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已经偷偷的竖起了大拇指,在心里头给封西云下了新的定义,有乃父遗风。
不过有一点,封西云怎么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让未婚妻去和曼丽说话呢?
人群里这会儿想法就复杂很多了,有人觉得封西云怕老婆,即便是未婚的老婆。明明养在外头的舞星都找上门了,也不敢站出来把人领进门去。
还有的觉得封西云是不敢面对曼丽,只能让未婚妻来做黑脸,去斩断和舞星的情丝。
不管怎么说,看着高高大大的封少帅竟然是个胆小如鼠的怂包。果然老祖宗说人不可貌相,言之有理有据。
封西云的身上顶着各个方向投来的鄙夷目光,更委屈了。明明清清白白了二十七年,再有四个月都二十八了,咋还晚节不保了呢。
陆沅君朝着曼丽所在的方向走,曼丽也抬脚往前迎了几步,两人面对面后,亲切的握了握手。
看热闹的人心里开始打鼓,咋不是他们想象的家花大战野花,而是亲切会晤呢?
不应该啊。
“一直没等到陆小姐的消息,李勋来急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曼丽开门见山,双手空空,根本不是来给金夫人拜寿的。
凑热闹的人支楞着耳朵,但因着曼丽的声音不大,他们站的距离也略远,听的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什么,吃不下饭。
为什么吃不下饭呢?看热闹的人以为八成是想封西云想的。
“不晓得陆小姐有没有做出决定呀?”
曼丽继续问道。
这次的句子不长,站的近的那些人都听到了,一个个的和周围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了心照不宣的坏笑。
多半是野花想住到家里去,封西云说你得等我问问家花乐不乐意。谁成想一等就是好多天,曼丽也没有得到消息,就一急之下亲自登门来问了。
众人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陆沅君的身上,想看看她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这几天忙昏了头,九天后的车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儿个便托人给李先生送过去。”
陆沅君在从百乐门回来之后,夜里就做出了决定。
自己的很多想法,如果直接扔到运城市政楼里,给李市长来做的话,多半会被指着鼻子骂。
就算是直接给了李勋来,恐怕也不会顺利。光是冀北大学里,男女教授同工不同酬这一点,她提出来了,从东洋留学归来的吴校长也跑的比谁都快,就是不愿意答应。
故而在陆沅君看来,李家父子间的博弈,对她在运城新政策的实施会有极大助益。
当然要答应李勋来,陆沅君回程的票里早就加上他的名字了。
曼丽从陆沅君这里得到了肯定的消息,喜不自胜,打心眼里的高兴。捉起陆沅君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就把她给搂住了。
搂住还不算,在陆沅君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我去告诉他,勋来一定很开心。”
这在洋人之间,亲亲脸颊告别不是什么新鲜事,算的上是比较寻常的礼节。女的亲女的,男的亲女的,女的亲男的,都很平常嘛。
从英吉利回来不久的陆沅君也没有觉得是什么要紧的问题,稀松平常点点头,轻声道了句再见。
可周围看热闹的人又没有过坐着大邮轮踏上另一块大陆的经历,即便是沪上,握手就算是新鲜了,咋还亲上了?
咦……
众人别过头,脑袋炸开一般嗡嗡的响,却不敢睁眼继续看下去了。
曼丽得到答案以后并没有要去金家宅院里头的意思,手按在了车门把手上,拽着用力向外一拉。
朝着陆沅君点点头,便钻进了车里。因着曼丽有意控制力度,车门拉开的缝隙并不大,刚刚够一个人进去而已。
站在一旁的陆沅君往车里瞧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还是张冷峻且面无表情的侧脸。
再想细看的时候,曼丽已经把车门关上,留给她的只剩了一个汽车扬长而去的背影。
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张脸,陆沅君转过身,一边往金家的宅院里走,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模糊的记忆。
“车上还有谁?”
封西云在陆沅君被门槛绊倒之前,伸手扶住了她。
“是李勋来吗?”
