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萍萍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那女人那成日里疯疯傻傻的, 平时都是呆在家里, 很少出来,有时候还动不动就拉着街上的人求救,说什么, 她根本不是孟哥的老婆,在外面有家有爸妈,想让我们帮她从这里逃出去……怎么,你们是不是也被她这么抓着求救了?”
她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用管她, 孟哥早告诉过我们了,他老婆家里出了意外,爹妈都没了,她自己受不了这个打击,这才发了疯,孟哥总不好在这种情况下跟她离婚吧,就把她带回了镇上照顾。你们遇见她避远点就好。”
陆见深皮笑肉不笑道:“哦,这么说所有事情都是那个叫方孟的一个人说出来的喽,那你怎么敢肯定,这两个人之间,谁说的才是真的?”
胡萍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边催促他们回房边道:“这事儿跟你们俩又没关系,赶紧回去吧,咱们镇上还有不少好玩儿的,你们干嘛非盯着一个疯女人不放呢。”
陆见深脚下不动,她盯着眼前这个女生,“最后一个问题,她叫什么名字。”
她口气淡漠,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胡萍萍,像是要把她心底在阴暗晦涩的想法全部挖出来曝晒在阳光下,胡萍萍心里一寒,不由打了个哆嗦,她故作不耐地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她又不是我的谁,孟哥提过一句,我早给忘了。”
陆见深心下了然。
忘了,多简单的两个字。
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她人生中所有的希望和美好,尽数葬送在了这里,甚至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可这镇上的人,却连她的名字都没能记住,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在这里活过。
慧明师太在旅店的房间里左等右等了许就也不见人回来,她刚按捺不住地推开房门想出去找一找两人,一出门就看见沈遇和陆见深正站在走廊那边,她这才放松了些许。
两人走进房门,慧明师太焦急地问起镇上的状况,陆见深恹恹地坐在屋里的小沙发上不想说话,沈遇顺了顺她的头发,开口把女人的事说给慧明师太听。
慧明师太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
沈遇:“……怎么了?”
慧明师太颇为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甚少听见沈组长说那么多话。”一时还真没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沈遇:……
他脸色未变,陆见深却莫名从那双眼里看出一点儿尴尬的意味,她憋着笑坐着了身体:“还是我来跟师太讲吧。”
慧明师太连声说好。
除了陆见深坐的小沙发,沈遇明明还有椅子可以供他去坐,可他偏要撑着一双长腿,挤在陆见深沙发的扶手上,陆见深说话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他伸手碰了碰陆见深的手背,眉头微微一皱,将双手搓热后就捞着陆见深的手包在自己双手之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天然的暖手袋。陆见深对他的动作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还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给递了过去,沈遇看着她的动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两人的小动作实在自然极了,仿佛是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慧明师太:等一等,咱们这等修行之人,想要暖手可用的术法不要太多,需要这样亲密嘛?
莫非是这样能更暖和一点?慧明师太心说,不如回去让自家小徒弟也给她暖手试试。
她初时还有心思想想这个,可随着陆见深的话继续往下说,她的面色也越来越沉,手里的佛珠被她不停地拨动着,这位清心少念的师太脸上少有的沾上了几分怒意,她重重地拍在中间的茶几上,透明的玻璃板上登时出现了一道裂痕,“这样的东西,也配为人么!”
慧明师太长叹一声,道:“可惜啊,若能早在事发之前来到此地,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务之急,是该找到那个苦命的姑娘,送她去超度才好。”她忆及昨晚的种种,面上不觉多出几分凝重,“再怎么样,镇上其他人总是无辜的。”
“无辜吗?”陆见深突然开口反问道。
慧明师太显然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师太,你也听见我说的了。那女人不止一次跑出去向镇上的人求救,可根本没人信她,所有人只会异口同声地说她是个疯子,要把她送回到那个深渊里。”陆见深深吸一口气,道:“可你觉得,一个人信了方孟的话,两个人信了他的话,三个人……这镇上有那么多人,难道所有人都能信了他的?”
