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洲给车上了锁,往停车场的出口走来, 看到蹲在墙角的俞玉, 不由愣住了。
“你回来了?”纪元洲先是惊喜,随即想到什么, 面色猛地一变, “你……”
俞玉抬起头, 小狗似的仰望着他,眼神湿漉漉,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纪元洲沉默片刻, 慢慢解释道:“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同门师姐, 一起在附院上班,今天科室聚会, 正好顺路,我就送她回来了。”
俞玉不说话,昏暗的灯光下, 一双眼黑亮黑亮的,看得纪元洲愈发心里没底。
“我和她甚至不太熟,只是同门和同事的关系……”
“我信你。”俞玉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望着他。
纪元洲怔了怔,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起来,抱在怀里问:“你信我?”
俞玉撇撇嘴,哼道:“我看到了,她是从你后车座上下来的,要是坐了副驾驶……”
俞玉做了个超凶的表情,眯着眼睛威胁道:“我就天天戳爆你轮胎!”
纪元洲:“……”
纪元洲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该夸我女朋友聪明又善解人意吗?”
俞玉虽然知道他和刚刚那个美女之间没什么,但心里依然不大痛快,尤其那姑娘和纪元洲是同门,肯定也是个优秀的医生……关键长得比她高,还比她漂亮。
俞玉本来就有点自卑,这下子更是酸酸涩涩,偏偏还不能无理取闹,努力装出一副理解的大度模样,差点没把自己憋屈死。
纪元洲微微叹息,失落地开口:“其实我倒挺想看你吃醋……”
俞玉眼睛一瞪,傲娇地一扭头:“谁吃醋了,我才没有!”
纪元洲哪儿能瞧不出她的小心思,不由笑起来:“嘴硬。”
俞玉不服气,狡辩道:“我才没有嘴硬!”
纪元洲忽然低头,在她嘴巴上舔了口,面无表情地道:“嗯,是挺软的。”
俞玉:“……”
纪元洲咂摸咂摸嘴,回味无穷:“不仅软,还挺甜。”
俞玉霎时如被戳破的气球,满肚子不痛快都散了个干净。
纪元洲欣赏够了她酸溜溜的小表情,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师姐昨天领的证,今天科室里一起给她庆祝。”
俞玉瞪圆了眼:“那你不早说?”
纪元洲哼笑:“你不也没早说今天回来?”
俞玉不满地戳他:“小气鬼,你是故意让我吃醋的呗……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到我了?”
纪元洲不置可否地笑笑,胳膊一伸,将她揽在怀里,往外面走去。
俞玉一路上抱怨不停:“你这是戏精上身啊,心眼可真多,太坏了你这人……”
自打和纪元洲在一起,每一天都在被套路。
纪元洲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宿舍楼:“室友休息回家去了,就我一个人。”
俞玉还是第一次进男生宿舍,研究生的住宿环境比本科那边好很多,双人间,还不限电。
“吃饭了吗?”
俞玉一下车就跑来找人了,哪有功夫吃饭,这会儿正饿着呢,闻言摇了摇头。
纪元洲已经和科室的人在外面吃过了,便掏出手机要给她点外卖。
“算了吧,等外卖送来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俞玉环顾一圈,指了指桌上堆的方便面,“吃那个吧,凑合着填饱肚子。”
纪元洲哪儿能让女朋友吃这个,可俞玉饿得不行,也只能给她煮了泡面。
俞玉吃得还挺开心,一边稀里哗啦嘬面条,一边竖起大拇指不吝赞扬:“好吃好吃,比你上次煮的面条进步很大!”
纪元洲:“……”
方便面调味齐全,想煮的难吃都不容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吹的。
俞玉吃饱喝足,接过纪元洲递来的苹果,咔擦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这学期你还给我们上课吗?”
纪元洲点点头:“不过只上实验课,理论课交给了其他老师。”
俞玉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对了,我昨天查了成绩,都及格了……”
纪元洲忍了忍,忍不住吐槽:“随便写写都能及格,你的追求就这么点儿吗?”
