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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作者:祈祷君
  “难道是英台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若是有什么祝家可以做到的, 公子大可直说,祝家庄一定双手奉上,何必要让英台背井离乡,到北方去?”
  他试着求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当真以为这种事我说了算?”
  褚向被祝英楼连番哀求,忿怒地转过身来。
  “我也只是局中之人!”
  看见他肿得高高的半边脸颊,祝英楼吃了一惊。
  “褚大公子,你怎么……”
  “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的。”
  褚向语气淡淡。
  “祝英楼,你那一把火,也不知坏了多少好事。你自己放的火,结果烧伤了祝英台,这话我信,那边会信吗?”
  他摇了摇头。
  “若是烧死了,死无对证也好,可所有人都看见你们祝家的船把祝英台送走了。你这步棋,臭得很。”
  一旁的祝英楼有苦说不出。
  他倒是想死无对证,从此让妹妹消失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可谁能想到马文才居然将英台给劫下了?
  “为何说我坏了好事?”
  祝英楼试探着问:“和朝露楼的刺客有关吗?”
  褚向知道瞒不过他,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微微点了点头。
  “若公子和我说了那日有刺客要行事,我必不会放那把火!”
  祝英楼状似懊恼地恨声道:“若不是那些刺客阻挠,我的部曲又怎么会带不走英台?如今害英台受了伤,那边还要怪我等坏了好事?”
  “那些皆是死士,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便是我,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会有人行刺,只能匆匆离开那里。”
  褚向担忧祝英楼会因此记恨那边,解释道:“这些死士培养不易,并不是可以随意派遣的,如今因一场大火撤退不及,派往会稽郡的死士在朝露楼里折损殆尽,你说那边会如何?”
  祝英楼的脸色又青又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任由大公子派遣,只求大公子在那边替我求情。”
  “这些死士并不归我管,不过确实有事得你们来做。”
  褚向说,“这些死士来会稽郡本还有一项任务,但如今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便成了无主的任务。那些死士既然因为祝家庄放的火死在朝露楼里,这件事就得祝家来做。”
  “何事?”
  祝英楼一怔。
  “那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那东西现在应该落在了如今的鄞县县令手中。”
  褚向漠然地看着前方,转述着别人的要求。
  “这些死士本来是准备在半路上截杀这位新任的鄞县县令的,结果一来二去,此事已经耽搁了,祝家庄离鄞县近的很……”
  “那边已经去信给了祝庄主,让他派人去找一本册簿。如果找不到,就直接把那县令杀了。”
  ***
  鄞县。
  接风洗尘的筵席完毕后,梁山伯摇摇晃晃地被马文才的侍卫搀扶着,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等走到了无人的地方,梁山伯一改刚才酒醉不醒的样子,自己撑着柱子站了起来,使劲地摇了摇脑袋,清醒了过来。
  旁边的祝英台身为梁山伯的“亲信”也被灌了些酒,但比起梁山伯来,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还能自己站得住。
  三人警觉地回了房,那侍卫看住门,梁山伯和祝英台进了屋。
  “你现在糊弄他们,说你还没募到足够的人手,等学馆的算吏和书吏们到了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祝英台想起宴席上那一群人就头痛。
  “衙门里似乎都是杨勉的人?”
  “我不这么说,没办法看清现在的局势。”梁山伯解释着,“要是他们看到我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赴任,今晚就不会是接风宴,而是鸿门宴了。”
  “这么严重?”
  祝英台吓了一跳。
  “这县丞是本地人,出身大族,从城门官到道路两边的商家都与他相熟,一路都在和他打招呼,他也有意在我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希望我倚仗他在鄞县立足。”
  梁山伯皱着眉头,“我必须得在弄清本县情况之前和他虚与委蛇,否则他欺上瞒下,我什么都不会知道。”
  “你要知道什么?”
  祝英台好奇。
  “这鄞县紧邻句章和余姚、上虞,水道纵横陆路通达,可偏偏一直都是下县,这并不合乎常理。我来之前在太守府借过县志,此处每年春夏都会发生水灾,这也是众人认为鄞县不能发展的原因……”
  他迟疑着说:“但上游的上虞也经常因曹娥江泛滥出现水情,却没有鄞县这般古怪,每年因水灾死的人这么多……”
  “你担心这其中另有缘故?”
