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一次宁国没有亡,迟早也会亡的。
可是,真一已经见过了王朝兴盛毁灭轮回之外的世界,她就忍不住想让这个世界的聪明人也跳出来看一眼。越过那诅咒一样的轮回,去看一眼外面。
是不是,世界的发展就会变得不一样?
“凤引,人生百年或许只是一次轮回修炼。你幼年受尽千般苦楚,上天苦你心智,劳你筋骨,饿你体肤。所以你最终不是什么普通的道人,你心有七窍学富五车,无人可及。你郁郁不得志,上天乱你所为,增益你所不能……你遇到我,做这一场大梦,旁人只得一世美梦,而你穿越时空游历过去未来。诸般经历,世间何人可及?”
国师府。
水榭的凉风习习而来,吹拂过迟凤引微蹙的眉宇,他缓缓睁开眼睛。
桌几的檀香将将燃烧不足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不知道在哪见过,有很多人用不同的说法说过,世界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从上古以后就开始封闭成圈,类似巴别塔之乱,混乱人们的语言沟通,像莫比乌斯圈一样,历史重复再重复。
真一就像个偶尔闯入的外星人,试着打破一下这个圈,看看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也不会,但也许是一个渺小的希望呢。
第61章 从白莲花到至尊的枝头18
世间多得是这样的故事,一个凡人误入山林,观了一局棋,斧头都烂了,山下已过百年。
或是梦到出将为相,荣登九五,醒来一看睡在一棵树下,树下一个蚂蚁窝正是梦里家国江山。
黄粱一梦,观棋烂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所有故事却没有说,醒来的人,此后何为?
旁人只需醒一次,迟凤引却是醒来又梦去无数次,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来人间历劫,还是在一个游戏里做测试?
甚至不知道那半截檀香的梦寐,是真是假。
他能肯定的只是,所有自国师府出来的人都很神情恍惚。
大家在国师府门口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懒得搭话敷衍,更何况是像以前那样菜鸡互啄,通通一语不发失魂落魄回府了。
宏图霸业都无滋无味起来,迟凤引现在懒洋洋的感觉,就像当初兵祸中原登基百年回到仙境,心中不甘,听师兄们醉酒逍遥浑不在意的让他再去当一次人间帝王,口气随便轻慢的就像让他吃一顿饭似得。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分守己平凡度日,这不是他迟凤引。
他就是个天生的野心家,贪狼命相,若不能做太平权臣,就要颠覆乱世做枭雄。
但是,已经做过一次的人生,他不感兴趣再来一遍。他得想想,自己还可以做点什么。
迟凤引太聪明,聪明人想的都太多,其他人却不是。
第一个行动的居然是十六皇子李逡,他和六皇子李邈三皇子李选一起上书皇帝,要分封出海。
李选游说皇帝,海外有珍奇异宝,可寻仙问药。把皇帝当成他梦里的投资人,一通商业宏图宣讲。
李邈拿出他梦里研究多年的超越时代的造船图纸和技术,和两位兄弟合伙。
李逡拿出他教化异族、宣扬大宁国威的借口,请求巡游四海。用当初软化蒙蔽教廷的态度,洗脑皇帝和国子监各大贤。
几日时间每个人都做得如火如荼,进展神速,宁国这点从小看到大的小地方已然放不下他们的野心,夺嫡这种事就交给老十五李速和老五吧。
“走了,都走了啊。”皇帝老了就多疑,儿子在身边的时候老疑心他们要抢他的位置,看谁都不顺眼,连女儿掌了权后,一想起她可能未来成仙不带自己,都跟她怄气。
如今,猝不及防的,一个个都走这么远,像是对这位置看都不想看一眼,他又忽然不是滋味起来,忽觉自己老了,害怕起孤独来。
十五皇子李速自然想要这位置,所有兄弟一走,他就更理所当然这个位置是他的了。一点也没有把姐姐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想过一个女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并且,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因为他好武反而一直很是支持五姐姐的。
毕竟在李速的战神梦里,他的敌人是四面强邻,是异族。甚至,是朝中各种心怀鬼胎,背地里使绊子的小人。
李速虽然才将将弱冠,有了梦里那百年多阅历,心理和心眼快速成长起来。不久就与以前敬而远之的五姐姐恢复交好,表达了他的支持和想要入枢密院带兵打仗的心愿。
皇室一派兄友弟恭其乐融融,朝堂之上没了宰相又没了少宰迟凤引坐镇,却各种心思此起彼伏。
原先层层准备好的对李莲势力的打压清算,都顿时搁置一旁踌躇不前。
想要去敲少宰大人的大门,求个主意,却连门都敲不开。
只有李莲最是进取。
他们既然不动,她就要动了。
那些人想要弹劾李莲身边的人结党营私,鱼肉乡里,欺压良民……网罗罪名,逐个击破,最终要给李莲定个十恶不赦谋逆之罪,叫她再也翻不起身。
