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就不同了,炸药该怎么藏呢?即便是炸死一个人的剂量,想来也没有法子躲过搜身,轻易的混进去吧?
吴校长以为陆沅君要问自己讨土炸弹的配方,运城周边有几个鞭炮厂,如果现在动手的话,也能做不少土炸弹。
或许威力比不上东洋造和德国造,可情况紧急,有总比没有强。但这次吴校长也没有猜到陆沅君的意图,问的竟然是他怎么藏炸药。
面露难色,吴校长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如问他怎么配土炸弹呢。
吴校长从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了钢笔,扯下了本子上的一张白纸,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是我配出来,最好用的土炸弹方子。”
吴校长把用量以及适用的人数和空间也给陆沅君写了下来,宝刀未老,笔走龙蛇一会儿的功夫,方子已经写好了。
陆沅君接过了配方看了几眼,上头的字她都认识,可具体怎么做就得交给别人了。
“吴叔叔,我问的不是这个。”
收好了土炸弹的配方,陆沅君没有被吴校长岔开了话题,又绕了回去。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世上有两件让吴校长难为情的事,一是他没在陆大头下葬的时候去看一眼,第二就是他以前如何藏炸药的。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在他死后带进坟头里 ,没成想陆大头的闺女竟然问了起来。
“吴叔叔,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但运城百姓的性命,可都押在这上头了。”
陆沅君神色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事实上,陆沅君也从没跟吴校长开过玩笑。结合今日运城街巷里突然出现的军队,陆沅君的话在吴校长听来还是很有分量的。
“你晓不晓得,我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
吴校长狠了狠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陆沅君只知道吴校长出身官宦之家,前朝败了以后,他家里也败了。看校长的模样,并不像是旗人,具体做什么官,她哪里知道呢……
摇了摇头,陆沅君低声道。
“不晓得。”
既不晓得吴校长祖上是做的什么官,也不晓得吴校长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
“我祖上三代,都是户部的官员,到我父亲这一辈,任职银库郎中。”
吴校长叹了口气,今天算是完了,晚节不保说的就是他。
银库的库兵出入库放的时候,都要赤身裸体。进了库房以后,会有官家做好的衣服给他们穿,可等做完了活计,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仍然要脱光了。
脱光了还不算,得挨个到公案前头,伸展了胳膊露出腋下。双脚需要和肩同宽,两腿稍稍弯曲,张开嘴对着公案前的大人学鹅叫的声音。
这一番检查都过了,才能离开。
按理说,这种营生谁还愿意做呢?多难为情啊。可库兵却是一等一的肥差,只有旗人能做。倒也偶尔有几个汉人,但都是冒了旗人的名进来的。
“吴叔叔,你想说什么?”
陆沅君越听越不对劲,吴校长祖上干什么,库兵干什么,跟自己的问题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然而吴校长摆摆手,示意陆沅君不要着急,答案就在后头了。
“库兵年少之时,寻得嫪毐之具扩肛,然后用鸡蛋裹上麻油探进去。久而久之,便把鸡蛋换成鸭蛋,鹅蛋,最后换成铁丸。”
若能塞十枚是两种的铁丸,那盗百两的银子便不成问题。江西锭表面光滑没有棱角,库兵们可以塞进去,再带出来。
“我和你父亲谋事的时候,身边曾有一个随从。”
别人都以为那是吴先生的书童,或是照料起居的佣人。
“他曾是我父亲手下的一个库兵。”
旧事和盘托出,吴校长脸上非常难堪。比起百两银子从后门塞进去,炸死一个人的炸药,包裹好以后,对那个库兵来说,几乎就是小菜一碟,很是轻松。
吴校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脸颊。
“后来建康政府成立,我给了他安身的钱,但他大手大脚惯了,没几年就把钱花的一分不剩,重新做起了偷盗的营生。”
陆沅君被吴校长的话惊的找不出合适的语句回答,愣愣的琢磨着十枚铁丸,或是一百两银子得有多大。
把那么重的东西塞进身体里,还能行走如常人一般?果然民间才是出高人的地方。
几分钟之后,陆沅君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那人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吴校长抬起头,脸颊烧红,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已经说出来了,别的也用不着藏。
“他在偷你爹的银子时被抓了起来,这会儿还在大狱里头关着。”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二更】
运城大狱的狱卒们万万没想到, 陆沅君走了才不到一个钟头,竟然有折回来了。
守夜的狱卒哈欠连天, 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眼泪和疼痛同时袭来, 终于清醒了些。
连忙迎上来, 站在陆沅君的对面。
“小姐还要见那个东洋人么?”