俞玉大手一挥:“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我比之前进步了好多名呢,说不定能混个三等奖学金,到时候请你吃饭。”
纪元洲斜眼瞥她:“我可就等着你这顿饭了。”
俞玉嘿嘿地笑。
特等和一等奖学金比较难得,但三等奖学金还是比较好混的。俞玉上学期狠狠努力了一把,估摸着几百块应该能到手。
果不其然,人生第一次拿到钱,虽然只有几百块,但对于那时候的俞玉来说,也算一笔巨款了。
正好赶上纪元洲的生日,俞玉买了蛋糕,还精心准备了礼物。
纪元洲收到粉红色爱心塑料纸包装的一大盒东西时,微微吃了一惊,晃了晃盒子,里面稀里哗啦的,不由笑着问:“什么东西,这么大一盒?”
俞玉笑嘻嘻地道:“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纪元洲解开丝带蝴蝶结,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装。
里面是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但每一件都是他熟悉至极的。
车针盒,测量台,钨钢磨头,防护眼罩……
全都是日常工作中会用到的小工具。
俞玉期待地看着他:“我想,你这么热爱自己的专业,送你这些小东西,应该不会出错吧,毕竟经常都能用得到。”
纪元洲叹了口气,将盖子合上:“我不会用这些的。”
俞玉一愣,失落地哦了一声:“是不是我买的不好,你不喜欢这种规格……”
“不。”纪元洲淡淡地道,“我很喜欢,所以才舍不得用。”
俞玉眨了眨眼,瞬间高兴起来,大方地道:“没关系,用呗,送给你就是留你用的,用旧了回头我再给你买新的。”
纪元洲摇头,手指轻轻抚了抚盒子的边缘:“这套东西要留着收藏。”
俞玉眉开眼笑地道:“没必要,再说你天天上班都用它们……不就可以天天想起我了?”
纪元洲沉思片刻,还是不同意,一本正经地道:“那我就更不能用了,不然工作的时候一直想你,分心容易出事故。”
俞玉心里跟灌了蜜似的,都甜齁了,哪里还用得着吃蛋糕,蛋糕都没有她此刻的心情甜。
最后蛋糕果然没怎么吃,全都被腻歪的两人给嚯嚯了……
不过纪元洲应该吃的不少,毕竟俞玉脸上脖子上……最后都被纪元洲仔仔细细舔了个干净。
那时候总是甜蜜更多,校园里的爱情充满了各种单纯的美好,以至于俞玉后来每每回想,总是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的争吵。
也许是太过顺利,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才会给出异地的考验。
工作越来越忙,现实推着他们成长,爱情却还停留在青涩的原地。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不见面各种猜疑和思念,见了面却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争吵。
俞玉也不想总是无理取闹,但总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惶恐,用疾言厉色来掩藏自己的不安,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明明害怕到瑟瑟发抖,却依然竖起利爪。
所以那次,纪元洲连续值班之后,顾不上休息匆匆赶来,因疲劳驾驶而出了事故,俞玉再也忍受不了了。
纪元洲下高速后进了市区,绷了一路的神经稍稍放松,整个人刚松懈,就冷不防撞上了绿化带。
虽然是为了躲避违规驾驶的电动车,但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疲惫,又怎么会反应不过来?
俞玉接到消息的时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来不及跟带教老师打招呼,穿着白大褂就匆匆赶了过去。
纪元洲并没有大碍,轻微脑震荡,脑门上一大块淤青,虽然没有可怖的出血伤口,却依然让人后怕不已。
俞玉整个人瘫在地上,纪元洲脸色发白,刚从昏迷中醒来,强撑着恶心头晕,笑着安慰她:“我没事,车子性能不错,我开的也不快……”
纪元洲撑起上半身,伸手想去拉她起来,突然眉头一皱,扑在床尾吐了个昏天暗地。
俞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抱着他,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惊慌大喊医生。
折腾半天,纪元洲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输液针头刚刚跑了出来,这会儿护士又重新扎入血管。
一点暗红透出,一下子刺痛了俞玉的心。
等医生护士收拾完,全部离开,纪元洲才苦笑着开口:“你别这幅表情,好像我命不久矣……”
俞玉受惊兔子似的,蹦起来用力捂住他的嘴,声色俱厉地道:“别乱说话!”