现在他们错失先手,原本蛰伏似是束手就擒的李莲却出手了。抢先一步发动舆论,将他们这盘散沙分流打破,逐个安插进她的人。
连十拿九稳的储君十五皇子都站在李莲身边后,朝臣顿时大势已去。
有些还在坚持,有的已然倒戈。
李莲重整盛装进了宫,进去的时候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的时候两手口口,只是眼角微红。
据说,五公主与皇帝父女情深,抱头痛哭一场,和好如初。
然而好景不长,皇帝陛下长久吃来历不明的仙丹终于还是掏空了身子,不多久缠绵病榻,病中竟然立下皇太女,命皇太女李莲监国。
一年后,皇帝驾崩。史上第一位女主登基。
少宰迟凤引不知所踪,有人说他羽化登仙了,有人说他叛逃他国。
只是几年后听说邻国使臣说,他们更远处一个大国政权颠覆,出了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姓迟,和新王的铁骑一起踏破天山,几乎把版图扩展到遥远的,传说中太阳升起落下的地方。
他们本是很担心被这强国灭国,谁知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往中原方向来的意思,只是派了使臣来和平建交。
十五年后。
国师府,摘星楼。
很久没有人再来这里了,也很久都没有国师的消息,有时候若不是望见这座高楼,人们甚至会恍惚觉得,这个国家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过国师。
可是,在口耳相传的故事里,每个人却都无法忘记当初亲临神迹带来的震撼。
这一日,国师府的大门打开了,迎来了帝国的女皇。
离认识真一,一晃已经二十年了。
往昔种种在李莲的心里一直清晰如昨,包括当初在白云宫门口的惊鸿一瞥,入夜梦中玉台相会。
她从皇宫出来,满含不甘期翼走入白云宫,望见高高在上的仙人招青莲迎她入道。
还有,十五年前,她和她的兄弟们在一个午后一起踏进这里,做了半柱香的梦。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也是她最后一次见真一。
她不知道别人都梦见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个梦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发现了真实的自己。而她的兄弟们,原本是她生死相对的敌人,却都因为做了某个梦,他们全都退出了这场残酷血腥的争斗。
如今,他们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或裂土封王,或征战杀伐,过着她难以想象,有时候喟叹,有时候羡慕的生活。
他们与她建交,与她贸易,与她互为犄角,守望相助。
他们送来新的作物种子给她,而她送去他们需要的工匠官员甚至是僧侣。他们带给她海外的地图风景见闻,她送出抄印的书籍。
到这时候,他们竟然某种意义上像真正的兄弟姐妹那样,彼此竞争彼此支持彼此安慰。
来往的书信里,大家纷纷谈论起这十五年来的变化,都觉得不可想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十五年前一个午后,大家一起去见的一个人。
李莲曾经无比感激她,甚至打从心底里将她奉为神灵,她甚至想过等她入主江山,一定与她分享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尊荣。
可是,十五年前那个午后她醒来,却再也不想、不敢看见这个人了。
因为,李莲觉得害怕。
她害怕,再见面她会忍不住杀了这个最像神仙的少女。
但她全世界最不愿意杀死的就是这个人。
一切,都得从十五年前,那场她差一点万劫不复的政斗说起。
五年的时间,在她尚且稚嫩的政治手腕和她昏庸的父亲的默许下,她轻易在一定表面和领域强盛了宁国,沾沾自喜于她执掌朝政,为宁国投身一切的伟大无私。
看不见,她的四周已然环顾的危机和反对。
她的臣民实际并不需要她的成功,只需要她的保护。她的父亲只需要她做一只听话的拨弄局势的手,不需要她有超出其外的智慧。
而朝堂是男人们的游戏,他们不说话默默等着,并不是被她展露的能力和贤明征服,而是在磨刀等待最好的时机。
李莲幡然醒悟,这时候她面临一个选择,退一步万劫不复,进一步再难超生。
因为,这一次她的敌人实际上不是别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父亲。
她唯一的支持是父皇,唯一的基石也是父皇。但现在,这颗基石像老眼昏花的龟壳忽然活了,想要走动起来,摧毁在他背上搭建的浮华的强大。
李莲其实看得很清楚,她无法再左右这只龟,除非再次让他沉睡。
可是,那是她的父皇,她曾是他最疼爱的五儿。李莲不想不愿意是她来做这件事。
不,当时的李莲甚至不愿意承认,她是希望由别人来做这件事的。
而是假惺惺的去找国师大人,希望她能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满足她。让她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置,而不失去一切,也不会沾染污秽。
