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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太离家出走——因酱

时间:2018-12-24 09:28:44  作者:因酱
  许果浑身的血管与她的目光一起凝固。
  又一个护工捧着一叠薄毯从身边走过,被宁青禾拉住。
  他递了一个眼色,那年轻的姑娘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转向了许果。
  “你拿过去。”宁青禾轻声道。
  她回过神来,身体里的血液顷刻间又恢复了秩序,继续流淌。
  老人抬起头时,许果已经到面前了,打开了那叠毯子,掸了掸,盖在他的双膝上。
  “你……”他张开嘴,只说了一个字,就呆呆地盯住了她的脸。
  许果没对上那震颤的目光,她埋着头,仔细地为他盖好,又蹲下身,把毯子的下沿掖过去,围住他的腿。他的腿轻飘飘的,细得似乎一折就要断了。
  “您还好吗?”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了头,老人的眼中依稀有水光。
  花白的脑袋点了两下,小心翼翼的。
  “要保重身体。”许果又说,她说这话不带任何感情,可能换做任何一个虚弱的老人家,她都会有这样的关切。
  他还是激动地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又一个护工走过来了。
  “老爷子,我们要去做牵引了。”那人扶住他的轮椅,许果便起了身,退后一段距离。
  他一而再地回头看,满眼不舍,她却浑然不知,转身走回了宁青禾的身边。
  许果再看那个老人,他也只剩下背影。
  “他是你的外公。”宁青禾一边告诉她,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眼里的光沉着而悠远,像静静的河流。
  过了一会儿才有了回答:“我知道。”
  “我在病房外见过他。”落日在西沉,她柔美的侧脸光影斑驳,隔了一秒,她补充,“在我爸爸生病的时候。”
  那会儿几岁?幼年时期的记忆留存下来的并不多,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片段,但那个男人就在其中之一。
  因为过于撕心裂肺了。
  她躲在走廊后,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在他的膝下崩溃大哭:“求你了,爸爸,求求你。”
  那时,他可不是现在这样。
  年过五十,鬓间藏了银丝,仍然气质不凡,人前风度翩翩,唯独在对着女儿的时候,有一种无从溯源的胜利者的姿态。
  “我不认为你是真心认错,可能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白莉,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丢尽了我的脸。”
  许果听不懂他们的对话,那却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碎是什么感觉,白莉并不知道她就在暗处看着,事情过去后,她也从来不曾提过。
  快要二十年没见了吧,他苍老得不像样子,让人无法把他跟那个颐指气使的冷漠父亲联系起来。
  “他老了。”许果说。
  “爷爷这几年确实身体不大好,心脏刚做过搭桥手术。”宁青禾陈述老人家的状况。
  许果脑海中一根弦被拨响:“原来你是舅舅的儿子。”
  白莉还有个兄长,大她几岁,据说是个极其优秀的艺术家。
  白家的一儿一女,在当时的纪城,应该都是颇为受人追逐的宠儿吧。
  两个人却在不同的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脱离了白家,据说舅舅出走的时间,远比母亲还要早。
  宁青禾是出于什么原因回白家的,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果此时弄明白了他的身份,依旧弄不懂他的意图。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来看看那个人?”
  她没有称呼,也没有感动,只是冷冰冰地把他们叫做“你”和“那个人”。
  “我不否认,但你妈妈的事,不是我做的。”宁青禾一抬眼皮,试图消除她的误会,“我并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姑姑。”
  许果眨眨眼睛,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他又说:“爷爷很想你……”
  “我按照你的要求,来见他了,可以起码别再继续做点儿什么了吗?”许果生硬地把他打断。
  宁青禾置若罔闻,目光幽幽地洒落她的肩膀:“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
  这天的天黑得如此快,一眨眼,整个疗养院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
  “是吗?”许果无端笑了一下,“可是,我从小就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滋味,我不需要外公,更不需要哥哥。”
  她已走到了疗养院的大门,推开那扇玻璃,外面是一片昏黄的世界。
  “咔嚓咔嚓!”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一阵相机快门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炸开。
  宁青禾紧跟在身后,一把拉过了她,挡住。
  她并没有慌乱,平静地从他的肩膀后,看到了门外围满的记者,和长焦镜头。
  “请问许小姐,有关今天的事件有没有想告诉我们的?”长长的话筒穿越过人群,伸到她面前。
  “这里不对外开放,请立刻离开。”宁青禾的话无济于事,那群人无视了他,一个劲儿地往许果面前挤。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情况,记者居然盯上了他的车,跟着找到这儿。
  “帖子你看了吗?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吗?”
