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茂积却是个贪心的,竟为了想占大功劳,拿着太子的私印将原本的副将撤去,自己当了副将。宋定疆稍有反对,李茂积便拿太子之令相压。要知这一万将士,并非全部都是宋家将士。一旦太子储君之令和主将之令有何冲突,必会造成军中军心不稳。
宋定疆本已定好计划,先由自己带领宋家三千精兵去夜袭叛军,待成功进入后,再由原副将宋垣带着剩下的将士与宋定疆里应外合。那时副将之职给李茂积占去,宋定疆虽不放心,也只能百般交代宋垣,又嘱托李茂积务必及时下令。
那夜宋定疆本已成功攻入敌营,并放出消息,只待剩下的将士赶来。却不料那李茂积虽满口答应,却自认有这多立战功的宋将军在,自己白白捡了功劳便是,万事不操心,明明已是开战前夜,还在帐中拉了几名军官喝的酩酊大醉。
军中素来纪律严明,每一道军令必须由相应的军官发下相应的符令才可执行。宋家军大部分皆随宋定疆去夜袭,没有李茂积的下令,宋垣一人根本无法指挥动剩下七千将士。
叛军近一万两千人的兵马,虽宋定疆察觉出不对后,便立刻带着将士退出,可因天色渐亮,仍被叛军察觉,苦战一番后,三千余人的将士只余下不到百人逃出包围。更可恨是那李茂积得知战败之事后,害怕圣上大怒追究,威胁与他饮酒的三个将领将罪责推到宋定疆的身上,又将自己身上揽上了个整顿有方的功绩。
眼见宋定疆尚未归军营,李茂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太子私印,命人前去暗杀,宋定疆本就是重伤,幸得手下舍命相护,这才保下一线生机。当年若无薛令蓁的神术相救,重伤之下,那一线生机也断然是保不住的。那支箭便是李茂积在一次暗杀中亲自射杀宋家将士的罪证。
宋定疆隐姓埋名多年,仗着一身好功夫,后又有秦烨手下相助,方才将当年李茂积与人合谋的书信收集齐全。当年被李茂积威胁的三个将领,也怕李茂积杀人灭口,拿捏着这些书信也是他的把柄。
宋定疆含怒说完,太子已是无颜见人,一张脸白了又青,转而又变了青白灰白之色,眼底一片红丝,那些话仿佛就是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割下他面上所有的掩饰。
皇帝的神情也是一变再变,下颚逐渐咬紧,额上的青筋愈发明愈发明显。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口中却只字未提。手中却缓缓将那些书信握紧,猛地砸到太子的面上。
“玮儿,你真以为朕能宠你宠到无边了?”
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太子神情一动,伏地哭求:“儿臣当真只是一时糊涂心软。”
秦烨就紧紧盯着这对天潢贵胄又素来亲近的父子,眼底里似有散不去的阴郁。
宋定疆心下一动,若此时皇帝再对太子手下留情,他就算不要了这条命,也要李家和太子为那些将士付出代价!
皇帝咬紧了牙,拳头几经颤抖,“在你的心里,李庶妃的苦恼卖可怜都比朕的三千将士来的精贵。你自认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天下皆是你掌中物。”
皇帝粗粗几口气:“可你别忘了,天子是众人支撑起的天子,天下是将士们给打下的天下。你,没了他们,什么都不是!”
第30章
窗外天色渐暗,“轰隆”一声响雷,让太子心头一颤,面对着皇帝的声声指责,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那死于绵肃的将士们的身影来,耳边就似有无数的人们指责着自己,吓得面色煞白。
皇帝此刻浑浊的目中掠过一丝冷意,“玮儿,你就当真以为自己做得了太子,就能顺利继位?”
话语中隐藏的杀意,太子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浓浓的恐惧,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威严冷面的帝王,即使年老,他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再也无法将他与那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这一场风雨好像就是他的催命符。
他终于明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父亲,皇帝可以容忍一个昏庸不听教的爱子。但作为了一个皇帝,绝不能容忍下一个拿江山戏美人的储君。
太子一次一次的不听教,终于突破了皇帝作为一个父亲的底线,在此时此刻,他并非是什么太子心中的皇父,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就连站在一侧静静围观的宋定疆与秦烨,心中也不禁有些讶然。
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是对太子起了杀意。
秦烨转念一想,轻轻笑了笑。
自己这生父,生来便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位子上,养尊处优,又无其他兄弟威胁他的位置。他将皇帝当作普通的父亲,可他的父亲更是天下君王。而皇帝将他当作儿子之外,更要求他是一国储君。两者根本就不对等。
太子此时惊吓得脑子混沌,口不择言地道:“都怨父皇为何不能早早让位,还想用秦烨来打压我?父皇可是早就想除了我了吧!”
