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桦见院子里的烧烤架已经架了起来,季放在准备串肉了,覃桦忙说:“我们去帮忙吧,对了,陆冯生,”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好好珍惜机会。”
中午这顿烤肉,吃得很是尽心,大家人都很好,除了个季放,看到陆冯生时依旧摆着张臭脸,其它都很完美。吃完饭后,是短暂的休息时间,晚上就要开始上课了。张具里一直都没有露面,他好像很放心,由着几个老演员带着他们。
覃桦心里头藏了事,午觉睡得并不安宁。她知道傅延遇在这里,离她一公里外有个农家乐的院子,傅延遇说过要在这里住着写书,两人彼此间的距离很短很短,如果傅延遇有意,完全可以在半夜月下,翻墙而入,做那书生,和小姐在西厢私会。
可是,现在,小姐正在闹脾气,她刚刚和书生说,不想见书生。她把月下的长梯收起,关上了雕花木窗,别扭地坐在窗后头,纠结地想着,如果他来,要不要把窗打开,再诉诉衷肠?
“凭什么别人谈恋爱,只需要考虑性格合不合适,人喜不喜欢,我却还要考虑这些?”覃桦咬着被角,有些怨念,“前生今世?一点都不浪漫,好不好?”
简嘉在一旁已经睡着了,偶尔磨磨牙齿,闹出小耗子般的动静,她睡得这般香甜,可是睡意是不会打扰愁绪的。
“我怎么就相信了傅延遇说的话呢?明明这么不科学,却还是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下来。”覃桦心想,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这件事就是这样的毋庸置疑。
覃桦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她作为一个大三的学生,有这个胆子进《忆君逢》的剧组,和一众演员同台飙戏,是因为在看剧本的时候,她每看一场戏,脑海里便能呈现出那场戏的场景和画面,只是画面中的男女都看不清面庞罢了。她起初只是以为,自己是代入感比较好,可是等和季放搭戏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台词,但她在表演时却是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
覃桦清楚地知道,这和她还算贫瘠的舞台经验没有关系。
这大概是覃桦很快就接受了前生今世这个设定的原因,也是让她对傅延遇和自己的关系抱有不大确定的感觉的原因。
覃桦不记得前世的事情,前世对她的影响尚且这样大,她的本能和下意识都在复制前世的行为,字迹也罢,表演也罢,乃至是性格,否则,傅延遇也不会在两人都容颜大变的情况下还能把
覃桦认了出来。更何况傅延遇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的呢。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所以覃桦也不知道秦桦公主和傅长情之间最真实和确切的故事,她根本无法认定,傅延遇此生尚且对秦桦公主念念不忘,究竟是因为爱还是执念。
覃桦和秦桦,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是她,她并不愿意让傅延遇看着她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傅长情和秦桦公主的种种。这样的覃桦和替身是没有区别的,更何况,这也是挑不出刺来的替身。
你在纠结什么……覃桦是你,秦桦也是你……你为什么要吃自己的醋?
覃桦闭上眼,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傅延遇指责的话语。
这并不是恋爱该有的状态。
“可是,”覃桦心想,“或许,我喜欢上傅延遇,也和前世的秦桦有分不开的关系呢?至少,我在看到傅延遇之前,从来没有相信过一见钟情。那这样,我和他,其实也是半斤对八两吧。”
覃桦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调暗了亮度,打开了微博,把傅延遇的微博拉出来了。
傅延遇在昨天把话题改成了#傅先生写给覃姑娘的情书#,又更了两封。覃桦捂着脸,对着微博,觉得有些尴尬。情书于她来说,是一种很私密的东西,如果傅延遇想要给她写情书,完完全全可以私下写了再转交给覃桦。这样,无论是从保密还是诚意来看,都比直接发表在微博上来得更周全。
她没有再看那几封多出来的情书,直接把傅延遇的联系方式拉出来,和他说:“把情书给撤了吧。”
傅延遇大概没有在午休,回得很快:“嗯?”
“怪不好意思的。”
傅延遇回道:“我知道,可是,我那样说你又要生我的气了。”
覃桦正在敏感的时候,立刻问:“又和前世有关?”
