同西宋皇上一起商议此事。”
此言一出,吕沉面露思索。原以为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搪塞,难道真的有什么事?
诸多西宋臣子亦疑惑不解,肃王一句话吊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他却一屁股坐下,长叹一声缄口不言。让众人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胡思乱想。要三国有分量的人聚在一起商议的事,可就有些严重了……
夜宴继续,歌舞依旧,但先前欢乐中带着几分紧张的气氛已经变了。肃王几句话,成功的搅乱了众人关注的方向。
靳云佩对肃王好感剧增,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几句话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没有人提到齐悦然,逼着皇上表态,这就很好了。
次日午后,宫中果有人来使馆请闫敏吕沉进宫议事。
闫敏道:“难道真有什么大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吕沉垂眸思量片刻:“齐瀚旧部出现在西宋,陈国必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闫敏:“装模作样请我们去听他们扯谎,不去了!”
“去,我倒是想见识一番。”吕沉面露微笑,“能把谎话说的圆满,跟真的一样无懈可击,也是本事。”
闫敏指着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说谎?”
“我们走吧,闫大人,不要让人家久等。”
很快,燕使,陈使,聚集在西宋皇帝的议政厅。这算是这片陆地上最有分量的一次会晤了。三方客套过后落座,肃王面色十分严肃,说道:“本王昨日所言并非搪塞。我皇怀疑,有人在暗中搅弄风云,祸乱三国。诸位不要忘了,三国立国之前,这大陆是谁的!”
第二百零三章 三家分秦
数百年前,三国本是一家,国号大秦,赵氏天下。
大秦立国数百年,盛极而衰,最后一位哀帝不理政务,荒淫无度,朝政腐败,百官奢靡受贿,百姓苦不堪言。随后官逼民反,义军四起,大陆混战不休。战至最后,三位义军首领不相上下,最后划定疆土,各自立国,遂成如今天下三分之势。
只是几百年前的事,太远了,远到很多人已经忘记,只剩下史书上的记载。
肃王抛出这么几句话,在场诸人神色郑重了几分,但很快,吕沉便问道:“几百年前的事情,跟如今有何关联?”
“我皇发现一些端倪,依稀和赵秦有关,恰你两国有变,我皇怕你们中了别人的毒计,顺水推舟便要周吴两位将军参战,将纷争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陈玄也在场,闻言看过去,当初暗中联系齐瀚旧部是陈崇的主意,此时怎么成了陈帝高瞻远瞩?
吕沉也为之侧目,肃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似乎比他还略胜一筹,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贵国有何发现?若果真事情严重,为何早不说出来?”
肃王道:“早前不敢确定,说出来贵国怕是也不信。本王只问燕使一句,齐瀚军中,当初有两名军官指证他通敌,可是你安排的?如今早已事过境迁,燕使便是承认也无妨。”
闫敏不知情,只看吕沉的态度。吕沉皱眉,这件事他一直以为是齐瀚在陈国的政敌做的,难道不是?或者是陈帝故弄玄虚?不过先应下再看看。
“不是。我们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想他们君臣生疑,最好的结果是将齐瀚调离边境,不过伪造了几封密信而已。后面发生的事,是一开始没想到的。”
陈国自乱阵脚杀害忠良,都是意外之喜!
肃王瞪他一眼,接着道:“我们查出,那两名诬陷齐瀚的军官,都是幼年走失,数年之后才回到家中,经过仔细辨认,那两人都不是原本走失的孩子,是冒充的!如此心机深沉,多年之前便筹谋策划,绝不可能是吕大人或者霍连杰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到的。我皇不动声色,于全军及朝廷之中再次严查,果然又发现了几个有过同类经历的军士,秘密捉拿审问,这才得到一星半点线索。”
他语气一顿,扫视在场诸人,有意吊人胃口一般。只是除了冷冽的目光,根本无人配合询问,他只能自顾开口道:“赵氏还有后人存活于世,妄图搅乱天下,恢复赵氏大秦!”
一室寂然。
没有得到理想的效果,肃王有些失望。这些人是怎么了,既没有惊慌,也没有震撼,如此淡定,倒好像他大惊小怪一般。他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三国立国已有数百年,根基稳固,民心安定。他若想有所成就,唯一的办法就是挑拨离间,要我三国战乱不休,国力大伤,他躲在暗处,方好收渔人之利!”
吕沉冷笑,闫敏不屑一顾,甚至靳云麓都只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安。肃王急躁起来,这件事是真的,为何他们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完全是他在自说自话?
他看向靳云麓,郑重道:“我皇怀疑,他们最有可能聚集的地点,就在西宋。”
陈玄不高兴,道:“为何?”
“西宋这些年有些不稳,皇权旁落,官员人心惶惶难以安心政务,最容易给贼人可趁之机!”
靳云麓不高兴也无法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吕沉道:“只是猜测,还是你们抓到的那些人招认了?”
其他人也关注这个,都看向肃王。肃王终于找到一点众星捧月的感觉,来不及飘飘然,很快说道:“我们捉到的,都不过是他们早年布下的棋子,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找准一切机会制造动乱,并没有人联系他们,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主子藏身何处!”
闫敏看向吕沉:“不论真假,我等当尽快将此事禀报皇上。”
吕沉微笑着应下,神色并没有多看重的意思。
肃王叹息一声:“你们年轻人,不晓得其中利害。唉,可巧此时,三国之主皆是少年人……”
这,还真是巧了。
年轻,是朝气蓬勃,尽力充沛,亦是经验阅历不足……
两国使臣出宫之后,靳云麓当即去了暖香殿,他习惯找他的皇姐商议大事。
把肃王的话简单说给靳云佩,这件事要求证也不难,找齐悦然他们问一下便可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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