皇帝瞳孔一震,只觉自己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在秦烨的搀扶下才稳住了身体。
他费尽心机为自己元后留下的唯一骨血打算,放权长孙,不过是想稳住东宫,让他顺利继位。可在他的心里,却只成了怨怼,还盼望着自己早死!
皇帝嘴唇颤了颤,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秦烨退下,提步向太子走去。
察觉到皇帝阴冷的神色,太子猛地察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
“父皇,我说……说错话了,求您念在母后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次!”
“原来,朕这么多年的疼爱,却养出了个白眼狼儿子。你说烨儿是克星,朕看你才是!不仁不孝,昏庸无能!阿沅若非为了生你,岂会留下长卧病榻,更早早离世?你休要提她,是朕对不起她。若阿沅尚在世,更要被你这孽障气得痛不欲生!”阿沅,即是元皇后的闺名。
皇帝现在胸腔里找不到丝毫对太子仁慈的心情,又是重重几脚踹在了太子的胸口。皇帝虽年迈,但早年也是习武之人,脚下力气并不是这身娇肉贵的太子可以承受的。
几脚下来,太子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踢碎了,嘴里吐出几口血来,仍不放弃地求饶着。
宋定疆在旁看着,却觉不够出气,绵肃一城的无辜百姓被迫流亡,三千将士的性命,岂能是这几脚就能磨灭。
皇帝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今日几番震怒之下,对太子的疼爱再也找不到几丝。
阿沅的血脉不是还有烨儿几个好孩子传承下来的吗?皇帝的心头逐渐想开,至于李庶妃生的那一对儿女,皇帝眯了眯眼睛,对李家及李庶妃的憎恶也不禁牵连到了他们身上。
秦灿女儿之身,留在那仙慈庵翻不起什么水花儿。可这秦炽着实是后患。
今日之事,李家不成了,秦炽心头岂会无怨?
皇帝被秦烨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秦烨又递过一杯茶,皇帝举起茶盏喝茶,不觉一愣。茶盏里此刻却是温热的。对比太子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天差地别。
“张德寿!”
一听皇帝的召唤,张德寿神情一崩,捏了捏袖口,圣上这语气里可是难得的怒气啊。
谨慎地进了殿,张德寿见此情景也不由一愣,好半天没回过来神。
太子身上疼得还在抽气,嘴角流血。而更令人惊吓的,那传言已经身死的宋将军竟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张德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就急忙垂下了头。有些事情,做太监的,管不着问。
“你走一趟,将太子送到秋晚居,就说太子突发病重,在那里静养。为防旁人惊扰,无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张德寿心头一沉。这秋晚居可不是个寻常地方,原是当年废太子的幽禁之所,后来废太子的家眷子嗣皆在那里被赐旨自尽。这些年宫里什么闹鬼的传言都是从那里传出。至今再也无人在那里居住。
这“病重静养”是宫中最常用的遮丑手段,养着养着,一个“病情加重”,人就去了,旁人也无话可说。
秦烨望着皇帝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背影,抿了抿唇,倒有些涩然。皇帝此举,正是在为他铺路。
太子一旦德行有瑕,太孙自然也少不了会被人诟病。朝堂上不免会有人提议另立其他皇子太子,他不在乎这些虚名,可皇帝还是想到此处。
太子不傻,已知自己的父皇是起了让自己悄悄“病逝”的心思,心中大恨,趁着众人不察,取下束发的簪子,尖锐的一端直直冲着皇帝的脖颈处。
“圣上小心!”
张德寿看着那一点寒光,急忙挡在了皇帝的面前。太子和李庶妃当真是一家子的祸害。当初那秦灿差点害得他挨罚,如今这个太子更是想要了他的老命。只盼着自己这救驾之功能护着些自己的干儿子。
秦烨却是和宋定疆同时出手,二人先后一脚,将太子踢了出去,手中的镶玉银簪“咣当”掉在了地上,光滑的银簪簪身发出的寒光得让太子浑身发冷。
“父……父皇,我不是故意的,定是……定是秦烨他对我下了咒,儿臣这才头脑不清楚的!”太子一脸愤恨地指着站在一旁的秦烨,眼中不觉满是憎恨。
“皇上可有事?”宋定疆问道。
皇帝摇了摇头,沉下眉目,若非还有身侧张德寿和秦烨扶着,早就撑不住了。
“张德寿,赐太子丹药。一个月后,太子‘病逝’。另外东宫李庶妃赐白绫一条。可知?”
