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餐小哥提心吊胆地立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忽然明白自己来之前,林总说要给他加班费的原因了。林总给的怕不是加班费,而是精神损失费。
一直面无表情的易言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扯开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告诉你们林总,送礼这件事,最好投其所好,这种过敏源,没人愿意收。”
说完,就将那束玫瑰花扔进送餐的箱子里,顺手抽了两张纸将桌面擦了一遍。
送餐小哥战战兢兢地应下,也不敢再坚持要摆鲜花了,利落收拾干净,就马上带着东西滚了。
易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
玄关处还没一点动静,他回了书房,准备看会儿书,却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整理书架。
书架其实不乱,他有用完东西就马上整理好的习惯,以至于连书桌都干净得好像从来没人用过一样。
可他还是整理了,将每本书的书角都码得整整齐齐。
下午七点,手机闹铃响起。
易言给金毛倒了些狗粮,顺手又把宠物屋里的玩具给收拾了一遍。
八点半,赵希光在微信上给他打视频电话,想和他聊天。
易言回了句晚上有事就挂断了,退出聊天页面,看到联系人中盛微语那三个字,犹豫了一下,点进她的聊天页面,却又什么都没做就又退了出来,关了手机。
十点半,屋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金毛趴在他脚边,安静乖巧地陪着他。
易言打开手机联系人页面,给盛微语打电话,得到的应答却是“对方手机已关机”。
他放下手机,余光瞥见桌上火光摇曳的蜡烛。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烛泪在烛台里层层堆积,完全没有它刚点燃时的那么好看和风光,看起来还有些可笑。
易言在桌边立了好一会儿,自嘲地勾起嘴角,极轻极轻地呵了一声。
一隔十年,又是这样。
他去了厨房拿了个厨余垃圾袋,将桌上的东西全收拾进去,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也吹灭了扔进去。
提着满满当当的一个袋子,走到玄关口,准备去扔垃圾,一打开门,脚步却瞬间顿住。
女人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臂间,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仔细听,沉闷的呼吸声里,带着些刚哭过的鼻音。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抬起头,眼眶发红,眼神迷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焦距。
她极缓极缓地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拖着尾音诶了一声,“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易言垂眼看着她,“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盛微语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会儿往前倾,一会儿往后仰,身形不稳的模样,让人几乎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哪边倒。
闻到一股酒气,易言轻皱了下眉,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晃晃悠悠的身子给稳住,“我送你回家。”
盛微语使劲将他的手甩开,“滚,这就是我的家!”
“……”
易言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进了屋,把高跟鞋甩到了几米远,又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他把她落在门外的纸袋子提进屋,关了门,沉默着去捡回被她甩远了的两只鞋,放回门口,又跟在她身后,在她差点把自己晃的往后仰倒时,伸手扶了一下。
盛微语却像是被惹急了的猫一样,把他的手拍开,她瞪着易言,恶狠狠地警告,“臭男人,不要碰我,我狠起来连自己都……”
她边说边晃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易言眉心一皱,上前抓住她一条手臂,将她扶住。
盛微语这次倒没甩开他,醉酒的人一会儿一个念头是常事。她向易言倾身倒过去,趴在他怀里,另一条手臂搭在他肩上。
咫尺距离,呼吸在此间缠绵。
盛微语仰头望着他,像是只反应迟钝的猫,缓慢地眨了下眼,弯起眼睛朝他傻呵呵地笑,“言言,你真好看。”
男人垂眼看着她,眸光微沉,喉结滚动。
几秒后,他移开视线,松开扶着她的手,声音微哑,“自己站稳。”
然而盛微语却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肩上,朝他贴得更近,环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闷闷地笑:“我没骨头啦,站不起来。”
温热的呼吸喷在易言脖颈处的皮肤,炙热烫人,立马染上了一层粉色,一路蔓延开来,直至耳根。
男人的身体很僵硬,下颚的线条绷紧,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终于,在女人伸出一点软绵绵的舌尖,轻舔了一下时,那根绷紧的弦瞬间断了。
易言拉下盛微语的手,迫使她不能在靠在他肩上,下一秒,又伸出一只手箍住她的腰,教她一下也动弹不得,只能与他紧紧相贴。
盛微语茫然地抬起头去看他,下巴却被男人的手指捏住。
男人眸光深沉,情绪在眸子里翻涌。
“盛微语。”
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声音喑哑,染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醉酒的人却不自知,自己刚刚惹了什么事,现在又处在什么危险的环境。
她眨了眨眼,眼神迷离,低软地应了一声。
还打了个酒嗝。
“……”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易言反射性后退了鞋,瞬间拉开的二人的距离。
面前的女人却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奇道:“原来你怕这个啊?”
