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湛瞳孔一缩,苏敛又道:“锦嫔娘娘已经病重,她孕期也服用了狐仙草,这都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顾行湛的呼吸急促,他一撑桌案立起,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巧合。”他一字一句说:“这也并不能说明就是狐仙草导致的。”
果然,都如郭萍所言,人大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只是一介微末的医者,还能做什么呢?
苏敛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最终,撂下一句话,愤然离去。
“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心疼顾行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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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苏敛颓然离去。
她知道倾巢之下, 安有完卵, 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出来几日, 她开始发了疯似的想念顾歧,风雨飘摇的天地之间只有顾歧是她心灵的港湾。
顾歧在静和居里闷得够呛, 门被叩响, 他微微有些着恼:“你真是野在外面了, 还知道回来!”
他起身拉开门,忽的被扑了个满怀, 懵道:“我说的是升平......”
苏敛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顾歧!”
“哎。”顾歧一愣, 竟有些受宠若惊:“我在。”
“顾歧。”
“我在。”
“顾歧!”
“你怎么了?”顾歧失笑, 他伸手掩上门, 轻轻抚摸着苏敛的头发。
“如果周朝没了,我们怎么办?”苏敛的声音闷闷的。
顾歧眨了眨眼, 没说话, 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该问的。”苏敛颓唐的说。
“周朝不会没了的。”顾歧轻声说:“顾家人没死绝,周朝就不会亡。”
新春二月, 慕容泰安联系了江南一处的知县,运送了一批狐仙草的种子进长安城,户部安排人种植在郊外,三月, 一场润如酥的小雨落下, 不知是不是气候相宜,狐仙草骤然间疯长,欣欣向荣, 花絮飘摇,悬浮在风中,雪片一般,而城中的那些狐仙香的味道也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五月初,济川重建的工事如火如荼的开展,皇帝依旧没有醒来,顾行湛将周朝诸事安排得妥当,颇受朝中官员爱戴,苏敛自太医院辞官,与顾歧出城游历,顾盈则日日待在义勇公府内临摹字画碑帖,二人俱不在朝中露面,低调至极,令顾行湛一枝独秀,一切看似平稳,直到六月发生了一件事。
——胤王暴毙。
胤王成天吃喝玩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况且有顾行湛这么个优秀又能担当重任的亲弟弟,他便更加放任自流,娇妻美妾数不胜数,儿女承欢膝下不说,一把岁数了皇后仍然十分娇惯。
偏在六月的一日,通房丫鬟一觉醒来发现他七窍流血的躺在枕畔,眼中血丝密布,已然断了气。
皇后闻得消息,悲痛欲绝,顾行湛亦是错愕难当,彻查之下仓促处决了那个通房丫鬟,外人便都以为胤王是过劳而亡。
这仅仅是一个开端,随后太医院院判李同芳在夜归途中心症突发,未及人来救便一命呜呼。
这两人的过世如同警钟一般“哐哐”敲响在顾行湛的头顶,他隐约感受到了一丝不详。
他即刻派遣人秘密打探长安城内诸多官宦世家的情况,随后得知,那些大肆购买狐仙草的官宦富甲近期似乎都身子不爽,或成日深思倦怠,或病痛缠身。
顾行湛彻夜未眠,他将从政以来的桩桩件件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觉已经度过了周朝最危难的时刻。
