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迟稚涵很迅速抓住胸前那块毛衣开始擤鼻涕。
“我好了。”齐程拍着迟稚涵的背,“抑郁症,转为轻度了。”
因为不敢相信,他撑着快要虚脱的身体坚持又做了两次检查。
结果仍然是轻度。
“嗯。”迟稚涵开始打嗝。
“但是社交恐惧症,比十年前发病的时候更严重了。”齐程声音仍然很轻,他很累,但是却忍不住想说话。
他好了,最近几天经常觉得胸口那块压着的巨石消失了,原来不是幻觉。
轻度抑郁,都市里面大部分成年人都有。
只是自我调节,就能解决的小小心理病。
“……嗯。”迟稚涵觉得自己快要被眼泪呛死了。
“赵医生说,抑郁症转轻,应该是因为你。”温温柔柔的语气,低头看着迟稚涵又在毛衣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赵医生还说,社交恐惧症病症加重,应该也是因为你。”
这下,这个进了屋子后一直不愿意正视他的女人终于抬头了。
她刚刚开始哭,眼皮还没有开始肿,眼角微微上扬的圆眼,红红的鼻尖以及因为抿着嘴哭变得更加红润的嘴唇。
不开口说话的话,很梨花带泪。
可是她开口了。
打着嗝,话都说不清楚却仍然坚持要说。
“我今天……以为你要死了……”了字因为哭的太豪迈飘到了很远的音阶上,“吐成那个样子……”
“我……都说了是社恐反应了。”齐程哭笑不得,没想到她打算从那么远的地方开始算账。
“我又不懂心理学!”歇斯底里。
她哪里知道社恐应激反应是个什么鬼,和抑郁症相比哪个轻哪个重!
“……”齐程那么一点点因为抑郁症转轻度后的伤感,也被迟稚涵歇斯底里嚎哭的样子给蒸发没了。
知道他这件毛衣应该彻底泡汤了,干脆拍拍自己的腿:“上来抱着,我今天又没力气了。”
半撑着,也累。
看着那个哭到快缺氧的女人手脚特别灵活的钻上来,很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的大腿,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迅速的钻了进去,抱住他的腰,爪子很顺手的伸到他肚子上。
……
“对面还有人……”齐程无奈,他们还没结婚,这样被齐鹏齐宁看到总归不太好。
“齐宁去赵医生哪里接她老公了,齐鹏应该……”迟稚涵想了一下,“他哭的比我还严重,所以应该没脸进来了。”
“而且,进来就进来。”哭哭啼啼嘟嘟囔囔的,“我才不怕。”
……
她手很暖和,贴在身上也舒服,最关键的,上了床,她似乎就开始不哭了。
“你好了。”她埋着头,瓮声瓮气。
“嗯。”齐程拍拍她的头,看着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又把头往被子更里面钻。
“可是,不真实。”把自己埋得密不透风的迟稚涵好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响,正好够两个人听见。
感觉她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大约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宁愿憋着气也不愿意把头伸出来。
“我也觉得不真实,所以我多测了两次。”齐程半躺着,看着盐水瓶里的水滴,“都是轻度。”
迟稚涵不说话了。
“……会,变回去么?”她忍了很久,才问出声。
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干涩。
赵医生似乎说了很多,她只记得了变好和曙光两个字。
“不会。”齐程这次回答的很快,甚至有些斩钉截铁。
迟稚涵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你在,我不会。”他低头和她对视。
知道她绕了一个大圈,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他回答的特别认真。
她应该有些别扭,之前在车里他吐得太凶,叮嘱的时候有点急,只挑了几个重要的字眼,没想到那样的氛围让她误会了。
听到她说会和他一起死的时候,他心里就知道,他应该不可能会自杀了。
心里,终于有了放不下的人。
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他当宝。
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满是信赖。
他的世界,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下一步,只剩下了如何走出去。
***
挂完了水,迟稚涵红着脸送走了赵医生和一样红着脸的齐鹏。
他们方案聊了很久,似乎有部分还和她有关系。
赵医生说自己二十四小时没睡觉快要猝死了,齐鹏则需要赶回去换班照顾爷爷,所以这个方案迟稚涵一个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与她有关系的,赵医生迟早会找她。
最难走的都走过了,剩下的她倒是也不急了。
小洋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挂完水后精神好了很多的齐程在床上学着她那样,张开手臂,对她划拉了两下。
迟稚涵蹦跶上去抱住。
蹭了好几下,突然抬头。
“社恐变严重,为什么是因为我?”缓过神来的迟稚涵终于开始消化齐程刚才说的话,反射弧长的齐程都快要忘记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齐程沉默。
“我……没有社恐啊。”迟稚涵挺委屈。
“赵医生没找你聊方案么?”他问的有些奇怪。
“……他说累了下次。”
“……哦。”齐程哦得有些咬牙切齿。
“怎么了?”迟稚涵奇怪。
“没事。”把她的头摁回去,用了百试不爽的一招,“补个觉吧,我有点累。”
他才不要把治疗方案告诉她,因为他也不同意。
由着那位精力旺盛的医生折腾吧。
