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托属下带个话给娘娘,只问娘娘,您在宫中过的可还适意?”
罗九宁望着嘴里骂骂咧咧嫌个不停,但抱着壮壮儿还不够,恨不能揉化了的丽妃,笑道:“适意的。”
裴嘉宪此番出征,战事将他拖的死死而的,而他于别的方面不说,于军事上是个好胜心极强的男子。于他来说,国土这地,分寸必争。只要瓜州夺不回来,不将北面的契丹人打到胆寒,他是不会回来的。
“王爷说,无论和离与否,一切好谈,还请娘娘照顾好世子,也请照顾好自己,万事等他回来。”陈千里又道。
听这口气,她逃了一回,愣是把裴嘉宪给逼的,有话好商量了?
“好。”罗九宁答的干干脆脆:“也凡请千里转告王爷,就说妾身一定会等他回来,正式和离。”
待陈千里走了,丽妃便来追着问九宁:“这回,咱们该请皇上了吧,你到底有甚办法,能把皇上给请来?”
第53章 洞悉先机
“娘娘不说别的,只说我罗九宁在此,皇上便叫人抬,也必定会来的。”罗九宁倒是一脸的笃定。
当然了,皇帝从过年的时候发病,入了春未见好转不说,药吃坏了身体,到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天下间的神医找了多少,只要有人能治好腿疾,恨不能江山都拱手相赠了。
而这时候他真要听说罗九宁能治,能不来吗?
毕竟,罗九宁可是曾经给他治好过病的,陶八娘的外甥女儿呀。
果然,端午次日一清早才说的,皇上下午就给人拿御辇抬着,送到西华宫来了。
“罗氏,你那药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帝是个精瘦的瘦老头儿,因腿疾的折磨,腰佝偻着,但面容严厉肃静,倒也不怒自威,叫人抬着进来,就给送到丽妃寝宫内的床上了。
皇后不便入嫔妃们的寝宫,但那杜美人杜细奴,却是一直相陪着,两手环护,生怕皇帝腿又要着凉似的。
“父皇有所不知。原本,虽说媳妇也懂些医术,但并没有治腗湿的方子,直到媳妇入宫之后,前些日子到翠华宫外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便作了个梦,梦中,八姨一个劲儿的说,皇上病的严重,偏偏她已死,无法伸手为您医治,所以,便托梦将方子,治病的方法予了媳妇,叫媳妇照着方子替皇上治区,医病。”
“梦中的方子,岂能信得?朕听着这怎的像是鬼话?”
“媳妇也不敢信,所以未敢打扰皇上,但也悄悄治了药出来,给这宫里几个有腿疾的老宫人们用了用,据她们来说,药是果真有用的。”
说着,罗九宁还招了几个老宫人进来。
这几个老宫人着实是罗九宁治好的,自然无不说她的好,个个儿皆是连连儿的磕头:“肃王妃的药并针灸,果真能药到病除了。”
皇帝颜色稍霁,示意杜美人掀起自己身上那厚沉沉的被子来:“那就将你的东西捧上来,给朕试试。”
这时候,罗九宁又是一脸难色了:“皇上有所不知,虽说媳妇梦里得药,但针灸的方法,八姨并未传予我。反而是母妃她有一日醒来,忽而就学会了灸银针,所以,您真要试,还得母妃来为您下针。”
皇帝顿时笑了起来:“丽妃?她那个脑子,也能学会灸银针?”
但见丽妃捧着一盒子的银针上来,病急乱求医的皇帝也就把腿给伸出来了。
其实丽妃的手法并不算好,但是凭着那么个梦作底,皇帝的心理上先就信了个彻底,再兼头一日,罗九宁给配的薄药里,活血化淤的药多,一刻钟的扎针下来,疼是还疼着,但表肤上的灼热,骨缝中的灼热,麻胀之感盖过了往昔那种刀刮似的生疼,皇帝顿时就信了个彻底,望着罗九宁时,也别有深意的叹了句:“八娘不曾忘了朕啊。”
“陶嫔也知道,这整座后宫之中,大约也只有嫔妾是真的心疼皇上,所以,那针灸的方子,她只传嫔妾,不传别人呢。”丽妃说着,就伸了自己两只葱白似的纤纤玉手过来。。
她是个天生有相貌没脑子的,要不说是陶八娘梦里传的,皇帝也不信她真能学会针灸,自此,竟是信了个无疑。
趁着针灸完了精神尚好,皇帝还要与自己这没脑子的宠妃顽笑上几句,那杜细奴,自然也就给遣出去了。
自殿中出来,杜细奴瞧着小壮壮儿,倒是说了句:“肃王妃这孩子,瞧着可真真儿的伶俐,口齿还清楚吧?”
罗九宁瞧她看着壮壮,跟看个傻子似的,因一直于她有很多好奇,遂耐着性子说道:“并不算清楚。”
杜细奴盯着小壮壮儿,笑着说:“他姐姐裴媛倒是生的有极可爱的?”
媛姐儿,那是裴嘉宪唯一的女儿,宋绮当初入长安时,带到长安了。但是,在宋绮死后,丽妃不肯养她,裴嘉宪把她给送到何处了?