说着,她又故意凑到易言面前,冲他打了个更大的嗝。
“……”
易言退一步,她就往前走一步,两个回合后,在她又想故意打嗝熏他的时候,易言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冷冷地开口:“够了。”
盛微语一口气被堵在嘴里,生生地重新咽回去。
被易言训了一句,她忽然觉得委屈,呜咽了一声,眼泪说来就来,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泪珠子就摔下来,滴在他手上。
滚烫的温度让易言都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松开了手。
她含着泪,委屈巴巴地抽抽噎噎,“你凶我。”
易言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稍偏过头,移开视线,“……没。”
“你就凶我了!”
盛微语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边哭边控诉,“你总这样凶我,天天对我板着脸,天天凶我,你再凶我,我就——”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就抓住易言还没完全收回去的手,送到嘴边,用力咬下去。
“……盛微语。”
手上传来的疼痛感清晰剧烈,易言加重了语气喊了她一句,警告意味十足。
盛微语咬着他的手,望着他,似乎是看出了他脸色很差,她终于松开了口,看到他手上的牙印,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心疼地问:“很疼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去抚摸那处牙印,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不知怎么,易言心里一空,方才的怒气不知所踪。
他缓和了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冷漠,正想安慰她一句说不疼,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盛微语忽就变了表情,指着他手上那个牙印,耀武扬威,“疼死你最好!你再敢凶我,我就再咬你!”
“……”
易言额角的青筋头一次跳得这么欢快,室内的温度唰唰地往下降,趴在沙发旁边的金毛敏感地嗅到危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往不显眼的角落藏起来。
而始作俑者对这一切毫无感觉,她大摇大摆地往沙发那边走过去,边往那边走,两只手边伸到背后,隔着外衣一挤,又把手伸进自己衣领里,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易言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颤颤巍巍走路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摔跤,正要跟过去,却见她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往他这边一扔。
几乎是反射性地,易言抬手接住——
女人的胸.罩稳稳当当地被他抓在了手上。
黑色,蕾丝。
“……”
客厅死一般寂静。
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不知是隐忍着多大的情绪,下颚的线条才显得那么紧绷。刚从角落探出个头的金毛又立马缩了回去,重新窝在隐蔽的一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黑色蕾丝的真主人此刻却什么也不知道,她晃晃悠悠地走到沙发前,往上面一倒,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上下眼皮子立马开始相亲相爱,疯狂地想和对方拥抱在一起。
她是真的醉了,连自己穿着极易走光的短裙这件事都忘了,大大咧咧地躺在那,露出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教绝大多数男人看了都会觉得口干舌燥。
易言却是那少部分之一,他沉着脸走过去,将她带过来的那件风衣外套从袋子里拿出来,扔到她身上,遮住随时都可能外泄的春光。
那件黑色蕾丝则是被他丢进了装风衣的纸袋子里。
女人睡得很不安宁,眉心紧皱,似乎梦见了什么烦心事。
易言坐在她旁边,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眉眼里不见刚才的冷漠。他伸出手,替她撩开唇边粘住的碎发,指尖触碰到她脸颊时,她低声梦呓,“小结巴……”
易言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她又闭着眼咕哝了一声,“我的指甲……”
含糊不清的一声,教人听不出她到底想说什么。
易言却是心中明了,低头望向她身侧的手,茭白般的纤细手指指尖染着明艳的红色,惹人注目。
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多了分好笑与无奈,他覆上那只手,拇指指腹轻抚光滑的指尖,“嗯,好看。”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扰了佳人清梦。
