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对梅景铉毫无那个意思,只是对他的弟弟梅景铄有那个意思,但这件事还是瞒着好。
她可不想孟昕误会自己什么。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部门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一个大会,会上,周主任通报了她昨晚的“光荣事迹。”大概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隐去了梅景铉当时也在场这一节。
在掌声中,周主任让她上台讲话。她上了台之后有些紧张,讲话也比较即兴——“……能鉴定出那一件漆器有问题,离不开何师傅平日对我的教导,她手把手教了我好多关于漆器的知识,所以我才那么有信心说出来……”
“对对对,好徒弟离不开好师傅。何师傅,你也上来说两句。”
顿时,人们也给与了何师傅一阵掌声。小五目送着何师傅走上台来,然而……无意一瞥,她忽然发现大会堂的最后一排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他也在鼓掌,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黑色的风衣,在黑暗中不是那么显眼。
不如他含笑的眼眸,以及俊朗的容颜那么明媚。
她扭过头,不去注意这个人——梅景铉只是在奖励自己帮助公司减少一笔损失罢了。
表彰会还没结束,梅景铉就看了下手表,匆匆离去。
小五不知道,他早在一周前就买好了今天的机票,临走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天过后,今年,她就再也没有见到梅景铉了。
宿舍里,孟昕跟她说话的频率越来越少。之前,她一直听说孟昕快要调到鉴定部门去了,这都快过年了,孟昕还是没有调过去。她也不好意思过问这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孟昕想要从修复部门调到鉴定部门很不容易。
反倒是她——鉴定部的人都过来问过好几次了:想不想调转?他们可以直接给二级鉴定师的职位。她每一次都回答:不想调部门。
看不到的人,就容易淡忘。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开始淡忘了梅景铉。本来,她跟梅景铉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一天一同出去玩根本就是一次意外。意外过后,那么就很少再有交集了。孟昕似乎知道梅景铉的近况,她也不会跟她说。
只是,一月上头,孟昕似乎害了相思病。
她料想梅景铉是香港人,家业也全部在香港,这都快除夕了,梅家兄弟也该回香港过年了。结果孟昕几个星期不见心上人,开始对着窗户发呆,发呆发呆,呆到了过年前放假了。孟昕居然不回家了,理由是:家里没有这里好。
小五很快就明白了,孟昕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过年待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碰到梅景铉。所以,她一直对那一串千眼佛珠手串发呆,期盼能见心上人一面。
看到孟昕日渐“为伊消的人憔悴”的样子,她只能无奈地叹息——有的女孩,爱起来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壮烈,恨不得一次爱就燃烧完了自己,恨不得一次绚烂过后就迎接凋零。对于这样的爱情,看起来很可怕,但深陷其中更是可怕。
这天下班回来的时候,孟昕还在凭窗瞭望。僵硬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不知为什么,小五有点害怕起孟昕了——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了锅里炖的大黄鱼——临死前上翻的眼珠子——但是劝也劝不下来,只盼孟昕能早早忘掉梅景铉才好。
爆竹声中一岁除,过新年的时候,她出门剪了个头发。
花了半年的功夫,她的长发终于留了起来。新长出来的头发又顺又密,乌黑油亮。很快盖过了耳廓,又蜿蜒到了肩头。轻轻一束,就是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辫。对着镜子照一照,倒映出来的少女巧笑倩兮,有着十分青春靓丽的十七岁。
午夜,上海外滩上的钟声敲响了十二点。她默默许了一个愿望:来年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第19章 横亘
与此同时。
香港市中心的时代广场上,新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刚刚返回到香港的梅景铉回到了位于尖沙咀一带的家中。
他本来并不打算回家过夜。作为香港博物馆的研究员,他已经习惯在博物馆的修复室里过除夕。只是爸早上提到了一句晚上想见他,所以他才赶了回来。只是,他差点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后母。一个常常会对别人说三道四的后母。
“小铄,老爷子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早上居然打电话让梅景铉他回来吃饭……”
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从客厅传出,梅景铉刚踏入玄关。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妈。”这是弟弟梅景铄的声音:“哥都多久没回家了?爸喊他回来吃饭很正常。”
“正常什么呀!你哥就像他外婆,哎吆,性子都不正常的很。那老太婆简直神经病一个……”
“妈,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管家这时候才发现了他,走过来规规矩矩地问道:“大少爷?您有什么事?”