“嗯。”傅延遇分了两次回答,“也和你有关。”
“借口。”覃桦字打得很快。
傅延遇过了会儿,才回答:“我只是想对你好,你和我在一起,让别人都羡慕你。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也要提醒你的另一半,这里还有人爱着你,要懂得珍惜。”
覃桦顿了顿,打了几个字后又删掉了,又重新打上字去,还没发出去,傅延遇已经把接下来的话打了出来。
“私心很重,三哥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女演员的名字改了,从章简沫变成了简嘉。
☆、第二十七章
“三哥的私心,我并不喜欢。”覃桦终于把话发了出去。
傅延遇盘腿席地而坐,窗帘拉得紧实,阳光都被遮挡,室内幽暗,只有他手中发着点光亮。他的后脑勺轻轻枕着粉墙,手指按在触摸键盘上,却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点什么。
覃桦的话却如泉水般发了过来,一条接一条,可见小姑娘的心思很冷静,条理极其清楚。
“我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甚至连感性的人也说不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作,心里有点事情总不愿堵着,毕竟,说清楚了,是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我说过不想谈这件事,但很显然,我一点也放不下它。三哥,我是这样觉得的,你与其说是喜欢我,不如说是执念大过于爱情,不用急于否定,你先想想,这辈子,你有没有从傅长情这个角色中走出来?你研究南秦史,接连写了两个关于南秦史影视剧的剧本,这些应该是最好的佐证了。”
“我承认,我把事情都忘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也察觉到了过去的事情对我还是造成了一点影响。于我一个已经忘却的人尚且如此,更遑论你一个还记得的呢。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应当是傅延遇和覃桦,而不是傅长情和秦桦。”
傅延遇的喉结滚动,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一个字一个字艰涩地念了下来。过了许久,也没有见下一条消息进手机,终于意识到,覃桦是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他的手捂在眼睛上,眼皮在掌心中阖上,睫毛轻轻刷过,带着几分悸动。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傅长情的时候,秦桦就与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草长莺飞,柳絮绵长,春风吹皱春水,翻起放在窗棂下的书本,顺便带来一两片花瓣,夹在掀起的书页内。秦桦穿着一条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挽着双鬟髻,脸带桃花妆,她从袖间取出一幅帖子轻轻放在书案上。
“婚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她眼角晕开的眼妆粉嫩,带着二八少女豆蔻梢头的妩媚,“三哥,恭喜了。”
傅延遇挽着广袖,站着离她两步之距,他垂下眼睑,黯淡的目光飘飘忽忽,想看秦桦,可每次当目光游离到秦桦时,又马上移开了。
“是我负你。”
话语出口,却是带着沙哑,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
“广南的女子,向来温柔体贴,很配三哥,我的眼光总不会太差的。”秦桦扶了扶鬓角,笑得素淡,“三哥正妻之位空悬许久,也该为子嗣做打算。况且,于政事上,对三哥也是很有帮助的。”她叹息了一声,道,“只是我们两个,要抵抗南秦根深蒂固的世族,终究是太过勉强了。”
“我听说,我听说,”傅长情的嘴边含着些许苦涩,“公主的亲事也提上了议程?”
秦桦顿了顿,笑着对傅长情道:“不过,彼此珍重罢。”
“珍重”二字,秦桦给得太过轻易,她可以帮傅延遇挑选正妻,可以出席他的婚礼,甚至,还能与那小侯爷成亲并诞下一双儿女。但傅长情不能,他在灯阑酒灺时,凉风扑脸时,常常在夜露中站得不知今宵。
傅延遇凝眉,低声清淡地苦笑:“覃桦啊覃桦,你以为,这辈子我还愿意载在你手里吗?”
别墅里的补习课开了起来,覃桦忙得每天都昏头转向的,倒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南秦史的老师并不是傅延遇,这更让她可以一心一意把精力放在了学习上。覃桦的文化课本来就不差,学习得很快,这当然是不包括舞蹈课,毕竟,对于舞蹈她是一点基本功也没有的,每次压腿的时候都疼得嗷嗷直叫。
覃桦也发现了,说是三个月的学习时间,但这三个月其实也不单是让他们学习的。服装定制,海报拍摄都要在此期间完成。张具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拍个人向海报,他喜欢在海报里表达故事与情感。覃桦作为女主角,占了两张海报的份额,但两张都让她感到了尴尬。
覃桦和季放,陆冯生都是有感情戏的。
新剧本拿给他们看的时候,覃桦看着自己新增的几场戏和改了的台词,纠结地咬着指甲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具里对新剧本却很满意,他说:“之前就和傅老师商量,把傅长情和秦桦的感情线明路出来,他不同意,现在终于改好了,唔,剧本就圆满了。”