此刻大狱里头有两波人,管陆沅君叫小姐的,都是陆司令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干起了狱卒营生的。
管陆沅君叫太太的,都是封西云在运城留下的守军。
“有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偷了我父亲的银子被关进来的?”
陆沅君这次折回来,根本不是为了田中医生, 而是曾经跟随在吴校长身边的随从。
狱卒愣了一瞬, 木然的点点头。
“有是有……可小姐您找他干什么啊?”
“带我去见他。”
自己的意图自然是不能说的, 陆沅君没有回答,示意狱卒前方带路。
狱卒很是为难,一边领着陆沅君往牢狱里头走, 一边小声的安嘱了起来。
“小姐,这人是个亡命之徒,我不晓得您找他干什么, 可千万得当心些。”
大狱里头关的犯人不少,又进进出出的,若没犯什么大事的, 狱卒都很难记住犯人的模样和长相。
儿陆沅君要找的这个人呢, 被关进来已经少说有十来年了。
原本他犯的也就是三五年的罪过, 可这人进了牢狱以后,天天的不消停。
大牢里头有个词儿,叫监狱的钱袋子,说的不是钱袋子,而是犯人的□□。
对犯人来说,□□就是他们的钱袋子。寻常犯人顶多藏一点儿东西,这位不一样,烟土,银子,削的尖利如刀的棍子……
他的钱袋子仿佛是个百宝箱,什么奇怪的,你想不到的玩意儿都能变出来。
按理说这人是早该出狱的,判才判了三五年,就算司令担心他出来以后去库房里偷银子,可如今司令都死了,这点儿仇也该了结了吧?
他至今没有被放出去的原因是,从钱袋子里变出了一样武器,把别的犯人给捅死了。
三年五年变成了十年八年,十年八年又变成了二十年,想来除非运城大狱的墙塌了,否则这人是一辈子都要住在这里了。
“小姐,当心。”
停在了一个单独的牢房前头,狱卒拦着陆沅君,不让她继续向前了。
隔着铁栏杆,牢房里头铺着稻草,稻草上头躺着一个人。
牢房里没有电灯,还是以烛火来照明狱卒的手里头拎着一提灯笼,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铁栏杆,试图把里头躺着人的叫醒。
铛铛的声音响起,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老张!醒醒!”
睡梦中的犯人被吵醒,揉着眼睛抬起头,骂骂咧咧的把手掌摊开,拦住了照向自己的光。
“你给我小心点!”
犯人看着狱卒,神色凶狠。
因着他手里确有几桩人命,狱卒在被他威胁的时候,双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一瞬。
“小姐,就是他了。”
狱卒抬手点了点,转身对陆沅君说到。
听见了小姐两个字,犯人放下手朝着陆沅君看了过去。
自打进了牢房就没见过几回女人,这会儿在半夜里瞧见了这么好看一个丫头,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接下来的事情,和犯人老张想的一样,不是好事。
陆沅君把手探进了随身带着挎包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掌心里躺着一个东洋造的香瓜□□。
这东西的威力很大,据说一个□□就能要好几个人的性命。
狱卒也好,牢房里头的犯人老张也罢,一起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东西,你能不能藏?”
陆沅君往前走了几步,怕里头的老张没看清,把□□向前送了送。
犯人靠在墙上,迎着狱卒手里头灯笼的光,把陆沅君手里头的东西看了个清清楚楚。
上一回有人这么问他,还是二十几年前。可吴少爷毕竟是个男的,这会儿问他的,是个姑娘。
即便岁数大了,犯人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小姐问你话呢!老张你能不能藏!”
狱卒大声厉喝,一脚踹在了铁门上。
“能。”
犯人点点头,一个香瓜□□,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陆沅君嘴角勾起笑意,问题还没有停。
“能藏几个?”