封西云的问话,让陆沅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想起来了。
她抬起头踮着脚,凑到了封西云的耳边。
“百乐门三楼,曼丽房间玄关上的那个相框,在李勋来照片背面的男人。”
封西云咬着舌尖嘶了一声,哇曼丽这排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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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各大报社。
封少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身陷三角恋!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一更】
“管他别人怎么看, 我问心无愧便好。”
封西云背后顶着众多探寻的视线,装作毫不在意,和陆沅君并肩朝着金家的宅院里头走去。
不论报纸上怎么说, 反正自己也要走了。沪上的百姓最多也就用他来做三天的谈资,等别的名气更大的人闹出新闻来, 也就忘个干干净净了。
故而比起自己来说, 更让他慌张的是曼丽车上的人。
“大总统的内弟。”
若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大总统的小舅子。
封西云千万般也没有想到, 曼丽竟然能搭上这样的人。摇摇头后,小声给陆沅君说了那人的身份,跟在金家的丫头后面, 来到了给他们二人安顿好的座位。
同桌的人是金家的子女, 按理说封西云是金家的外甥, 不同姓就不该坐在这里。但谁让今天办寿的人是金夫人呢, 金夫人可是姓封的。
夫人说让封西云坐在这儿,封西云就能坐在这儿。
同桌坐的都是表亲,小时候还总是凑在一起玩耍,彼此之间更不介意了。
若说真有一点介意, 那就是金家大少爷略带担忧,揪起了坐在封西云旁边儿的妹妹,自己坐了过去。
金少爷偷摸抬眼去看陆沅君,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 拽了拽封西云的袖子。
“舞星的事处理妥当了?”
封西云摸了摸额头, 刚把曼丽的事抛到脑后, 表兄就又提起来了。
“就没什么关系。”
金少爷一听这话,吊起了眉梢,硬邦邦的大头皮鞋往封西云的小腿上蹬了一下,右手握紧拳头,但把食指和中指弹出来后,隔空对准了自己的双眼。
“咋还狡辩呢?我都亲眼瞧见了。”
睁眼说瞎话,正经人可不敢这种事。
封西云百口莫辩,干脆懒得辩白,恰好有一位银行的行长端着酒杯走过来,少帅便给表兄指了指。
“别让人家等急了。”
金家少爷还想再说两句,但银行的行长已经走的近了,没得办法只好也端起酒杯迎了上去。
不过临走前也没忘记用警告的眼神瞅封西云,都不用开口,封西云就晓得表哥是什么意思。不管和曼丽是什么关系,都不能让金夫人知道。
陆沅君自从落座以后,左右看来看去,来金家的政客并不多,商户和大小银行的人却不少。推杯换盏之间,不是称呼老板,经理,便是称呼掌柜的和行长。
“你也知道,我姑父是盐商。”
封西云把陆沅君手边的摆着的酒杯撤了下去,换了茶杯过来,亲手斟上了热茶。
“这里坐着的小行长们,一般都是盐官盐商出身,和我那短命的姑父生前有些私交。”
事实上,要是金家的老爷死的早,说不定也会办个小银行呢。
不过人都死了,现在只能做储户了。
金少爷迎上去和行长寒暄了几句之后,发现这位行长的眼神儿总往自己身后飘,心思根本不放在自己身上。
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瞧见了封西云和陆沅君,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行长根本不是来找他寒暄的,金家的钱都是金夫人说了算,母亲一天不走,金家少爷就一天拿不上小金库的钥匙。
跟金少爷客气客气就得了,没有多大意思。
倒是进入行长视野中的封西云和陆沅君,两个人都死了爹,钱握在自己的手里头,是个不错的储户。
“您请便,我去那边看看。”
金少爷当然也不想自讨没趣,和行长拱拱手,朝着噪杂的方向走了过去。
行长早就等着这一刻,和蔼的点点头,丝毫不介意的模样,让金少爷先忙。
然而金少爷刚走,他就领着自己手底下的职员,朝着封西云和陆沅君的方向走了过去。
“封少帅,陆小姐。”
行长端着酒杯,跟封西云和陆沅君打着招呼。
因着行长的年纪大,两人坐着不像话,便双双站了起来。寒暄了几句之后,行长坐在了金家少爷的位置,手搭在封西云的肩膀上。
酒席还没有正式开始,这位行长就不知喝了多少酒,脸颊绯红,鼻头也红。一个人无法兼顾封西云和陆沅君二人,就给跟在自己身边的职员使了个眼色。
职员见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站到了陆沅君的跟前。封西云想扭头看看是怎么回事,被行长掰着肩膀头子强扭了过来。
“封少帅,我们银行有洋人股东,汇丰和大通两家银行的大班都是我的亲戚,你把钱存在我这里,就能把心放在肚子里。”
就算是沪上各家银行真的不景气了,他还能从洋人的银行里借一把东风。
小职员偷偷的斜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嫌弃与厌恶。陆沅君抬头看了看这位职员,忍不住勾起嘴角想要发笑,这人有点意思。
“我姓陈,敢为小姐贵姓?”