“不会的。”他喃喃的说:“应该没有关系,不会有关系的。”他有些语无伦次,随后下达命令,减半狐仙草的供应。
这条命令下达后不足三日,长安城内便乱了套,为了购买狐仙草,商贾世家一掷千金,疯狂竞价,街上有人为了狐仙草斗殴群架,暗中甚至有人买凶杀【】人,只为了抢一斤半两的狐仙香。
如此乱象一度控制不住,顾行湛不得已,只好令慕容家恢复了狐仙草的供应,慕容家两父子对顾行湛几番安慰,说好在狐仙草长势可人,也不存在供不应求。
勉勉强强又撑过了半月,而后,朝中官员上朝人数渐渐不足,告假之人越来越多,早朝时勤政殿内一片死气沉沉,便在此时有人上奏,说长安城内半月过世人数超过了以往的三月之总和,令顾行湛霎时间面色雪白。
他一道命令下达太医院,要他们彻查狐仙草的效用。
李韦带领一群太医瑟瑟发抖,连夜翻看医书,却一无所获,只道狐仙草可能有上瘾之效,贸然掐断供应会引起大乱。
顾行湛一阵茫然失措,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兄弟手足商量,偏偏一个人都不在身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安城内的忧患消息传出塞外,邻里小国蠢蠢欲动,屡屡尝试破防,经历了多次的失败以后终于打破了边塞防线。
战争的号角吹响,顾行湛猝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感受到了何为身陷囹圄,内忧外患。
“去找七殿下。”他哑着嗓音下令:“还有,传义勇公府白郡主和五殿下进宫。”
顾歧和苏敛跑的不算远,两个人在一个小镇上吃当地有名的狗不理包子,听着说书,乐得个逍遥自在,毫无征兆的被朝廷天罗地网的搜寻给逮了个正着。
顾歧劈手将苏敛挡到身后,低声道:“慢点吃,别呛着,他们敢乱来,我削断他们的脖子。”
苏敛用力将一个大包子塞进嘴里,“唔唔唔”的点头。
谁料到为首那人猛地跪了下去,颤声道:“求七殿下,苏太医速速回宫,长安城内有大难降临!”
顾歧道:“当权的是顾行湛,与我何干,我可不操这份闲心。”
那人抬起眼来,满面哀求。
顾歧皱了皱眉,回头道:“你说回不回去?”
苏敛还在用力的咽包子皮,被噎的直瞪眼。
“馅儿吃了就行了,包子皮又不值钱,你也不怕撑着!”顾歧看不下下去了,当着一群官兵的面跑到对街去买了一碗鲜豆浆回来,给苏敛“咕咚咕咚”灌下去。
官兵们都惊呆了,纷纷为七殿下这种本末倒置,不分轻重的行为所折服。
“回去。”苏敛喝完豆浆,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坚定不移的吐出两个字。
“行。”顾歧说:“走。”
说走就走,快马加鞭,苏敛与顾歧赶回皇宫,与白子楚和顾盈汇合。
顾行湛的模样比之前又更沧桑了许多,未及三十竟然已经冒出了寥寥白发,下巴上苍青一片。面对两个兄弟的到来,他的心绪复杂极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他到底还是拉不下面子,只是转过头对苏敛说出了这三个字。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敛说。
“那你们要怎么才肯帮忙?”顾行湛低声问:“这到底是父皇打下来的江山,是姓顾的,如若真的有个闪失,我们谁都无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且要看你是为了江山万民,还是为了你自己?”顾歧平声道。
“本宫当真是为了大周朝!”顾行湛吼道:“你以为本宫殚精竭虑,让慕容家两父子引进狐仙草,只是为了牟利吗?本宫将那些钱统统充入了国库!用以民生!”
“原来是他们两个……”苏敛恍然道:“难怪狐仙草会散播的那么快。”她忽的拉着顾歧的手道:“那个距离济川很近的江南小县里的师爷对慕容泰安的家庭情况可熟了,狐仙草的交易他们一定早就开始做了,所以慕容泰安才会有那么多银两买官打点。”
顾歧抬眸,望向顾行湛:“太子殿下,表个态吧。”
顾行湛嘴角抽搐,面色青白,随后他扬手下令:“慕容泰安与慕容卓,结党营私,买卖受贿,另有多项罪责,不予赘述,抓捕其党羽,斩。”
苏敛顷刻间攥紧了顾歧的袖口,她的手臂微微战栗,那是兴奋地,快意的。
“本宫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顾行湛哑声说:“你们呢?”