若非杜细奴这一句多余的念叨,罗九宁差点都要忘了媛姐儿了。
“但不知杜美人可知道否,我家阿媛如今在何处,自她离开长安,我便有一年不曾见过她,倒是十分的想念于她呢。”
“阿媛?自有个人替王爷好好儿养着,这个,王妃不必操心了。”杜细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转身便是欲走。
罗九宁又道:“杜美人,人人都言,说我这孩子大约脑子有点问题,是个傻的,你瞧着呢?”
“哪会,肃王殿下的嫡长子,怎会傻呢。我觉得,便他口舌不清楚一点,或者生的缓慢一点,腿脚不便一点儿,到底还是会长成的。”杜细奴说这话时,嘴里颇带着几分怜悯。
颇悲悯的垂了垂眸子,杜细奴转身走了。
罗九宁听了杜细奴这话,却是验证了一份心头猜疑。
书里的壮壮,生的迟钝,迟缓,因为吃了陶七娘给服的丹砂,一直都是个小傻子。但如今的壮壮可看不出傻来,非但不傻,还挺聪明的。
这杜细奴睁瞎说瞎话,看都不看孩子,就说他腿脚不便生的迟缓,可见与她一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肯定也知道那本书里的故事。
罗九宁这些日子一直思来想去,就不记得那本书中,皇帝后宫里有一个姓杜的美人。
偏偏此时冒出个杜细奴来,又还是山阴王杜猛那一派的人,又与杜宛宁,杜若宁两姐妹有着莫大的牵扯。
此时她再又扯上媛姐儿来,罗九宁莫名觉得,杜氏这仨位美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跟她一样也是知道那本书里所讲的一切故事的。
而那个人,和宋绮的死,以及肃王府平白无故就没了的那五万两银子,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么一想,罗九宁心中顿时就有些后怕了。
若只是一个人知道那个故事也就罢了,若是俩个人都知道,肯定是隐在暗处,不被发现的那个更得利,也更安全。
毕竟身后有那么一个人冷冷的看着,随时出手,扭转局面,破坏她辛辛苦苦所作的一切,着实是件叫人害怕的事情。
她觉得从今往后,自己得收敛着自己一点儿,并去仔细的分辩,和她一样知道先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且说南宫之中,皇后听了托梦一说,先就转身去瞪身旁的太子:“那罗氏女就在宫里大剌剌的呆了一个来月了,你竟身为监国太子,竟一丝也不知情?”
“父皇那个样子,随时要驾崩,母后您不也顾不上别的,日以继夜的熬在父皇上边,这时候谁还有时间顾忌这个?”
太子更生气了,皇帝的命实在是硬,要知道那麻沸散便无毒,吃的久了,也会叫人神智涣散,但皇帝每日吃着,偏偏精神得很。
虽说疼的几欲升天,于重臣们的召见每日一回,却是从不曾停过。
太子明面上监国,但实际上依旧是皇帝的傀儡,什么事都无法自己作主。
俩人吵了半日,直到那杜细奴进来,才停了。
皇后起身先走了,只留下太子来。
太子盯着杜细奴,冷冷道:“杜氏,你不是说自己预知先机,那本宫且问你,先机之中,可有这罗九宁入宫,为皇上诊治腿疾一事?若有,你缘何不早早提醒于本宫?害咱们南宫如今叫那西华宫打一个措手不及?”
杜细奴给太子敛了一礼,道:“天机之中于此事讲的含混不清,殿下暂且等得,得我回去查查天机再说,可好?”
“那就快去。”太子伸着手道。
他默叹了一气,心中却是在说:本宫怎么就信了这么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如今看来,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先机为甚,不过是故作谎话来讨宠罢了。
这样想着,太子又不免气到肝火乱窜,而自己最得力的儿子,如今每日除了酗酒就是酗酒,偏偏一点忙也帮不上,活活将心中油煎的太子,几欲给气到升天了去,却又束手无策。
事实上,这杜细奴确实不是真正知道先机的那个人,真正知道先机的,是那位杜若宁姑娘。
这杜若宁,是山阴王杜猛的孙子杜虢膝下的庶出女儿。
而这杜细奴,是杜若宁小时候的侍婢。
双约就是在三年前,有一天,那杜若宁从秋千架上落下来,跌了一跤,醒来之后,极为好奇的先就问了杜细奴一句:“细奴啊细奴,天家五子,裴嘉宪到底是哪一位?”
杜细奴笑着说:“奴婢连这山阴府都不曾出过的人,焉能知天家之事?再说了,皇上如今龙马正劲,太子早立,您说什么裴嘉宪,不是说胡话么?”
杜若宁一手托上下颌,笑着说:“我可不是说胡话,他果真是未来的皇帝呢。”
俩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响起杜若宁的长姐,骄纵的嫡出大小姐杜宛宁的声音来:“那裴嘉宪仗着自己是皇子,又来咱们山阴借兵了?爹爹,你可不能准,一个兵都不许借给他。”
杜细奴和杜若宁俩人顿时相视一笑,却是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那裴嘉宪,正在门外等着借兵呢。
第54章 静待花开
杜若宁与杜细奴相视一笑,却是支着下颌就别过了脸:“罢了,让姐姐与他交涉去,咱们不管这个,我呀,特别想知道这里有甚好吃好喝好玩的,细奴细奴,你带我一起出去逛一逛,可好?”