  “你母亲的事有什么隐情吗?”
  “你和沈公子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记者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强行往耳朵里灌,许果却觉得这个世界安静极了。
  “咔——”忽然之间,不知哪处的电闸发生了故障,这一整条路的所有灯光齐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只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线。
  记者们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没有防备,乱成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刻,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许果,拉着她轻轻一带,把她从混乱中牵了出去,跑离了人群。
  一束手电灯光亮了起来,接着又是一束。
  他们一个两个都回过了神,打开了手机的灯,重新照亮了疗养院的门口,要继续刚才的采访。
  “诶……人呢?”一溜儿的大眼瞪小眼。
  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人手指着高喊:“那边——”
  许果已跟着沈星柏,乘着夜风跑出了很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轻得快要飞起来,恍惚间就飞回了那一年。
  被镜头包围并不是初次经历,那年辛先生的死,伴随着遗产的纠纷,也是轰动了全城。这些人就是像现在这样,举着采访工具,争先恐后要从她的嘴里挖掘出当天的头条。
  也是这个男人,一件外套蒙住她的脸,奋力把人都拨开,带着她跑出重围。
  车就在路的转角等待,沈星柏一把拉开门,把她塞了进去,等他也进来关上了门,车瞬间就冲上了路。
  “不怕不怕。”她听得到喘息声,她自己的声音,沈星柏揉了揉她的头发,眯着眼朝她看过来。
  她托住他的脸就吻过去,心跳声就在彼此的胸口“砰砰”作响,几欲爆炸。
  她可没什么好怕的。
  “沈先生,人都甩开了。”司机开车绕过错综复杂的城际高速,从后视镜中再次确认了一遍,没有车辆可以追得上他们。
  没得到回答,他眼睛上抬着瞄了瞄,许果在镜中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沈星柏枕在她膝上睡着了,那么沉。
  他昨晚似乎没有睡觉,很可能是刚结束了工作就看到新闻,连夜就计划着要赶回来。
  许果偏着头要看到一点他正脸的轮廓,她的手指伸过去,隔着一层空气,在他的眉骨和鼻梁上细细描绘。
  她看了一会儿,指尖往前伸了一点,把他紧簇的眉毛捋平,他不该在睡梦中也为她的事烦恼。
  又过一个分岔口,司机减缓了些速度,平稳地开向远方。
  “怎么不叫醒我?”车在草地上停了好久,睁开了眼睛的沈星柏坐起身。
  许果被他亲了一下,依旧仰着脸,她开了全景天窗,透过玻璃能看到一整个夜空的星星。
 
 
第49章 回归
  “我记得你教过我怎么看。”许果一动不动地仰望。
  住在沈宅的那个夏天,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她睡不着的时候,是他陪着她爬上了天台,教她用肉眼辨认天空上的星座。
  “那三颗最亮的星星是夏季大三角,银河就在这里分界。虽然名字里有夏,但是到了秋天,它们会变得更亮。”他指给她看,“认识了它,你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西南方。”
  这些细碎的回忆一件一件拾起来,她逐渐能体会到,来自沈星柏身上那种不经意的温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宁青禾的?”许果问。
  这个问题问得多余,一定是很早很早。要不然,在她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不会没有半点吃惊,就让她去:“没关系,我会去接你。”
  他的答案比她想的还早:“从你进静安面试的那一天。”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很让你不省心,对吗?”许果失笑。
  就像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爸爸双手放开了她的后座,却还要躲在一边紧张地看她会不会摔跤。
  沈星柏说:“我很害怕,害怕会有人伤害你。”
  他用的词语是“害怕”,原来沈星柏也有害怕的东西。
  “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她本该生个气才对,此时却突发奇想地感慨了起来,被他搂了过去,难以言舍地依偎。
  他摇着头,摇了又摇:“我只知道,有了你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们下了车,更深露重,迎面吹来凉风,他的西装披在了她的肩上。
  踩着寂静的夜,许果跟着他走进别墅的大门,偌大的门厅里很亮堂。他们刚走进去,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光脚丫踩地板的“咚咚”声:“老师!沈哥哥!”