铁栏杆后头的老张打了个冷颤,大半夜的被人叫起来,问能在□□里藏几个香瓜□□,换谁都要打冷颤。
仔细看了看女子掌心里放的□□,犯人老张舔了舔干裂的双唇。
“我年纪大了,跟以前不能比,但藏五六个,应该可以。”
年轻的时候,他可以藏十个都不带眨眼的,走路也不歪斜。
如今岁数上来了,不服老是不行的。
“好!”
陆沅君今日总算是遇到了一件舒心的事。
“若要你藏着它们走一趟,有什么条件?”
她扶着栏杆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铁栏杆后头的犯人。
“哼!”
老张撇撇嘴,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想让我去炸谁?又是一个远程革命家,自己藏在后头,只会指挥别人去做要命的营生。”
陆沅君摇摇头,开口打断了他。
“我跟你一起走。”
光让你去,我还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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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
吴少爷刚从东洋回来,侍郎大人想让儿子也到户部就职,可少爷压根儿不听老爷的。
今天也不晓得老爷说了什么,吴少爷来银库和大人好一番争执,父子俩差点揪着辫子打起来。
库兵们光溜溜的在一道长长的木板后头穿衣裳,刚裸着过了公案,这会儿凉飕飕地,再不穿衣裳,肚子都要着凉了。
别人着凉找间茅房就行,他们后头可还多多少少的藏着江西银锭呢。
“小张?你今儿头一天上工,够贪心的啊!”
几个老点儿的库兵一边穿衣裳,一遍笑嘻嘻的看着被他们叫做小张的人。
“库里的银子多了,哥哥们劝你不要心急。这会儿你十八九岁的不当回事,等过了五十试试?”
多少库兵年轻的时候太过贪心,到老的时候就后悔了,天天拉一裤子就是万贯家财也吃不消。
“我以后当心!”
小张草草的穿好了衣裳,第一个走了出去。
或许是第一天上工太过心急,他想赶紧回家把身子里头藏着的银子取出来,一出门小张就跑了起来。
咚——
他撞上了一个人,紧接着□□一松,一个银锭子顺着他的裤腿就掉了出来。
坏了……
库兵偷银子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被抓住了就是个往菜市口送的命。
小张抬起头,看见了侍郎大人的儿子,因为要剪辫子被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吴少爷。
“少爷饶命!”
他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吴少爷从怀里拿了一样东西,四四方方的,用麻油纸包着。
“这个,你能不能藏?”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一更】
许下了曾经作为库兵的老张五箱上好的烟土, 陆沅君在天亮之前把人带出了大狱,折回了陆家宅子。
老张的衣裳破破烂烂,还有被蛇鼠噬咬过的痕迹。让人带着刚从大狱里出来的老张去清洗, 陆沅君自己也换上了新的衣裳。
“我这身衣裳瞧着怎么样?”
陆沅君一夜未眠, 用冷水洗了把脸,难得对着镜子描画起了精致的妆容, 换了一身不是她平时会穿的衣裳。
旗袍紧紧的贴在身上,将胸前和腰间的曲线勾勒的异常清晰。脖颈纤长,配着她从母亲妆奁匣子里找出来的首饰。
大红的宝石,小手指一般粗细的镯子,清晨偶有凉风吹过, 陆沅君在肩头还搭了一件皮草。
陆沅君自从回运城来就赶上了司令的孝期, 从没有穿过鲜艳的衣裳。
也就是和姑爷成亲的那天, 穿了红的。可成亲那天,陆沅君还盖着喜帕,除了和她洞房的姑爷以外, 谁也没见过她穿鲜艳衣裳的模样。
“小姐?”
给陆沅君梳好头发的丫头站在她后面,双手举着梳子, 望着镜子里的陆沅君,不晓得小姐今天是抽什么疯。
“看起来像什么?”
陆沅君转过头, 镜子里的影子换成了她的背影。
丫头把梳子往身后一藏,将头撇到了另一边, 余光瞧见小姐腿上的玻璃丝袜, 小声嘀咕着。
“像…花花世界里的台柱子…”
花花世界的台柱子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但不晓得为什么,陆沅君对这个评价还比较满意。
但比较满意是不够的,陆沅君拿起手帕,擦掉了嘴上的口红,换了陆夫人那种颜色更深些的,看起来更加端庄威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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