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 快去救驾。”江瀚也顾不上何莲了,拎着那女人就往外走。
明皓先转过头看了一眼妻子,见她还算平静,就快速说道:“眼下局面很乱,你先留在这吧,我把侍卫给你留下,万事小心。”
阿音点了点头,也叮嘱他莫慌,小心些。
“杆子哥……”何莲光着脚追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江瀚背影。江瀚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妻子,眼里涌上泪光,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若我能活着回来,咱们就回乡下去。”
说完,他就不再耽搁,到前院把半死不活的奸细交给侍卫看管,赶忙飞身上马,和明皓直奔京郊猎场。
江家的女人们都吓傻了,一个个六神无主,纷纷围拢到林婉音身边,询问江瀚会不会有事。
“眼下谁也说不准,若皇上没事还好,可能算个渎职之罪,降级处罚,若是皇上有事……满门抄斩也是有可能的。”林婉音沉声说道。
江瀚的母亲头一个就瘫在了地上,吓得大哭起来:“这是遭的哪门子罪呦,还不如在乡下的时候好哪,起码不用掉脑袋,我的儿……”
江家女眷哭哭啼啼,阿音嫌他们烦,就把他们撵了出去,只对何莲说道:“江瀚说的对,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就回老家去吧,或者去戍边也行。这京中的富贵,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一不留神就毁了自己。你们一家的确不适合留在京城,以后你也别这么好脾气了,该泼辣就要泼辣一些。得罪人也不要怕,做一家主母哪能没个惩戒。你要真是为了江瀚好,就得管住了这个家。”
何莲点点头:“是,嫂子说得对。原本我以为死了最好,现在才发现,即便死了我也是放不下他的,还是活着能瞧见他好。”
阿音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悠悠说道:“我还记得当年你们新婚之时,夫妻携手来明水湾看望我们。那时候你娇羞淳朴,江瀚爽朗憨厚,是一对多甜蜜的小夫妻呀。”
屋里陷入沉默,二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惦记着自己的男人。此事凶险,不知会不会出意外。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明皓来接妻女回家。
江家的人呼啦一下围住明皓,询问江瀚的情况。明皓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说江瀚没事,在整顿御林军,估计明天就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阿音着急问问详情,就想拉着明皓一起坐马车。明皓却没答应,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先上车,我在外面守着,回家再说。”
夫妻俩绕了个弯,先把明玉送回家,才回到自己家中。一进屋,明皓赶忙给她解释:“的确是北胡遗孤刺杀皇上,幸好皇上没有受伤。今日皇长孙休课,皇上带着他去京郊的猎场活动筋骨,御林军有些被收买,有些被撤换。幸好有东宫的侍卫护驾,刘瑞立了大功,却也受了重伤。江瀚的罪还没有定,估计死不了,降级是肯定的,是否充军发配不好说。”
三日后,参与刺杀的北胡遗孤和被收买的御林军一起在宫门外问斩。江瀚并未被收买,却有不察渎职之罪,褫夺爵位,连降三级,到北方边境戍边,戴罪立功。
江家一大家子人全都收拾行囊,离开侯府。离京的那日,明皓夫妻送到了城外十里亭,江瀚拍着明皓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以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不过,去戍边对我还说是好事,你也别为我难过,有时间的时候,到北方来找我喝酒。嫂子是南夏人,没见过北方的大漠风雪,过两年带她来瞧瞧也不错。”
众人挥手道别,看着他们的几辆马车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明皓叹息道:“雷霆军留在京中的,就只剩我了。”
阿音嗔他一眼:“莫不是你也想去戍边?”
明皓苦笑,拉起妻子的手往回走:“我倒想呢,娇妻幼子,哪舍得离开半日。若要你们跟着我去吃苦,我是万万舍不得的。”
“那你就踏实地在京中待着吧,刘瑞的伤势如何,咱们去瞧瞧他吧。”阿音做事一向周到。
明皓笑道:“年轻人受点伤算个啥,养几天就好了,人家才不想见你呢,想见秀秀倒是有可能。”
翌日上午,明皓夫妻带着明大义和明秀去了刘家。阿音自然不方便去见一个养伤的男人,就在花厅喝茶,由明皓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了一眼,他很快就出来了,只留明秀和明大义在那里。
明秀一见他苍白的脸色和肩头裹着的绷带,眼圈里就含了泪,哽咽道:“你没事吧?”