说起这个,杜细奴可是犯了难了。
为甚?
因为杜宛宁乃是嫡出,又是杜虢最疼爱的大女儿,从小儿就从皇上那儿请封了郡主之位,每日不必绣花学规矩,却是一直跟着父亲在外带兵,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而这杜若宁乃是庶出,又因天性绵软,从小就不曾踏出过闺阁一步,在父亲杜虢面前,也活的像个隐形人似的。
杜若宁本就是个天真率性的女子,自打从秋千架上摔下来一回之后,瞧着愈发的天真了。而且,她对于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迷一般的预见。
就比如,她说杜虢不肯给裴嘉宪借兵,是因为不欲裴嘉宪多立战功,抢去别的皇子们的风头。但裴嘉宪借不到兵,也照样能打胜仗。
还果真,裴嘉宪虽说没有借到一兵一卒,最后到底还是打了胜仗。
再接着,杜若宁说嫡母怕要早逝,而早逝之后,自己要替她守三年孝,这三年之中自己无法外出,不过也没关系,毕竟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倒不如就这样每日吃吃茶,绣绣花,逛逛街,悠哉游哉的活着。
用她的话说,这叫静待花开。
果真,前年的春三月,杜夫人得了一场伤寒,没熬过去,竟真的就死了。
杜细奴虽说是杜若宁的贴身丫环,但是心机绵密细沉,也是个有野心的。见杜若宁明明知道这么多的先机,却从不为自己争取一丁点儿的好处,虽活的清贫,但也仿佛甘之如饴一般,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了。
偏偏杜若宁一直当她是个心腹,什么都肯跟她说。
于是,她便从杜若宁那儿套出来许多将来会发生的事儿,转而却是投靠了杜宛宁,将裴嘉宪将要登上帝位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杜宛宁。
俩人于是一起合谋,早早儿跑到长安,一个作了皇帝的美人,另一个结识宋绮,并将裴嘉宪的养女小阿媛给弄到手养着,这就准备要押准将来的皇帝,提前取得一个,腾云登天的富贵。
至于罗九宁,那杜若宁只说过一句:她天性懦弱,是个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但是,也是裴嘉宪其人一生的逆鳞,等闲不能碰,不能说,更不能动,只用静待其死既可。
杜细奴明面上投诚了太子,但实际上真正与杜宛宁两个想要扶持的,却是肃王裴嘉宪。
这时候恨不能看太子的笑话呢,又岂会真心帮东宫?
她和杜宛宁两个可是铆足了劲儿的,在等裴嘉宪得胜还朝之后讨好裴嘉宪。
而罗九宁其人,杜细奴和杜宛宁一样,只当她是个死人,从未放在眼里过呢。
暂且不说这个。
只说这西华宫中,罗九宁借着陶八娘之口,自然是严格要求皇帝,先是忌口,再接着调整作息,也不叫他每日卧在床上,但凡能起身时,便叫他起来疏松筋骨,煅炼两条腿的行走能力。
而丽妃则每日为其敷薄药,行针灸,一半是养一半是药的功效,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皇帝的疼痛首先就移除了。
而他宿在西华宫的这段时日,每日见个踉跄学步的稚子在跟前跑来跑去,渐渐儿的,也就分外的喜欢上了壮壮。
“朕膝下皇孙众多,靖儿不用说,那是朕第一骄傲得意的太孙,可惜他得了天花,也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皇帝望着小壮壮儿,一脸的慈祥:“此子肖似于其父,却比其父小时候聪颖得多,罗氏是个好妇人,替老四生得这样一个得意的孩子。”
丽妃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嘴巴,虽说怀里抱着,亲了孩子满嘴的胭脂印子,可说起来却是一脸嫌弃:“皇上,去年中秋夜那场大火,您是知道的,罗氏女这孩子,嫔妾就兜胆实言,并非阿宪的。而那罗氏女为您诊病,也是因为生了这孩子,自知犯了天家之罪,想要求您,让她与咱们阿宪和离,勿要治她个死罪。”
能替皇帝治了太医都束手无策之疾,自然算得上天大的功劳,丽妃说这话时,罗九宁就在屏风外听着。
她揣着两只手,先等丽妃提出来,再看,徜若丽妃说服不了皇帝,就自己出面呢。
“荒唐,他分明生的与老四仿佛一个模子来刻出来的一般,岂会有假?”皇帝先就怒了:“更何况,徜若非是自己的骨血,老四那个性子又岂能容忍?”
丽妃抱着孩子就跪下了:“宪儿早知此事,因是御赐的婚缘,只言父皇赐的皆是好的,便不好再说什么。而罗氏也是为人所辱,不得不生,皇上您就开个恩,看在陶嫔和罗氏皆为您治过病的份儿上,给她纸和离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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