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少帅和太太能够让万牲园起死回生了!”
管事的年纪不小,五十上下,一辈子和这些动物为伍。
有时夜半沉思,园子里的动物可比人实在多了。人心隔肚皮难以揣测,动物却能分辨谁是真心的对它好。
“我……”
陆沅君和封西云彼此对视一眼,拒绝的话难以说出。
要不商量着少买些动物回来?
“只要您把挖出来的龙送到万牲园来……”
眼中闪烁着难以言明的光,管事的人搓搓手,笑嘻嘻的看向封西云。
后山挖出龙的消息现在举国皆知,如果万牲园里展出龙的话,死了的大象也好,跑了的老虎也罢,开屏的孔雀与找人讨要食物的猕猴,都可以靠边边站了。
只要封西云答应,万牲园就能恢复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
“不行。”
封西云果断拒绝,龙已经送去做研究了,怎么可以放到万牲园里来做吸引游人的万物呢。
比起送到万牲园,或许送到山上的道观里,和尚庙里更为合适一些。
不想继续与管事的纠缠,封西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答应,毕竟凑后山里挖出了不只一头龙,还有个圆乎乎的蛋呢。
封西云握住沅君的妻子的手,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
“沅君哈尼,咱们赶紧回吧……”
“沅君哈尼!沅君哈尼!”
封西云的话音刚落,紧随其后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和封西云的声调都一模一样。
停下脚步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陆沅君的目光停在了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鹦鹉身上。
“沅君哈尼!沅君哈尼!”
鹦鹉与陆沅君对上了眼,两边翅膀扑棱着很是可爱。
“有点意思。”
封西云抬手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管事的。
“我拿一根龙骨,换它成么?”
第158章 【番外】陆司令陆夫人
数九寒天, 一扇紧闭的门挡住了外头呼啸的北风,却没有拦住风声。
屋里倒是暖和, 炉肚子通红, 稍稍靠的近一些便会觉得灼热。
陆司令盘腿坐在炕头上,跟前摆着一张木头小桌,上头盘子碟子摆了不少。
两只手本来塞在袖筒里, 弯腰曲背的穿着一身儿冬日的长棉袍。
把袖筒里的手抽了出来,伸手探进了盘子里头, 捉了一颗绿油油的西瓜,不过拳头大小。
也不用刀, 陆司令仗着自己有把子好力气,手上用劲儿将拳头大的西瓜给掰了开来。
掰开之后, 汁水顺着手掌流到了胳膊上。若换了以前在码头扛大包的时候, 陆司令指不定就会低下头舔了去,可现在身边儿还站着士兵,就不能干这么跌面子的事情了。
陆司令将汁水擦到了灰扑扑的棉袍上, 留下浅浅的水迹。右手捏起了一把铁勺,挖了最红的那一块,伸长了胳膊探到了桌子对面,笑呵呵的长长道了一声。
“老婆, 啊——”
坐在对面的陆夫人两只手落在桌上, 往前凑了凑, 张开了嘴。
“啊—— ”
甜甜的汁水在口腔中四散开来, 在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
“好吃吧?”
陆司令自己没有要尝的意思, 只是盯着老婆看着,满脸的得意。
手上用力又挖了一勺,美滋滋的给陆夫人喂了过去,上下唇一碰嘀嘀咕咕起来。
“这可是暖室里种出来的,听说以前太后老佛爷就吃这种东西。”
和他一起在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们说,东宫娘娘炸油饼,西宫娘娘卷大葱,那都是没见识的穷鬼。
陆司令上茶楼里听过,宫里的娘娘们都在冬天吃西瓜呢。
扛大包的陆大头若非坐上了司令的位置,到现在都只是听说过,冬天里能吃上西瓜这码事。
要晓得,以前陆大头以为能吃饱肚子就是地主过的日子了。
陆夫人摇着头笑了笑,暖室里的西瓜虽然稀罕,可也不是那么稀罕,毕竟暖室是打唐朝就有的玩意儿。
以前没跟陆大头私奔的时候,娘家在冬天偶尔也能吃上一回,家里头还会从暖室里买来盛开的牡丹呢。
即便外头冰天雪地,暖室里也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一派好风光。
不过看着大头得意的样子,陆夫人也就没有说破,大头喂一勺,她便吃一勺。
“司令,那要不要暖室送些新鲜的蔬菜来?”