太子瞪大了眼睛,还要说些什么,张德寿上前封住了他的嘴,张德寿恨极,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年轻的内侍从外殿走进,从左右将瘫软在地的太子架起。
待走出殿外,张德寿吩咐道:“太子殿下突发恶疾,去将其送到秋晚居去,去找刘总管,要几粒‘丹药’。”又叫来几个小太监,张德寿笑道:“走,咱们要去一趟东宫。”
书房内,皇帝刚坐下,就觉浑身乏力,低声道:“宋定疆,是朕糊涂了。”
宋定疆双目微红,道:“臣替皇上镇守江山乃是分内之事,臣之所以愤怒,是因臣满门忠烈竟被人诬陷,三千弟兄枉死。臣请皇上为我宋氏满门洗怨,严惩奸人贼子,以慰那些将士的英魂!”
皇帝冷笑:“三千将士……李家一族都不够偿命!宋家之事,朕自会做主。”
……
天色昏暗,李庶妃自太子出去后,就没了心思游园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随着外头的阵阵雷声轰响,她愈发不安起来,盼望着太子赶紧回来。
不过太子没盼回来,倒是将皇上跟前的张德寿等了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手里端着个漆盘,上面托着的东西被一段黄绸遮住,倒像是布料什么东西。
李庶妃此时娘家遭难,消瘦不少,没有浓妆艳抹,连衣裳都捡着素淡的穿,面带愁绪,好个动人美人。可惜是再也没人怜惜了。
张德寿上前行了一礼,道:“李庶妃,皇上赏了件东西给您。”
李庶妃狐疑地望了眼那漆盘,并不相信一向不喜自己的皇帝真能赏些什么好东西。
张德寿命小太监掀开了绸子,露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绫来,李庶妃心中一惊,扯着张德寿的衣袖,哭道:“我家殿下尚未归来,有太子殿下在,皇上怎会赐死我?”
张德寿摇了摇头:“太子殿下突染恶疾,被圣上安排在了秋晚居静养。”
李庶妃叫道:“秋晚居?殿下他就算重病,也要回东宫休养,怎么可能去秋晚居那种……”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一边急忙地向殿外逃去。
张德寿面色冰冷,一招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将李庶妃的手脚绑住,塞住口,拿起漆盘上长长的白绫,自脖上绕了几圈,一勒紧,李庶妃的脸上青筋爆起,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她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无缘无故地赐死。张德寿想起这些年这李庶妃没少仗着太子对内侍们的羞辱,上前笑道:“庶妃娘娘,您不知,那威远侯宋将军回来了,看圣上的反应,怕是这其中少不了您弟弟的‘功劳’了。”
李庶妃瞪大双眼,想起弟弟送来的信,浑身冰冷,一时之间也忘了挣扎。两个内侍对望一眼,手中的力气瞬间加大,她白皙的脖颈被勒出红痕,双脚在地上拖动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张德寿挑起白绫覆在她狰狞的面上,对两个太监道:“你们二人去将李庶妃的尸身收拾好。按照宫规,圣上赐死之人,不可有棺椁牌位,也不可得享香火供奉,其位份也贬为庶人。至于尸身,按照惯例便是。”
两个小太监平日里也有处理这些事儿,低眉顺眼地应了声,不急不慢地将尸体收拾好,三人刚出了殿门不远,就见秦炽带着随从走来,是来见见李庶妃的。
秦炽遇到张德寿便是面色一变,一见那被人抬着的李庶妃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上,弄得满身雨水。
“母亲这……这是怎么了!你们怎敢!”
张德寿道:“三皇孙,您的母亲在正院里住着呢。这是庶人李氏。已被圣上赐死。这宫里再没了庶妃李氏。”
他每说一句,秦炽的面色就苍白一分,含泪怒道:“那父亲呢?你难道连父亲都敢不尊?要处死阿娘,也该等父亲回来!”
随从拉了拉崩溃的秦炽,张德寿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太子殿下重病,已被移去他处静养,您还是好好听太孙殿下的,莫要再生事了。”
完了!秦炽不笨,在宫里,重病了,基本上就相当于死了。他此刻手脚僵硬,连表情都不能受控制,但却清楚地意识到,太子护不住他了!以后东宫就是秦烨一人的,自己和父母废了那么多功夫,就这么白费了!还赔上了父母的两条命。只怕李家也要遭殃了。
他的表情一时狰狞一时悲痛,也不知有多少是在替李庶妃伤心。
秦炽捏紧了衣裳,这个时候,谢家就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第31章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殿前的大理石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清亮,透着冰凉的感觉,总算冲走了连日的暑热。
大臣们守在宝和殿前,按照往日的规矩,等候大太监张德寿的传召入内朝拜,可今日这张德寿出来的时间却晚了许多。
“今日已经晚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莫非是皇上有疾?”一位大臣略等的有些急躁,向身边的人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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