慧明师太陷入了沉默,她心下一片清明,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沈遇道:“不过不想沾着麻烦而已。”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陆见深的指骨,语气里带着股讽刺的意味,“毕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她的生死,和这镇上的那么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者说,当时被她求助过的人,又不是只有一个没有搭理她,她就算真是个被抓来拐来的可怜姑娘,真被方孟打了,哪怕打死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事情的真假,他们没有人真正去探究过,‘不知道’这三个字,自然可以说得理直气壮。”
“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反正枪打出头鸟,不管我的事,我不出这个头,谁爱管谁管去,有那么多的人,凭什么这事儿就得赖在我头上,到时候好事没做成,反倒给自己惹来一屁股的麻烦。这种事傻子才干。”沈遇学着镇上人的口气缓缓道,“这样的心思,见得多了,一猜一个准。”
“甚至于,出事以后,于理,他们所有人都不必为此背负分毫责任。”
“就连愧疚,也不必持续太久。她的生死不过就是沦为镇上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等再过些时日,就连成为谈资的资格,也不会再有。”
陆见深心口莫名一颤,她反手捂住了沈遇的手。
沈遇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中的淡漠渐渐被温柔的暖意浸润。
慧明师太张了张嘴,她很想反驳些什么,可最后,她只能干干地吐出四个字——“罪不至死。”
沈遇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时间,柔声与陆见深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陆见深正想找个由头打破空气里尴尬的气氛,一听沈遇这么说,她自然说好。
慧明师太啃着官员们给准备的吃食,她一个出家人,并不重饮食,再者说像他们这样有修为傍身的人,便是几顿不吃也不打紧。慧明师太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劝说着自己,一边闻着旁边传来的饭菜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阿弥陀佛。”慧明师太拨着佛珠默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闻不到啊闻不到,她什么都闻不到。
三人吃完东西,陆见深把电视机打开,等待着午夜来临。
时针和分针在十二这个数字上交合,屋外的声音如期响起,电视机又像昨天那样变得雪花一片,长发遮面的女鬼从井里探出头来机敏地张望了一眼,正巧与陆见深打了个对眼,女鬼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又快速地钻回了井里。
陆见深:……
沈遇:……
慧明师太:……你们昨天到底对这只鬼做了什么?
陆见深干笑一声,“不如我们还是先去方家看看吧。”
现在知道了镇上人所做过的事,陆见深对他们就更没有好感了,他们走出门的时候,正巧看见前夜里那只怪东西沿着阶梯往上爬,陆见深眉头一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意凛然,直朝着那东西的脖颈而去,剑光横过他粗大的脖子,划出一道流出脓水的伤痕,大而腐烂的脑袋应声而下,在楼梯上绕了个圈,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胡萍萍撑着半身,欣喜地望向他们,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展示出一个的笑容,沈遇的掌风就已经接连而至,怪东西的脑袋像是有灵性般,在胡萍萍掉下楼梯的时候跳进了她怀里,贪婪地咬在了她的皮肉上。
慧明师太心有不忍地别过头去,却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们径直朝方孟家奔去。
今晚的状况比前一夜好不了多少,只有在他们越来越接近方家那段路上,周围的乱象才有所平息,陆见深皱了皱眉,这跟她原本所想的有些不同,她还以为方家才会是最乱的地方。
可事实上,这里像是被人特意圈出了一片净土,把整个镇子的乱象都与这里隔离开来。
以方家为中心,这块区域安静平和,屋里闪着温暖的光,像是任何一个正常地方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沈遇牌暖手宝,谁用谁知道!