等在一旁的管家见司令和夫人高兴,也喜上眉上,上前几步凑了上来。
伸出一根手指头,给司令比划着。
“小刺儿的黄瓜,就手指头粗细,嫩的很!”
暖室的人来送东西的时候,管家多瞧了一眼,夏天能吃上的菜,暖室里都能种出来。
香椿拌豆芽,凉拌黄瓜菜,要啥有啥。
陆司令闻言转过头,眼神陡然犀利起来,瞪着管家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错话。
“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就算现在有点钱了,也不能乱花吧!还手指头粗的小刺嫩黄瓜,香椿拌豆芽呢。
“让厨房买上三百斤大白菜,二百斤放地窖里,一百斤腌酸菜!”
陆司令瞪了一眼管家,言语之间没有商量的余地,尽是威胁的意味。
管家被司令说的退了出去,陆司令换上先前那副温柔的模样,用小勺给老婆挖起了西瓜。
“你也吃嘛!”
西瓜本就不大,陆司令又是个小气鬼,压根儿没买几个。
几勺子下去之后,都下了陆夫人的肚子,陆司令自己一口都没舍得吃。
“我不吃,都给你吃。”
陆司令嘿嘿一笑,露出了两行齐整的白牙,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他娘的是陆司令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两口子正坐在炕头上你侬我侬的时候,一股冷风从外头钻了进来,陆司令赶紧放下了勺子,将双手缩进了袖管儿里头。
转过身来看向来人,是自己手底下的一位副官,从大总统办的军校里毕业,也是陆司令手底下屈指可数的几个识字的文化人。
若是换了别人,陆司令这会儿就该骂娘了,可他一向敬重读书人,又把嘴边儿的娘希匹给咽了下去。
“怎么了?”
陆司令好声好气的朝着副官询问起来,但在看向来人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副官穿着军装,短上衣,紧裤子,高靴子,腰间还扎着一根硬邦邦的皮带。
即便套了一件长大衣,可看起来仍旧是仿佛被绳索捆绑着,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再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上穿着毛窝儿大棉鞋,身上穿着找不着腰的长棉袍,比起副官真是舒服极了。
副官上前几步,走起路来鞋底子敲在地砖上咔咔作响,走近之后也不把手里的纸张递给陆司令,自己念了起来。
陆司令也不识字,递过去还得递回来。
“建康政府那边来了电报,大总统让您把新生活运动办起来。”
陆司令盘着腿,歪着脖子看向副官,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我不是已经把男人的辫子给铰了么?”
上到八十的老汉,下到三五岁的娃娃,现在脑袋一个比一个光。
就算他们还忘不了皇帝,非要留头发,那也得好几年才能扎起辫子来,等长出来再说嘛。
摆摆手就要让副官出去,可副官把带来的报纸给陆司令递了过去。
陆司令跟副官好言好语的,没想到副官竟然给自己递报纸,明知道他不识字,这不是瞧不起人么,当即脸就拉了下来。
“啥意思么?”
副官翻开报纸,上头全是关于建康政府发起的新生活运动的报道。
就算陆司令不识字,但只要长了眼睛,对着报纸上的照片也能猜出个大半来。
“新生活运动可不只是剪辫子这一回事。”
报纸上的照片五花八门,盖厕所的,上新学的,女人穿上旗袍走上街头的……
“这不是断人家财路么?”