梅景铉没有走进客厅,只是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凌晨:“爸他睡下了?”
“是。”连这个管家都客气得很,仿佛他不是这个家的大少爷,而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好,告诉爸:我明天再过来。”说完,梅景铉就离开了这个“家”。
出了门,他就从车库把车倒了出来。绿灯亮了,他推进到了三挡,双手打着方向盘,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绮丽霓虹,车厢内没有开灯。
其实,今晚在家听到后母的闲言碎语,梅景铉一点都不意外。这个女人极度爱财,也极度排斥自己这个第一继承人。
这个老女人的闲言碎语,也是他逃离家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顾忌着他外祖父的势力,他确定,后母和弟弟梅景铄两个早把自己的家产都吃透了。
他的外祖父姓孙,曾经是上海最大的古董商人,身价数百亿。在自己一岁那年外祖父去世了,老爷子名下的财产就全部划分给了自己。所以,别人都说他是含着数十亿身家出生的大少爷。外祖父的那些精通生意的属下,至今也只听他受用。
但是后母和弟弟的“胃口”太大了……
回到了单位,梅景铉进了公寓,茶水都是凉的。还得自己烧一炉子的开水。
他把煤气点燃,淡蓝色的火苗就舔舐着黑黢黢的锅底。趁着这会儿功夫,他把桌上的一件明代万历的青花乳足炉进行了修补。但刚刚把熔化的铜条置于钢铁制成的筛格上,手机就响了。他接到了电话,不是关于节日的废话问候语。
“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人叫做吴墉,是他外公以前的得力干将。鼎盛时期,这个吴墉在江苏有数百间古玩商铺。
这不,吴墉又是老生常谈的话:“少爷,我到上海来了。荣叔,复卿,还有张广发他们也到了上海。咱们的意思,还是以少爷您马首是瞻。现在二少爷把持着内地的古玩市场……这不要紧,只要大少爷你说一句,兄弟几个再为你拼个二十年!”
“吴叔。”梅景铉带着几分客气,但也不失少爷风度:“老爷子现在不让我碰上海的生意,你们的热心未免用错了地方,还不如联系我弟弟去。”
“大少爷……”那边吴墉叹了一口气,却也是无奈:“你不知道,二少爷他向来排挤我们这些孙家留下来的古玩商人。和盛拍卖,别的古董商收取10%的佣金,却收我们20%的佣金!而且二少爷动不动就把我们的参拍品撤下,或者造谣说我们言而无信提供的是高仿品……这不,老东家留下来的古玩店都关了一大半了。都是被二少爷排挤的!”
梅景铉沉默了,弟弟做的这些事他也都知道。只是没料到影响这么坏。
“还有上海的福佑楼。”吴墉继续诉苦道:“福佑楼可是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老东家给的陪嫁!可是现在你去看看,福佑楼上上下下都是二少爷的人!”
这个梅景铉更知道——去年,他亲自去了福佑楼考察。结果,除了那个周主任,福佑楼里的人都不认他这个大少爷了。也忘了,他们的主子排行第几。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梅景铉走到了火炉边关掉了煤气。里面的水早已经沸腾不已。
端着热水走到了沙发前,他订了去上海的机票——
看样子,那个“福佑楼”他还是不能善罢甘休。
五日后,上海。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初五的时候福佑楼下发了年终奖金。
本来大家的奖金都是按照工龄分配的。可小五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刚刚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居然拿到了八万还多的奖金!