沈遇:我才没有想占深深便宜,可不许瞎说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能说全错,但的确伤人。
说一件真事,蠢作者之前夏天在车站等车,有个应该是有智力障碍的男人过来追着很重地掐我的胳膊,一直瞪着我看,大白天很多人在场,最后出来帮我的只有一个白头发老爷爷(真的很谢谢他)
所以小天使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多注意安全
第110章 恶念 十
这样的平静像是一滩死水, 没有人知道, 水下藏着的是一头怎样的凶兽。
陆见深轻轻推开了那扇掩着的屋门。
随着推门的动作, 属于小孩子的欢笑声伴着动画片放映的声音一齐传入耳中,整个屋子的布置跟她白天来时有了很大的差距, 显得温馨而舒适,小谢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了个玩具逗着个胖娃娃玩儿, 沙发的另一边则坐着一对老夫妻,两位老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胖娃娃瞧, 脸上的皱纹里都浸润着温暖的笑意。
老夫人回头朝着厨房喊了一声, “要不要妈来给你搭把手啊。”
“不用了妈,我这就好了。”女人无论是打扮还是精神都与白日里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差别, 她穿着件燕麦色的高龄,毛茸茸的领子包裹着她的小半张脸, 她有条不紊地把手里的饭菜摆到餐桌上, 取下围裙朝大家招了招手, “过来吃饭啦。”
“辛苦老婆。”小谢稳稳地抱着胖娃娃走了过去, 在女人的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他怀里的胖娃娃也跟着有样学样,伸出莲藕般的胳膊要去抱住妈妈, 啾地一口亲在女人脸上,含糊地念道:“辛苦妈妈。”
女人拿手肘杵了小谢一下,小声道:“爸妈还在呢,不许胡闹。”
一家人好像谁都没有发现家里多出来的人存在, 他们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像是最寻常的一家五口。
慧明师太呢喃道:“如果……”
陆见深知道,慧明师太想说的是,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女人未来的生活想必就是这样平静而幸福的样子吧。
他们默契地没有人动手,静静地等待着女人陪着她的家人吃完这顿饭。
女人收拾完碗筷送了家人们上楼休息,等到楼上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下来,她才重新走回一楼站到三人面前,她眼神冷厉,像是一只面临威胁的野兽,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蓄势待发地盯着几人。
“为什么。”她嗓音沙哑,眼中露出仇恨的意味,“我只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好好地生活,为什么总有像你们这种不长眼的来打扰我!”
慧明师太面上划过一抹痛色:“纵然你恨镇子里的人对你的遭遇视而不见,可他们到底没有真正伤害你,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更何况,那些进镇子里调查的人员何辜,他们总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女人厉声呵道,“他们没有对不起我,那我又对不起谁了!”
“难道我就该被人活活在这里虐打致死么!”
慧明师太上前走了两步,正想向女人解释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女人却已被她激起了怒火,她的眼珠渐渐被血丝覆盖,浑身充斥着阴煞之气,她猛地抬手,直朝慧明师太抓去,慧明师太念着这女人生前遭遇可怜,加之身上有伤,抵挡的动作便慢了一拍,被女人死死地抓住了脖子,女人的五指掐进师太的皮肉里,将人高高提起。
“难受吗,是不是很痛,觉得喘不过气来啊?”女人缩紧了手上的力道,“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夜,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是被他这么掐醒的,我连梦里都盼着有人来救我,可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这镇里的人从没善待过我,凭什么要我去善待他们!”
慧明师太年事已高,她艰难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晕眩。女人手劲一松,慧明师太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将气喘匀,女人就一脚踩在了她胸口,“还有这个动作,那畜生最喜欢这么对我了。”她说着,踢皮球般狠狠踹了慧明师太一脚。
“我最恨的就是有人对我说,要我宽容慈悲这种屁话,什么放下不放下的,你们不是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那里说这种风凉话。”
女人越说眼越红,慧明师太摸索着掉在地上的拂尘,就在她快要碰到的时候,女人抬脚就要往她的手上踩去,“老尼姑,你不是慈悲为怀么,那不如你把我经历过的通通经历个遍,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然而有道剑光比她更快,陆见深已翩然而至,在她落脚前干脆利落地斩下了她的那条腿,女人怔怔地看着断腿在地上打了个滚,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里。
女人单腿站在原地,断腿的地方阴气缭绕,重新为她拼接出一条腿的样子。
这女人被人凌虐致死,阴郁之气极重,死后更是沾上了镇上那么多条人的性命,面对这样的厉鬼,陆见深也不敢大意,她刚才那一剑上附有符篆,要是换作平常的鬼物,单这一剑下去,就算还能凝成人形,也得受重伤,放在这个女人身上,竟还能继续挪动。
女人显然被她这一剑激起了怒火,把慧明师太落在一边,转了目标直逼陆见深而来。
“手接金鞭天地动,脚踏七星五雷云。六丁六甲随吾行……天平地平,煞到宁行,凶神恶煞不得近前。神兵急急如律令。”陆见深身法极快,她几步跃到女人近前,将黄符拍在女人身上,同时以剑挡开女人伸向她的利爪。
符纸开始起作用了,女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对陆见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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