刘瑞咧开苍白干裂的嘴唇一笑:“没事,就是有点疼。”
明秀见他一开口,嘴唇都裂了小血口,就去桌边倒了一杯温茶来:“你喝点水吧。”
“嗯,”这是未婚妻亲手给倒的水,他当然要喝,正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忽然瞥见了明秀娇艳的红唇。
爹娘正陪着国公爷和公主在隔壁花厅里说话,他们俩也不可能单独在一起很久,看看忽闪着大眼睛站在床边的明大义,刘瑞哑声说道:“世子,旁边书房里有一把新做的弹弓,是给你的,你自己去拿吧。”
支走了明大义,屋里就剩下两个人,这短暂的独处时光,让两个人都有些面红耳热。刘瑞抓住机会低声道:“我起不来,你喂我喝一口吧。”
明秀不解:“怎么喂?”
“你含在嘴里,然后喂给我吧,快点,我身上特别疼,你喂我一口水,我就不疼了。”刘瑞急的眼睛都红了。
明秀听懂了他的意思,望一眼与花厅相隔的屏风,一手捂着狂热的心跳,一手端着茶杯,举棋不定。
“好痛……”刘瑞皱着眉头低呼。
明秀一咬牙下了决心,飞快地含进一口水,对准他干裂的嘴唇喂了下去。刘瑞只觉得一股清泉汩汩流进口中,唇舌清凉却又发烫,在他刚要反客为主的去亲她时,她却已经抬起身子,红着脸把茶杯放回了桌上。
“秀秀,没喝够……”
明秀小脸儿红的透透的,轻声嗔他:“渴着吧,没法子。”
刘瑞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摩挲:“那我就等着,等成亲的时候再喝。”
回到国公府之后,明秀把快要绣好的嫁衣拿出来,继续缝制。南雅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见了未婚夫一面,就赶忙绣嫁衣了,是不是被他甜言蜜语哄的北都找不着了。”
明秀抬起被嫁衣映红的脸,娇羞道:“他哪会什么甜言蜜语,不过是婚期近了,我也该把嫁衣做好了。”
嘴上说着嗔怪的话,脸上洋溢的却都是幸福,南雅看在眼里,也替她高兴。
“阿雅,你也该找婆家了,都及笄了,再不找就成老姑娘了。”明秀好心提醒。
“行了行了,你比舅母都啰嗦,快绣你的嫁衣吧。”南雅坐不住了,信步而出,到后花园散心。这些日子,舅母一直想让自己相亲,都被她以各种理由躲开了。大人们都想不通,只有南雅自己明白,其实她是放不下那个挺拔瘦削的身影。
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她也说不出来,可就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眼过后,就忘不掉了。她心里明白,自己和那人是不合适的,可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嫁了旁人,她又有点不甘心。转了两圈,她打定主意,不如当面问问他,大不了就是丢一次人吧,也比一辈子遗憾强。
能与樊祉屹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南雅知道,舅母生辰前夕他一定会来送寿礼。于是,那几天她日日去前院溜达,找遍了各种借口,终于在六月初一当天见到了他。
南雅留他在厅中喝茶,屏退左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樊大人,请恕我冒昧。自去年一见,您的风姿气韵令我十分佩服,听说您未曾婚配,我今年已经及笄,舅母想为我安排婚事,我就想若是能入大人的眼,我……”
一个黄花大闺女主动说这种话,终究是极难的。即便她痛下决心,豁出去了,还是说不下去了。
樊祉屹是聪明人,听其语言,观其神色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虽是十分意外,却还是认真的想了想。
☆、第112章 第 112 章
“若我现在应了你……”樊祉屹说了半句, 便顿住了。
南雅本是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羞赧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报什么希望。可这轻轻的一句话,勾起了她无限的希冀, 没敢抬头,只侧耳聆听着后面的话。
“既然小姐如此坦诚,在下便不能隐瞒,刚刚听你说到此事的时候,我的确心中一动,但静下心来扪心自问, 却明白,那不是为了你。若我今日应了你,也并非因为对你有意,只是想借姻亲关系,多见公主几次罢了。若我真的这样做, 对你就太不公平了。此非君子所为,我不愿意因此欺骗姑娘。”
南雅也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既佩服他的君子作风, 又为这一桩即将了结的心事惋惜:“谢谢你直言相告,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樊祉屹站起身来,坦然说道:“少年心事,本由心生, 无关对错。心中念着美好, 便永远都美好, 并不在朝朝暮暮。你年纪还小,自然不吐不快,而今既已过去,便如秋风扫落叶,没了遗憾,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
南雅回到房中,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舅舅带着舅母去了风光秀丽的小峦山过生辰,明秀忙着自己的婚事,也无暇顾及她。她自已放肆地折腾了几日,就对自己说:都过去了,重新开始吧。
其实,南雅心里一直都明白,这是一段孽缘,自己和他并不合适。如今被人家亲口拒绝,无论如何也该放下了。