周围的人都羡慕的不得了,个个都说她是下一代的周师傅了,一级古董修复师的职称也快要收入囊中。
今儿心情特别好,她就想去买东西。但问孟昕要不要一起出门,孟昕果断拒绝了她:“我还要学习。”
厚厚一叠古董鉴定的书垒在了面前,孟昕好像跟她耀武扬威一样。小五叹了口气,彼此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她也不是故意贬低孟昕。眼力劲儿相差太大,这就是最大的实力差距。于是道:“那好,孟姐姐,我待会儿给你带桂花鸭。”
大过年的一个人买衣服甚是无聊,路过济源斋她便进去坐了坐。
一名服务员引着她进入了古董修复室,沈老师傅正在里面工作。
“沈爷爷,这是我给你买的正山小种红茶,武夷山产的,您喝喝看。”
“好孩子。”沈遇安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他洗干净了手,过来泡茶的时候又细细打量了一眼她:“小姑娘长大啦,漂亮的爷爷都快认不得了。”
她赧然一笑:最近好多人都夸她长漂亮了,这还多亏了最近一段时间伙食好。这不,本来小五面黄肌瘦的,经过这半年的调理,如今皮肤白了,个子长高了,连五官都精致了不少。加上她新弄的长直发造型,看上去还挺有模有样的。
喝完了茶,小五忽然想到一事,搁在心里想问如今一吐为快。
“沈爷爷,我听我爷爷说他还有几个师兄弟。那爷爷的师兄弟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沈遇安叹息了一声:“哎,这事……除了你爷爷以外,这些年我就没见过其他几位师兄了。”
小五吃了一惊,看沈遇安面有悲戚之色,知道触动了老人家的心事,于是换了一个话题:“我常常听爷爷说,陈老师傅在文物修复方面出神入化……那陈师傅她修复的那些古董现在摆在什么地方?”
沈遇安想了想:“师父她修复的古董数以千计,大多收纳在江西博物馆里头,还有一些国宝级的文物送去了北京和沈阳的故宫。我们上海这边的博物馆里有一件古月轩的乾隆官窑珐琅彩玉壶春瓶就是师父在1977年初的时候修复的。”
“古月轩?”她来了兴趣:所谓的古月轩是瓷器装饰技法的一种。又称“瓷胎画珐琅”,后人称“古月轩”,国外称“蔷薇彩”。盛于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时期。说白了,古月轩就是当时宫廷内的高级瓷器观赏品。
现在能看到的古月轩瓷器都是文物级别的古董,拍卖价也少说百万以上了。
不过更稀奇的是,居然有一件古月轩是陈归宁亲手修复的。
离开了沈家,小五就打车去了上海博物馆去看看这件古月轩。
很快到了上海博物馆,进入明清瓷器专项馆,她就看到了那一件清乾隆款的玉壶春瓶。只见这玉壶春瓶细颈鼓腹,小巧玲珑,造型高雅端庄,简洁而优美。果然是一件古月轩的真品。
周围的人流如织,她悄悄把背包里的阴阳尺拿了出来,偷偷比划了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道这阴阳尺是概率性连接阴阳吗?她有点气馁。
“陈师傅。”
却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呼唤。她吓了一跳,手一滑,阴阳尺“啪嗒!”一声就落在了地上,周围熙熙攘攘,反倒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最大,咳咳咳,她赶紧弯下腰捡起阴阳尺。
“陈师傅。”那个声音又陆陆续续响了起来:“好久不见了。”
小五等周围人走了,才问玉壶春瓶道:“是你跟我说话吗?你怎么知道我是陈师傅?”
玉壶春瓶告诉她:“阴间的东西看的也是阴间的魂魄,我看你,就是陈归宁的一缕冤魂。”
“嗯……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我在1980年的时候就到了上海博物馆。”
“那你知道这一把阴阳尺吴青梁怎么得到它的吗?”
“这一把阴阳尺……是四十多年前,你收的那几个徒弟盗墓的时候从一座王陵中挖掘出来的。中途,吴青梁被一个姓孙的人所骗,丢了阳尺只剩下阴尺。又把尺子交由他的师弟张云坤保管。后来你把这一把尺子从张云坤手上要去了。”
“是吗?那阳尺现在在什么人手上?”
“阳尺在姓孙的那个人手上……对方也是个盗墓贼,后来好像去了上海……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之前我听说:阴阳尺里面有个阴界之门,这是真的吗?这个阴界之门是什么东西?”
“是真的……你能跟我说话,这就是打开了阴界之门的一个小角落。不过通灵阴阳只是一小部分,如果你能好好使用这一把阴阳尺,还可以让活物下阴间,这就是大的阴界之门……大的阴界之门开启之日,势必也会引起另一轮动荡。”
“什么意思?!”
但这古月轩忽然答非所问:“啊!我看到了你的身后有个影子……那是谁的影子?!”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后面空空荡荡的。
就在这时,古董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了。小五连忙举起阴阳尺靠近了玻璃展柜,但这一件玉壶春瓶始终再也没有开过口。她还有许多想问的——什么身后的影子?影子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张云坤杀了陈归宁?!然而,阴阳尺和玉壶春瓶就再也没有回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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