陆司令指着照片里的厕所,对此嗤之以鼻。
早年里的习惯,谁家的铺子外头要是有人上了大号小号,那就是给送来了金银。
盖了厕所以后,谁还给铺子里送金银去?建康的掌柜和东家们没去砸场子就不错了。
“讲卫生,讲文明。”
副官是读过书的新青年,对百姓再街面儿上随意大小便早就看不惯了,多恶心。
对于建康政府的新生活运动很是推崇,今日也非要说服大老粗如陆司令贯彻上头的命令。
“您看,大总统夫人都穿着旗袍走上街头,鼓励了许多妇女走出家门呢。”
副官指着其中一张图,相片虽然模糊,却仍旧能看个大概。
总统夫人穿着一件修身的旗袍,露着半截白生生的小腿,头发盘在脑后,戴着一根小小的簪子。
说这话的时候,副官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矮桌另一边的陆夫人。
陆司令也不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一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孤儿,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陆夫人的模样那是一等一的好,别说运城,就是换到北平去,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咱夫人要是穿着旗袍走上街头,不比总统夫人差。”
陆司令一听这话,当即抄起报纸朝着副官砸了过去,边砸还边骂。
“疯求了你是不是?啊?是不是!一天天的净他娘的说胡话!”
副官有些委屈又不能躲闪,在大老粗如陆司令的手底下做事,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结果。
“运城能跟建康比吗?”
陆司令觉得报纸不解气,把报纸丢在了地上,换了手往副官的胳膊上打。
“有什么不一样?”
副官梗着脖子,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陆司令好歹也是进步的先锋,怎么这会儿思想如此落后呢?
即便建康和运城不一样,身为‘运城王’,也该加把劲儿让运城变得和建康一样摩登起来才对呀。
“建康啥天气,运城啥天气?”
陆司令歪了一眼副官,读书读多了没安好心。
建康这会儿或许还能露小腿,运城的北风呼呼刮,百姓和市民已经穿上了棉鞋棉袄。
这种天气让我老婆穿着开衩的旗袍往街面儿上走,他娘的不是疯求了是什么?
副官闻言一愣,耳边除了司令的咒骂之外,还有隐隐绰绰的风声。
“是我没有想周全。”
副官弯下腰,知错就改,冲着陆司令和陆夫人鞠了一躬。
站起身子之后,放弃了让陆夫人穿着旗袍走上街头激励妇女们的念头,但却没有打消让司令继续新生活运动的想法。
“可这是上峰的命令,关于军队改制司令您可以不管不顾,但这种小事,不妨给大总统一个面子。”
副官不愧是读书人,凑在陆司令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真把炕头上的陆司令给说动了。
“行吧,你看着办。”
两天后,运城街头。
得了陆大头的命令,负责看着办的副官可谓是大刀阔斧。在街头搭了台子,运城百姓以为是要唱大戏,结果放的是沪上大明星的电影,新鲜极了。
放完电影后就给百姓们讲新生活运动,大家要讲文明树新风,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啦!
百姓们电影儿看的兴起,副官说啥答应啥,不顾天气寒冷,两只手揣在袖筒子里头,拖着长袍天天出来看热闹。
陆司令被副官磨的不行,便答应去给运城百姓们做个关于新生活运动的演讲。
因着陆司令不识字,副官写的演讲稿又过于注重辞藻,到了搭好的台子那边下车的时候,陆司令还没记住词。
等着看电影的百姓们见陆司令从车上下来,纷纷转过头看向他。
然而来给运城百姓做新生活运动演讲的陆司令,实在无法叫人信服。
长棉袄,甩大袖,踢里秃噜,两只手在袖筒里一踹……
若不是陆司令身后跟着士兵,百姓们还要以为来人是哪个村儿来赶集的呢。
陆司令往台上一站,看着黑压压的脑袋,将背好的词儿忘了个干干净净,瞪着眼睛用自己的话来做这场新生活运动的演讲。
“谁敢在街面儿上大小便,老子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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