顾盈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道:“我不太舒服,先出去透透气。”
顾行湛没说话,只是摆手默许。
顾盈行至殿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那些怨怼却凝固在胸膛里,咽不下,吐不出。
“怎么了?”顾歧跟出来,低头问。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洋人历法计算的末日。”顾盈说:“就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顾歧微微一怔,低声道:“我不信那个。”
“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顾盈懒懒道笑道:“我只觉得讽刺的很。”
“但是顾行湛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父皇打下来的江山,是姓顾的,如若真的有个闪失,我们谁都无法跟列祖列宗交代。”顾歧说:“我想子楚既嫁给了你,也和我有一般的想法。”
顾盈的嘴唇猝然紧抿。
顾歧旋身入内,不再多言。
边关之乱,白子楚临危受命,带兵出征。
她到底是女子,顾行湛有些放心不下,也着实觉得对不住义勇公,便提议让顾歧随行。
顾歧看了一眼苏敛,表示他要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众官兵:长安城的死活还比不上一顿早茶。。。。。
嗅到完结的气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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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金乌西沉, 顾歧与苏敛并肩而走, 回往紫宸殿。
一路上, 苏敛一直沉默,若有所思。
顾歧道:“敛敛, 我听你的, 你若想我去我便去, 你若不想,我就留在你身边, 哪儿也不去。”
苏敛笑了笑, 答非所问道:“你说你们会去多久?”
“少则一年, 多的话, 我也不知道。”
“这样,那你去吧。”苏敛说。
“?!”这反应太奇怪了, 顾歧眯眼, 幽幽道:“你在盘算什么小九九呢?怎么?你还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寻下家么?”
“你想哪儿去了!”苏敛抬手捶了他一下:“我只是觉得,国家有难, 匹夫有责。”她忽而微笑:“你去个一年半载,回来的时候发现长安城焕然一新,感觉是不是很神奇呢?”
顾歧挑眉。
苏敛极目远眺,轻轻道:“你放心, 你主外, 我主内,狐仙草的问题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这样也不算辜负了陛下的拳拳期待。”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令顾歧感动, 所谓取舍,所谓家国大义,没有人比她看的更清楚。
苏敛的眼睛亮亮的,顾歧忽而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
是夜,紫宸殿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敛刚睡下没多久便被叫了起来,她茫然的披了一件衣裳问道:“谁啊?”
升平引在前方道:“慕容夫人。”
苏敛猛地清醒了。
她疾步走到前殿,看见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立在那儿,斗篷是缂丝云绣,金朱奢靡,可那女人却容色憔悴,眼角皱纹丛生,在宽大的斗篷中显得瘦弱嶙峋,正是她的母亲。
“你怎么进宫的!?”她敌意顿生,秀眉皱起,声音也有些发颤:“你来做什么!”
“我花了重金,打探良久,才能混进来见你一面……..”慕容夫人的声音虚弱成丝:“敛敛,你爹和你哥哥他们要被问斩了………”
苏敛脑袋里空白了一瞬,嘴角却抢先一步翘了起来,露出了冷笑。
“是啊。”她说:“大快人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慕容夫人双目猩红,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步冲上来使劲的晃动她的肩:“那是你爹!你哥哥!他们就是有千般错万般错,到底当初也收留了我们母女二人,给了我们一口饭吃!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你今日能站在这儿吗?你以为你能遇得到七殿下吗!”
“她遇得到。”一人冷冷道。
苏敛回首,看见顾歧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穿着单衣,外面随意的披着件袍子,敞着,神色淡淡:“我们两个就是命中注定要遇到,跟慕容家的那二位,没有一丁点关系。”
慕容夫人呆了呆。
“敛敛走到这一步应该感谢的是她自己,感谢她在逆境中不屈不挠,没有放弃,坚强的等到我。而不应该感谢那两个使她陷入逆境的渣滓。”顾歧说:“他们两个做的事一定要付出代价,如果你觉得今天来求一求敛敛亦或是求一求我就能改变结果,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慕容夫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如纸,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
“冤孽,都是冤孽啊!”她凄惨道:“敛敛,我就权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我,我此生飘零,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你若真能安心。。。。。。你好自为之。”
苏敛对她的怨怼诅咒无动于衷,漠然扬了扬唇角:“谢谢。”
那两个字令慕容夫人浑身一颤,落寞离去。
苏敛对着黑夜空看了一会儿,失去了兴趣一般,打了个呵欠道:“我回去睡了。”
顾歧目送她回屋,随后招招手唤来了升平,低声嘱托了几句,升平便漏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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