纪元洲眼神温柔,费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
俞玉条件反射地抽出,冰凉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纪元洲清冷的双眼,一下子哀伤起来,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俞玉抿了抿唇,帮他整理好被子,讷讷地问:“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点?”
纪元洲淡淡笑了笑:“你自己去吃吧,我现在这样,什么也吃不下。”
脑震荡的后遗症,俞玉也有些了解,便点了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俞玉变得沉默,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细心地询问医生注意事项,笨拙地照顾着纪元洲。
观察几天没事,医生就给办了出院。
两人回到租住的小屋,不知为何,以往温馨的地方,突然冷清了起来。
“你、你先休息会儿……”俞玉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道,“我给你烧点热水喝。”
纪元洲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面上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第79章 番外一——那时年少9
厨房电水壶嗡嗡声渐响, 安静的房间内,接连不断的咕噜水声, 仿佛沸腾在了心里,将所有的思绪搅乱。
突然,开关啪地跳起, 颇有些心惊肉跳。
俞玉叹了口气,翻出杯子倒了杯水, 端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两人隔着一杯水,泾渭分明地端坐两边, 俞玉沉默不语, 纪元洲也没有开口。
袅袅热气氤氲,不知过了多久, 纪元洲才轻声道:“我车祸,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想那么多,也不要有任何负担。”
俞玉点了点头,怎么可能和自己无关, 如果不是为了赶来陪她,又何必疲劳驾驶。
纪元洲轻叹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轻微脑震荡,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俞玉苦笑,若是别人,她肯定觉得问题不大, 这么轻微的脑震荡,病损大多可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足已恢复如常。
可这不是别人,而是纪元洲。
学霸、天才、男神,她无法想象,如果当时再严重那么一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纪元洲的语气越发绝望:“如果我说,你要是敢有离开的念头,我就报复你,让你混不下去,你还会离开吗?”
俞玉沉默了好久,才轻声而肯定地道:“你不会,你舍不得。”
纪元洲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苦,仰面靠在沙发上,抬手盖住了双眼,将所有情绪都掩盖了彻底。
纪元洲的声音低沉,透着一丝让人心酸的落寞。
“所以不管如何,你都要……离开我了吗?”
俞玉静默不已,没有反驳,也算另一种承认。
纪元洲多想质问,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当初是你主动撩拨,如今也是你提出离开。
纪元洲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唇角溢出苦笑,眼神无奈又伤心,带着浓浓的不舍,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俞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一对上纪元洲的双眼,泪就唰地落了下来。
纪元洲心里一痛,伸出手刚要去替她擦眼泪,就见俞玉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脑袋,抬起手臂胡乱蹭了蹭。
纪元洲的手僵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缓缓蜷缩,若无其事地收回,在身旁握紧成拳。
俞玉心绪纷杂,难过得根本止不住眼泪,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将来会不会后悔,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此,她和纪元洲将越走越远,成为相交而离的两条线,从此再无联系。
纪元洲轻轻叹道:“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玉却哭得更凶。
好半晌才稍稍平复下来,俞玉忍着千万的不舍,哽咽道:“对不起,纪老师,我真的怕了……”
俞玉深吸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怕成为你的累赘,怕自己永远跟在你身后追逐,却永远也无法和你并肩,我怕将来被我拖累的你,会厌倦会后悔……我更怕有一天,在这渐行渐远的追逐中,我会彻底失去自己,也失去你。”
纪元洲很想说,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有我在,也绝不会让你失去自我。
可他不能说。
正如他有千百句话去驳斥她离开的那些在他看来狗屁不通的理由,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一样。
如果暂时的分离是她成长所必经的苦,如果她需要有一段摸索独行的路……那他愿意在隐蔽的角落,静静等待着她回头。
俞玉眼圈通红:“我不想分手,可我没脸要求你等我……对不起,纪老师,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俞玉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原来真的亲口说出离开,会那样的痛苦和不舍,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明白纪元洲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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