职员心里不痛快归心里不痛快,行长嘱托的正事还是要干的。
陆沅君对这人起了兴趣,用脚尖勾出了一把椅子,抬手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免贵姓陆,坐下说话,站着太高了看你我会脖子疼。”
陈姓的银行职员有些局促,不过还是坐在了陆沅君的身边。
“陆小姐,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银行的背景吧。”
职员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脸上连个笑容都不挂,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倒是字正腔圆,可陆沅君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头去。
她半边身子朝着这位姓陈的职员靠过去,压低声音,同样嫌弃的开口。
“行长们怎么虎视眈眈的盯着封西云呀?”
一副不从封西云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就不会死心的模样,眼睛里头都冒着绿光了,跟饿了不晓得多久的狼似的。
职员的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只有二十几岁,瞅着倒是比封西云年轻。
他听到陆沅君的话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双手按在膝上,破罐破摔的开口。
“可不是嘛……”
年轻职员从桌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下嘴角。力气用的不小,把下巴都擦红了一大片。
胸前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水迹,也不知这股子气憋了多久,反正今天是按捺不住了。爱咋咋地,今天不吐不快,大不了不干了。
“哈巴狗一样。”
职员开口攻击性极强,骂起了行长。
沪上的行长们大多都把目光投向了如封西云这样手里头有兵的,或是像金家这样手里有钱的。他们出手阔绰,若是哄的开心了,往往一张支票扔出来就有十万元。
多哄上几个这样的人,银行里的存款积累的又快又方便省事。
“但银行不该是这样的。”
年轻的职员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胡乱的抹了两把,自顾自的说道。
“光图近利,这样是不对的。”
行长此时酒意上头,且只顾拽着封西云说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职员在胡说什么。
“银行应该开给所有人,而不是只开给这些商贾和司令。”
似要证明什么似的,姓陈的职员随手拽住了正要上菜的丫头。
“你的钱放在哪里?”
丫头被他吓了一跳,紧张兮兮的就要往回抽手。换了谁,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第一句话问你的钱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害怕吧。
“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但能来夫人宴席的,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丫头还不能罔顾这人的面子,愣往回抽自己的胳膊。
陆沅君轻轻的拍了拍丫头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回答便好。
丫头倒是认识陆沅君,未来的表少奶奶,管家已经给每个在金家干活的人介绍过了。既然陆沅君说了,她便暂且放下心来。
答就答呗。
不过在回答以前,丫头左右看了看。倒是不怕被表少奶奶和这位客人听见,她怕被跟自己一会儿在金家干活的人听见。
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忙后,丫头弯下腰压低了声音。
“金夫人宽厚,我也存了些钱,用报纸和红布包着,藏在我放咸菜的罐子里头。”
职员一脸果然如此,跟自己想的一样,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晕晕乎乎的行长看见他站起来,终于察觉了不妥,抬起头口齿不怎么清晰。
“怎么了?”
突然站起来干什么呢?
陆沅君回过头摆摆手:“不当紧,不当紧。”
说着转过身来,拽着职员的袖子拉回了椅子上坐下,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胡来,镇定一些慢慢说。
“我听着呢,你不要急。”
职员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却还是义愤填膺,似憋着一股恶气。
丫头还要给各桌上菜,屈膝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去,只剩下了姓陈的职员在给陆沅君解释。
“银行也好,钱庄也罢,大多都不把寻常百姓的当作自己的储户目标。
甚至那些小的厂子来存钱,银行的大班还看不上呢。一个个的都想着从封西云这样人的手里搞一张十万,几十万的支票。
“而像我这样的人呢,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只能在家里头藏着。若是自己的房子还好,一旦和好几户人家一起租住在亭子间里头,那出门都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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