  梁山伯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那鄞县县令因收受贿赂入罪也很可疑。我上任之前打听过,和我出身贫寒不同,那位县令家境富庶,家中良田千亩,应该不会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
  有钱人做官是为了往上爬,而不是赚钱。
  “而且有传闻他喜怒无常、常常因贪睡不愿坐堂,其他人不得不靠贿赂来见到这位县令,平日里一些杂务都是这位县丞处理的。”
  “听起来是很可疑。”
  祝英台的目光从屋中的锡壶上扫过,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发现他们给你准备的是锡器,你最好不要用它们。”
  “锡器?”
  梁山伯笑道:“这不是寻常之物么,为何不能用?”
  “锡器也分很多种,我在祝家庄也见过不少锡器,其色泽明亮质地坚硬,这是因为我们家的锡器混入的是铜,所以每件用器都坚固耐用。”
  祝英台不是炫富,而是很认真地解释着。
  “但是县衙里用的锡器我看过了,虽然看起来也很亮,但混入的不是铜,而是铅。这让锡器的造价变低,重量也轻了不少,但是用铅量过重的锡壶盛热水或者温酒,就对身体有害。”
  这时候的工艺水平太低,纯锡器是不存在的,大多是锡合金。
  银器会发黑,铜器也贵,锡器熔点低容易铸造,耐用的锡器就成了很多人的选择。锡器入铜是一种复杂的工艺,造价也高,但混入铅就不然,随便一个普通的锡匠就能制作。
  祝英台虽然知道梁山伯的身体没有传说中那般差,可传说里他吐血死在任上太可怕了,这含铅量高的锡器普通人用了可能只有一点身体不适,但要抵抗力差的很容易就铅中毒。
  更别说南方人平时喜欢饮用温热的黄酒以驱寒,这锡壶装酒加温,其混入的铅会与米酒中的醋酸化合成醋酸铅。
  饮酒时,醋酸铅被饮入消化道,少部分吸收入血,以磷酸氨铅等形态藏于骨组织内,很快就会有各种严重的影响。
  梁山伯听了吓一跳。
  “有害?难道会中毒?”
  “算是中毒吧。慢性毒?”
  祝英台犹豫着回答,很快又补充着:“总之对身体不好,你还是用陶器吧。”
  梁山伯一眼扫过屋中,举凡茶罐、水杯、温酒器和酒杯、水壶皆是锡器所制,不由得心惊肉跳。
  “我看这些锡器都像是用过不少时候了,如果前任县令一直用得是这些……”
  他慌慌张张地问:“这铅导致的中毒会不会让人喜怒无常,或是昏沉疲乏不能理事?”
  “我不是学医的,我也不知道。”
  祝英台不太肯定。
  她以前看过一部法医断案片,隐约记得铅中毒死的人,因血液中有正铁血红蛋白形成,故尸斑呈灰褐色。就算人没有死,化妆品含铅或者血液中有铅,皮肤也会灰暗长斑,还会大量脱发。
  “我在家中见过大量吸入铅粉等废物的工匠,大多是痉挛不止,亦有呕血腹泻之人。”
  呕血?
  呕血!
  祝英台心头一阵狂跳,猛然看向面前的锡壶,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
  “祝英台,你怎么了?”
  梁山伯惊问。
  “梁山伯,这鄞县县令,你是一定要做吗?”
  祝英台心慌气躁,抓着梁山伯的衣服劝道:“这鄞县诡异古怪,给你用这锡壶明显是不安好心,若你实力不够,我怕你会吃大亏!”
  “这世道,若实力不够,在哪里不会吃亏?”
  梁山伯诧异地问:“事情在你看来,竟如此严重吗?”
  “怎么可能不严重?上任的县令是不是还被关押在太守府的牢狱里?”
  祝英台记得这时代春夏主生,冬主肃杀,犯人大多秋后问斩。
  而且秋后已经收成完了,进入了农闲,这个时候集中处理刑狱之事,可以召集人群观看,起到震慑的作用。
  梁山伯不知道祝英台为什么问这个,奇怪地点了点头。
  “是与不是,让马文才设法进牢狱里见见鄞县上任的县令,一见便知!”
 
 
第223章 水深万尺
  祝英台和梁山伯在鄞县没有几天, 会稽学馆那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大概是知道新任县令是从会稽学馆来的,杨勉特地在哪儿抄了“天子门生”们的策论和应试结果过来, 看的梁祝二人是热血沸腾。
  知道马文才和徐之敬、褚向等人前程已定,两人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大概是马文才他们的结果刺激到了梁山伯, 这几日里他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拿来翻阅过去的案宗、处理积压的公务,只是因为人手不够加上下面人的阴奉阳违,梁山伯的进展并不顺利。
  “看到这里没有?”