真一拒绝了见她,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当时的李莲还是自欺欺人,现在的女皇回头去看都要忍不住笑,那稚嫩的野心家的手段真是太一清二楚了。
她是在等,等她的兄弟们去下手,去做这个推波助澜的恶人,然后站出来以清白正义受害者的名义接手一切。
这就是李莲。所以她佯装淡泊,退居幕后,每日闲云野鹤,游玩晏饮,却心不在焉。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可是,真一打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所有人都在那个午后走了进去,命运就被改变打破了。
在那个残酷华丽雍容平静的美梦里,李莲只有自己,她终于诚实的做了自己。
杀伐,牺牲,冷酷,果决,靠着她自己的智慧一步步走上了女皇的宝座。
梦醒了,真实的李莲也醒了,再也无法关进去。
她应该感谢真一的,让她不用亲手杀死父亲以后,还要手刃兄弟。
并且,真一让他们真真正正的成了她灵魂余生的兄弟,让她的这十五年比之梦中更为温暖顺遂,甚至还有一丝不敢奢望的幸福。
可是,李莲还是来见她了。
她看到了她的兄弟们海外国度的见闻,不过即使不见,一个英明的王也该明白,一个随时能颠覆改变一国甚至一个世界的神,有多可怕。
她等了二十年,等到当初梦里那个悬在头顶的诅咒过去。
现在,李莲来了,她来面对她的心魔了。
真一依旧坐在那观星的玉台上,国师府形同幽禁,没有任何仆从也没有任何供给。
但这里还是井井有条,犹如仙境,它的主人也活得好好的,甚至,二十年了还是和当初初遇时候一模一样。
仿佛李莲回到二十年前,走进白云宫听她遥遥说一句:“殿下,别来无恙。”
第62章 从白莲花到至尊的枝头19
“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李莲已经快要年过五十了,就像二十年前她父亲的年岁。
二十年前,李莲还是个三十多岁孀居公主府的寡妇,平日只在白云宫奉道听经,唯一和国家大事相连的,只有结识各方贤才推荐给自己的兄弟们。
如今的她纵使是保养再好,即将年过半百的容颜,无论如何都留下岁月的痕迹。
只有眼前这人,仍旧是净若琉璃玉瑰的仙人,如同庭院湖心之上那尊玉像。
真一也在等她来,并不生疏地道:“坐。殿下今日来此,欲求何事?”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朕了。”李莲自若地坐在真一另一边,感叹着。
桌案上凭空出现一叠鲜果酥,一杯玉露,就如同二十年前她来此时所见一样。
李莲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拿起了那糕点。
她顿了顿,居然还是咬了下去。吃完了一整块,又喝了那杯清甜的玉露,就和二十年前她在这一样。
李莲发现,她心底竟然一直笃信着,真一不会害她。
就算,她今日踏足这里,心里一直拿捏着一股杀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日走出这里的时候,她会不会下令要真一的命。
真一那样聪明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李莲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可她还是吃了真一的糕点。她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个随时可能被她杀死的人,不会害她?
这想法一出,李莲的心却微微一涩,女皇的心很久都没有柔软过了。
可是真一不一样啊。
“我父皇曾说,五儿最是像他。从前我并不完全体会这一点,以为这只是所有父母对自己喜欢的子女都有的错觉,但现在好像明白了。”
时光荏苒,她渐渐走上了一条猜忌多疑城府深重内心充满不安的帝王之路,和当初的她渐行渐远。和她曾经以为会一直并肩携手的伙伴,渐行渐远。
李莲忽然想起,也是此情此景,真一对她说:“专心做你想做的事,背后所有的冷箭,我都会为你挡下。”
那时候她是什么感觉?那时候的她,又是否想过坐上这个位置?想过自己最终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想起真一撒过的弥天大谎,李莲笑着问道:“朕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当初说我是九重天上天帝太子,你是九天玄女座下来辅佐我的。当初我其实并不信你是神仙,自然也只当这是哄骗父皇的话。现在,原来你真的是神仙,那那句话是真的吗?”
真一眉目清冷平静:“不是,你是女皇,怎么会是天帝太子?”
李莲笑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若是真一骗她,像骗当初的父皇,她也会信的。就像当初她的父皇信他的五儿一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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