明皓为了给阿音庆祝生辰,特意请了几天假,带着一双儿女陪着妻子去风光秀丽的小峦山玩了几天。回来以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阿音每日便是看孩子、纳凉,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七月流火之季一过,就到了丹桂飘香的八月,明秀的婚期也就到了。刘瑞在春季救驾之事上立了大功,官升两级,赏赐无数,成为炙手可热的宠臣。此次大婚,朝中官员自然悉数捧场,双方家中都十分热闹。
刘瑞牵着红稠带明秀出门的时候,却听她哽咽说道:“等等。”
刘瑞脚步一顿,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红绸,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新娘子,可是红盖头蒙着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想拜别叔叔和婶娘,夫君能否等我片刻?”明秀动情说道。
刘瑞这才放下心来,抿唇一笑,索性弃了红绸,上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转过身来,面对明皓和林婉音,郑重地拜了下去。
外面的喜乐声欢庆热闹,正厅之中此刻满是宾朋,众人见新郎新娘跪在了地上,都好奇地探头张望。
“叔叔、婶娘,秀秀今日就嫁人了,在此拜别二老。生我者父母,可他们都早早故去。我娘让我投奔婶娘之际,原是打算让我来当个丫鬟,有口饭吃。蒙婶娘不弃,数年来悉心教导,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把我养大。我与叔叔虽是同族,却也只是邻居而已,并非血亲。叔叔、婶娘待我如亲女,这份恩情,明秀永生难报。”
明玉在一旁瞧着,也默默落泪,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一眼抱着儿子的丈夫,暗自庆幸。若不是那日自己来向嫂子告别,被她留在京中请章太医治病,只怕自己现在早已成了一抔黄土。
厅中众人也都唏嘘不已,原本大家都以为明秀是明皓的亲侄女,如今才知道,竟然只是邻居家的女儿。护国公夫妻重情重义,的确令人佩服。
送走了明秀,家里就只剩一个南雅了。于是,明皓夫妻俩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让她今秋务必定下亲来。
这一次,南雅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只说:“舅母的眼光是极好的,您选的人肯定不会错。”
她既乐意相亲了,阿音也就不着急了,合适的人选不少,只等金秋游桂园的时候定下来便可。三朝回门,南雅领着明大义早早的等在国公府门口。明秀和刘瑞是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过来的,刘瑞利落的跳下马车,伸手扶明秀下来。
跟男人潇洒帅气的动作比起来,明秀可就不仅仅是慢吞吞了,脚步落地之后,先缓了缓,才迈着小碎步往里走。
当着门口侍卫的面,南雅没好意思揭他的短儿,只抿着小嘴偷偷笑了一路。过了垂花门,才挽住秀秀手臂,在她耳边亲昵笑道:“以前风风火火的秀丫头,现在成了亲果然不一样,成了一个极重规矩的小媳妇,走路都不敢迈大步了。”
“你知道什么呀?这哪是规矩,这是……”
“是什么?”南雅不明所以。
明秀脸一红:“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等你成亲就懂了。”
南雅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才成亲三日,就以大人自居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便进了上房,阿音见她们来了,就把女儿交到明皓手上,走上前去,拉住明秀的小手上下打量:“哎哟!成了亲,真是不一样,越发的俊了。刘瑞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进来?”
“是一起进来的,只不过回门礼里面有一把送给义哥儿的亮银弓,他欢喜得紧,要马上试一下。他们俩停在半路,射小树呢。”
正说着话,刘瑞领着明大义就进了门。义哥儿晃晃手里亮闪闪的弓箭,献宝一般说道:“爹、娘,看我的银角弓。”
刘瑞聪明会哄人,只要给小孩子送对了礼,他高兴了,他的爹娘自然就跟着高兴。
阿音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头,让他和根娃去玩耍,就让明秀和刘瑞坐在椅子上,大家一起聊家常。
明秀坐得不深,只堪堪坐了一个椅子边沿,南雅见了,不禁笑道:“舅母,您瞧瞧,如今秀秀成了人家的媳妇,一言一行可规矩了。刚刚进门的时候,您是没瞧见,那小碎步走的比蚂蚁还慢。椅子也不肯像以前一般大马金刀的坐着,只坐一个椅子沿儿,此处又没有公公婆婆,莫非你家刘统领,也给你定了极大的规矩?”
南雅这话一方面为打趣儿,另一方面,也是特意说给刘瑞听的。若真是刚一成亲,他就给明秀定了这么大的规矩,那还了得,非得挫挫他的锐气不可。若要如此谨小慎微的在婆家过一辈子,还不得憋屈死?
南雅略带不满的眼神扫了过来,刘瑞垂眸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哪有什么规矩呀,凡事都随她的意就罢了。我的体己钱都上交了,她说想开铺子,我也全力支持。过两天便去帮她选位置,她要什么,我哪有不依的,怎么会给她立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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