  祝英台指着一处卷宗, 右手随意在纸上划着方程式,得出一个差距巨大的数字。
  “这里数字不对,缺了八千石。”
  “八千粮食……”
  梁山伯自是相信祝英台的算数能力, 看着这数字有些发愁。
  “如果是算错了还好,库房里一定还有这些粮食;如果不是算错, 那粮食去了哪里?”
  “鬼知道去了哪里。”
  祝英台无奈道:“八千石粮食够三千大军用一个月, 这么多米粮, 就是从库房搬出去也要搬上一阵子,不可能没人发现。要么是欺上瞒下, 要么就是百姓已经习惯了。”
  “但此事是瞒不过去的。”梁山伯纳闷极了。“秋后总要向上面缴纳赋税的, 一开库便知。”
  即便鄞县是下县,那是因为地方并不富裕,人数却并不比上县的人少。这时代粮税是按人头算的, 鄞县其他税上收的可能会少些,粮食却不会少。
  下县有自己要缴纳的粮税标准,多出来的粮食会放在库房里, 供给春耕“租赁”粮种的贫农,遇到灾荒之年还可以开仓放粮,算是一种应急预案。
  两人发现这处亏空,当即不敢放松戒备,带了马家的侍卫、点上衙门的库曹就去检查粮仓。
  去年秋收前这里的县令便下了狱,征收粮草的数字很是潦草,祝英台还是从最初的数字推算出来的缺损,到了缴粮那段时间的账本根本记的是一团稀烂,梁山伯看了几眼便不耐烦看,只下令四五个库曹和他一起点粮。
  就在梁山伯和祝英台跟着库曹清点粮食数量时,鄞县旧任的县丞杨勉也带着一干皂隶匆匆赶到。
  “梁令官,怎么能劳您做这种杂务!”
  杨勉老远处就喊了起来。
  “清点库存这种脏活,应该交由我们这些浊吏来做才是啊!”
  “我上任之前,太守府的世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以春耕夏种为优先,若是连粮库的情况都不知道,又何谈重视农事?”
  梁山伯深谙“借势”之道,将世子的名头拉出来扯大旗。
  “何况在下并不是士族,本就是吏门出身,又怎能说是浊务?”
  杨勉一听是世子的吩咐,也确实不敢上前拦着,可他明显神色紧张,带着一干皂隶紧紧跟随在梁山伯身后,听着库曹仔细数着粮食。
  为了计算方便,库存的粮食皆是一石为一袋,这些粮食有些是豆,有些是栗米,有些是粗米,大多没有脱壳,密密麻麻摆满了几个巨大的库房,只靠粮袋上的字样确认装的是什么粮食。
  粮食很快就被清点完毕,在清点的过程中梁山伯发现鄞县还使了心眼,缴粮交给上级的粮食大多是较重又贱价的豆类,留在谷仓中的皆是粗粮和粮种,由于缴粮大多是以“称重”的方式,鄞县又是下县,这样居然也糊弄过去了。
  “缺的不是八千石,而是一万二千多石。”
  祝英台小声在梁山伯耳中说着:“我们算账时都忘了还有过去几年库存的粮食。我看了下库曹前几年的入库账本,再和粮袋上记录的入库时间推算,平均每年都少两千石左右,五年下来共少了一万二千多石。”
  梁山伯翻看着祝英台划出的数字和这几年的对账簿子,不难发现最初时每年缺损的粮食还不足一千石,这个数字还不算离谱,因为粮食没有脱壳,出粮时有时候会有损耗,再加上霉雨等因素,有几百石损耗很是正常。
  但越往近几年,这数字就差的越大,尤其在前任县令当任的这两年间,几乎每年都有三千石的缺口,简直是耸人听闻。
  事关秋收缴粮,那县令只是因收受贿赂入罪,又不是贪污库粮,若不把这事弄清楚,到了年底粮官催粮时梁山伯必定要背上这个黑锅。
  他才刚刚上任,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做这个背锅人的。
  “杨县丞,这粮食的数字,好像有些不对?”
  梁山伯并没有上来就兴师问罪,也没有咄咄逼人。
  一旁的祝英台还以为梁山伯要勃然大怒彻底问责,没想到他这么软绵绵的态度,顿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令公英明,确实有所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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