  “诺诺。”许果欣喜地抬起了头,看到穿着睡衣趴在二楼栏杆的小女孩。
  沈星柏让人把她接过来了。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他在,许果好像都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他会跟在身后,把她顾及不到的事情一一料理。
  “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洗过澡啦,还在等你检查我的作业。”许诺趴在那里,打了个哈欠。
  许果还被沈星柏牵着,她走向了楼梯:“好,这就来了。”他把她轻轻一拉。
  “等一等。”他俯下身,没避讳还有孩子在,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许诺用手蒙住了眼,却张开了指缝,边看边笑。
  他又摸了摸她的耳侧:“快去吧。”
  许果从许诺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检查小学生的作业并不费时,只是这孩子今天比较兴奋,拉着她一直在讲学校里的趣事。她耐心地听了很久很久,才哄着小家伙睡下。
  沈星柏一直都独自在书房里,许果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和人通电话,补着因为她而落下的工作。
  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洗了个澡才回来,他的电话还是没停,这会儿变成了私事,他吩咐人去联系封路,以及让别墅区的物业加派安保。
  许果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他边挂着电话,边看过来。
  “好了?”他放下手机,她刚走到他面前,近距离站着,搭住他的双肩。
  许果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长发上还带着一点儿水汽,摸上去,手感有些潮。他把她抱到腿上摩挲了一会儿,用下巴挨着她的头顶。
  “我把她哄睡了。”她说。
  他“噢”了一声,问:“诺诺睡得惯新床吗?”
  “比家里的舒服,她享受得很,把你这里叫做‘漂亮房子’。”许果说起来,还带了一丝调侃。
  他便放了心,用一种很慎重的口吻提出来:“这几天,暂时住在我这里,好不好?”
  平心而论,他这里的确是个很安全的地方,私密性无可挑剔,很多明星和富商都住这一带。
  许果躲进来的那一整个夏天,从来没有记者能越过安保系统混进来,让她遭遇一星半点的骚扰。
  在这里住下来本来应该是顺理成章,他问她的语气,却好像是在征求意见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她时变得这样谨慎呢?
  “好啊。”她回过神来,先答应了他。
  然后,心里想明白了答案。
  ——那都是因为她不好。
  “诺诺我会让人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至于你的学校那边……如果你还想……”沈星柏还在斟酌着下一句话的措辞。
  “嗯,暂时就不去上课了。”她抢先说了出来,抬起头道,“我没有那么任性,出了这种事还要闹着去上课,都是记者,等风头过去再说吧,我今天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
  沈星柏微微一怔,没说话了,捧着她的脸颊,用拇指揉了揉。再后来,她是被他抱出去的,她在他的臂弯里,伸出手关了书房的灯,他再用一只脚把门带上,分外默契。
  “宝宝。”沈星柏柔柔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
  她被打开,也被窥探,意识破碎的时刻,他扣着她的手指,与她缠绵地湿吻。
  温热的汗水滴在她的眼皮上,她睁不开眼睛,颤抖的时候,嘴唇上也滴上了一滴,很苦,也很咸。
  她揽下了他的脖子,咬上去,深深嵌下牙印。
  许果醒得很早。
  房间里还黑着,是几更天?她在暗中睁开双眼,小心地拿开抱着自己的手臂,刚一动,她就被抱得更紧。
  “怎么了?”沈星柏的嘴唇贴了过来,在她的唇边呢喃。
  “我……去厕所。”许果小声告诉他,在他臂上轻拍了两下。
  他半梦半醒,说着:“嗯。”
  然后,松开。
  当她下了床以后,他也翻身跟了下来,倚在洗手间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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