唇畔一抹浅浅的笑意,将往日里的冷漠化成了一汪春水,令整个客厅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金毛探出头来,眼神茫然地在客厅的男女身上打量几圈,似乎很是不懂冬天为何突然窜到了春天。
盛微语睡得很不老实,在易言面前,她似乎一刻都没有老实过,就连睡觉,都像个混世魔王一样。
才消停下来,她又开始折腾,皱着眉,在狭小的沙发上动在动去,似乎在找一个最适合的姿势,却又没见她最后换了个什么新睡姿,反倒是盖在身上的风衣外套被她折腾得滑落到地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又暴露出来。
易言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没几秒,又被她踢下去,裙摆也一点一点被蹭得往上移了几公分。
重复几个回合,易言眼中无奈更甚,却不像刚才她醒着时那样生气与不耐。他抿着嘴角,重新捡起大衣罩在她身上,俯下身,环住她的腰,微微抬起,将大衣的两条袖子从她腰下穿过,绑了个结。
知道她没穿内衣,他做这动作时,始终偏着头,没去看她。
打完结,正要起身,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下意识抬头,一抬头就撞见女人湿漉漉的眼神。
盛微语望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柔软糯,“言言。”
易言一怔,抿紧的唇角松动,这么一声低软的唤,竟轻而易举地将他心里的一方攻陷。他语气缓和,“我吵醒你了?”
盛微语摇了摇头,又一脸羞涩地看着他,娇滴滴开口:“你是不是想趁我睡着非礼我?”
“……”
对方忽然的调戏,让易言重新抿起了唇。他试图扒开她的手,对方却抓得更紧。
“松手。”
“不要嘛~”
易言皱着眉警告,“再耍酒疯,我就不管你了。”
这句话不知是触到了盛微语什么地方,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她连忙松开手,跪坐在沙发上,像个认罪的犯人一样,低头朝易言认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张,“我、我不……我错了……不要不管我……”
话说一半,便已有了哭腔,却不似方才耍酒疯故意唱戏一样假装委屈,声线都不可抑制地在颤抖,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我、我以后不吵你了。”
“你说的话我都听,我再也不涂指甲油了。”
“再也不去你班上堵你。”
“也不发消息骚扰你。”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易言,低声下气哀求,“小结巴,你别出国好不好?”
易言喉头一噎,再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
心里的火气霎时间无影无踪,里头像是什么煮开了一样,翻滚着冒泡,酸涩又难受。
盛微语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住他的一角衣袖,却又在半空中,畏惧地缩回。
小心翼翼,仿佛多做一个动作,都怕惹他生气。
易言垂眼望着她,心里的那股酸胀感仿佛要从身体各个地方溢出来。
他伸出手去,勾住她缩回去的手指,牵住,紧握在手中,声音发涩,“起来吧。”
盛微语以为他还是要赶她走,慌乱地想抽回手,眼泪跟着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小结巴,我……”
“去房里睡。”
易言扶着她的手,想让她站起来。
盛微语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欣喜地笑,刚才没流干净的眼泪此刻因为激动又哗啦往下流,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仰头望着易言,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那你以后还会管我吗?”她咬了咬唇,小声地补充,“其实我喜欢你管着我,我想你多看我几眼。”
都说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不可能向人示弱,即使受了伤也只会躲着所有人,孤独而倔强地舔舐伤口。
她这般卑微的模样,让易言心里发堵,他屈着食指,指节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压低了声音应她,“嗯,你听话。”
*
盛微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外面阳光正好,从落地窗里透射进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在温暖之中。
盛微语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想再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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