覃桦扫了眼季放那张脸,别扭地想,那也得有CP感才拍得出感情戏啊。
季放大概也察觉到了覃桦不太情愿,翻完了剧本后,便说:“那正好,若即若离,也不用搂搂抱抱,总不让你为难了吧。”
这话说的,虽然也没有错,只是不大客气。季放是什么咖位?覃桦是什么身份?要说嫌弃也该是季放嫌弃覃桦,绝不该是覃桦嫌弃季放。
覃桦等拍海报时,见到了指导老师,等把动作都比划完毕后,她才放下心来,动作的确一点也不亲昵。季放坐在黑白子纵横的棋盘前,手执白子悬在空中,似乎正要落下,眉眼中带着几分决然。覃桦则在他身后,手执团扇遮着半张脸侧向而立,只是眉眼倾斜,团扇略略下移,皆朝向棋局处。
傅长情满怀热血踏入官场,愿一展抱负,实现平生志向,却偏偏被昏聩的君主随便指了个职,每日只需作诗填词,供君主赏乐便能贵为九卿之一,几乎等同玩物。他郁郁不得志,却又不甘愿如此沉沦,一连上书五折,又因此一朝被贬至无人问津的地步数年,直到秦桦在御花园中遇到他,并把灰头土脸的傅长情重新带入了官场。
可以说,傅长情变法之成果,有一半是秦桦给的。秦桦对傅长情,有知遇之恩。
拍完了和季放的海报,便是与陆冯生的,覃桦重新换了衣裳,站在绿幕前等着陆冯生打完电话,也不知道这个电话是和谁打的,陆冯生说着说着语气便急了起来,最末直接挂了电话,低低骂了声,这才走了过来。
覃桦的手中还是那把与季放指点江山的团扇,她踮着脚坐在临时搭起来的秋千上,摇着扇子。陆冯生整理了下长袍,在老师的指导下站好位置。秦桦在傅长情成亲后很快就下嫁给武安侯,《南秦史》上记载,秦桦婚后为小侯爷诞下一双儿女,更是在小侯爷死后,扬言要为小侯爷守寡,再不改嫁,由此看来,应当是伉俪情深,算得一段佳缘。
但摄影师的安排却是让覃桦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踮着脚一人晃着秋千,那把团扇却仍旧遮着面庞,只露出一双笑弯了的双眼。陆冯生站在别处,远远地望着她,他看到的是覃桦一双笑眼,却没有把那那把团扇望进心中。如此地处理,也算是同床异梦了。以覃桦看来,倒有些捏不准秦桦究竟喜不喜欢小侯爷了。至少一开始她是认为喜欢的,但半路杀出了个傅延遇不仅与她表白,还把感情线处理得这般明朗,这让覃桦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若要再细究小侯爷与秦桦的感情,《南秦史》中除了那句再不改嫁之外再无着墨,却多得是秦桦如何与傅延遇联手在庙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覃桦举着扇子笑得眼睛都累了,摄影师还在指挥着陆冯生该如何站立,手该如何放,脸上该展现如何地表情。也不知他是不是被那通电话影响的,陆冯生摆弄了许久还不得要领,渐渐有些丧气,他摆摆手,说:“麻烦,暂停一下,我缓一缓。”
覃桦把扇子放了下来,从秋千上起身,留仙群的裙摆如流水般迤逦在地。她提起裙边,露出一双缎带的绣花鞋,扇子仍旧拿在手里,才要往陆冯生那边走去,陆冯生已经转身离开了。
摄影师对覃桦说:“覃桦,先休息吧。”
“哦,好。”覃桦瞥了眼走到角落里的陆冯生又掏出了手机,才通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准备讲话时,张具里走了过去。
简嘉拿了矿泉水递给覃桦,覃桦还没有旋开瓶盖,就听到那边张具里拔高了声音,似乎很是不满,话却仍旧说得很委婉。在演艺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训斥演员早就有了套手段。正如此番,他故意把陆冯生晾在了大家眼前,叫他明白该有的态度,却又偏偏在言语上做了把控。
陆冯生低着头,一直听着张具里说完了话,这才走了回来,对摄影师说:“待会儿就拍我一个背影吧,不好意思。”说完,一转头,正见覃桦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撇了撇嘴,想说话,可又只是笑了笑。
接下来拍海报就好很多了,摄影师简单指导了一下,就完成了。
陆冯生换好常服后,一个个给工作人员道歉,挨到张具里时,张具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人在生活中总是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可你也要知道演员穿上戏服后就是另一个人了,千万不要把生活中的情绪带到戏里来。”
陆冯生说:“不好意思,张导,真的不好意思。”
覃桦在化妆室卸完了妆,出来后,看到陆冯生竟然在等着自己,被吓了一大跳,她隐隐察觉到陆冯生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覃桦左右看了看,工作室里大家在收拾器材,没人往这边多瞧一眼,至于演员和导演,都聚在海报设计师那里对最后的细节进行讨论。
简嘉过来叫覃桦,覃桦低声对陆冯生说:“等有空了再说吧。”
陆冯生低低地说:“今天可以吗?就一会儿,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吐槽几句。”
☆、第二十八章
陆冯生既然这么说了,那当然是等不久了的。正巧,张具里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家休息一个晚上明早再去别墅,把最后一段课程结束了,就要准备开始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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