睡意袭来的时候,齐程迷迷糊糊的把迟稚涵搂得更近了一点。
他想了十年的关于治愈的希望,这一次,实质性的有了突破。
可是,今天却过得很平淡。
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平淡。
反而,多了更多的安全感。
☆、第五十六章
迟稚涵第二天, 把齐宁给她的照片交给了齐程。
“帮我看看她过的怎么样。”迟稚涵咬着嘴唇背着手站在离齐程两米远的地方,见他打开文件袋, 就立刻背过身。
照片就只有十几张, 还附上了两张近况说明和联络方式。
齐程看的很慢,看完后放回文件袋, 封好, 向前走两步从后面递给迟稚涵,揉揉她的头。
“应该过得不错吧?”迟稚涵低头看着两人的脚, 她买了几双情侣拖鞋,清一色的粉蓝粉红。
“嗯。”齐程应了一声, 把迟稚涵转过来跟他面对面, “慢慢来。”
她想妈妈, 又不想看到妈妈成为别人的妈妈,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确定她过的好不好。
迟稚涵点头。
“等你想见的时候,我再想办法。”齐程又揉揉她的头。
迟稚涵继续点头。
“其他人, 说你妈妈不好,是因为她抛弃了家庭, 但是她还是你妈妈,你想见她,是正常的。”
“你不卖房子, 不想孤零零的,都是正常的,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
迟稚涵抬头,垫脚, 示意齐程蹲下来一点,然后用手抓住他两边的耳朵,晃了两下。
“我不孤单了。”骄傲的语气。
“以后不要用赵医生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气哼哼的。
他很烦,自己只是点了两次头,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你头发很长了要不要剪?”都快盖住眼睛了。
他不见外人,这么多年了头发大多都是自己或者家人帮忙剪的,有时候懒,会干脆等到长的快要能扎起来的时候一次性推成平头,发型常年很任性,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无所顾忌。
齐程站直,耳朵红了,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的白。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问的小心翼翼。
她似乎不喜欢自己能猜到她想法的样子,他家里的人,也经常会开玩笑一样的抱怨他的敏感,因为几乎没什么事是真的能瞒住他的。
他从小就敏感,很容易看出别人的喜怒哀乐,这不算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因为这样,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迟稚涵活得透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很多事情往往还没等他开始猜,她就已经主动说出口了,所以,他以为她是不介意的。
他们最近感情进展的很快,一开始小心翼翼互相试探的阶段过去了,他似乎也有些得意忘形了。
“确实,是我太敏感了。”齐程自己下了结论,拍拍迟稚涵的头,“以后不会了。”
“……”迟稚涵又想揪他耳朵了。
“你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拽住下完结论就想去画室的齐程,迟稚涵歪着头,眼睛笑眯眯的。
凉飕飕的……
“……揪吧。”齐程认命的弯下腰。
虽然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但是她眼底的怒意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出来的。
只是多少有些难过。
性格问题是改不了的,不是自己要求自己不要敏感,就可以假装看不到的。
而且,他也确实,想法容易悲观,不够积极。
现在抑郁症变成了轻度,他正在慢慢的变回正常人。
而迟稚涵,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作为正常人的齐程,其实不怎么吸引人。
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很久了。
迟稚涵一直没有踮起脚揪他的耳朵,在他的表情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之后,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齐程明天开始减药,今天本来是不应该让他的情绪出现太大起伏的,所以迟稚涵一直忍着没去吻他。
但是还是没忍住。
这么难过黯淡,委屈巴巴的表情。
连接吻,都是被动的,被动的贴了上去,被动的张开嘴,舌尖碰触的时候,他吞咽了一下,然后避开了。
他在拒绝迟稚涵的安慰。
因为这个吻,让他心里更加恐慌。
人性是很奇怪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可以共患难,但是等到灾难过去,因为灾难产生的吸引力就会变小,最后渐行渐远。
他很怕这样。
就像他心里其实,很怕自己真的彻底痊愈,不得不回归社会的样子。
迟稚涵并没有结束这个吻,他避开,她一点都不急。
耐耐心心的,细细致致的一点点的磨着他的嘴唇,眼睛闭着,嘴角微扬。
齐程一开始僵直的身体动了一下,两手放在身侧,克制的握成拳。
迟稚涵最近喜欢烤甜品,身上香甜的味道透着奶味,呼吸轻轻的,每次他舌尖躲开,迟稚涵就会发出不满的咕哝,上扬的语调,软软甜甜的声音。
很难抗拒的香软。
而且,除了做饭,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耐心专注的样子。
心微微的软了。
她很认真的想要安慰他。
舌尖微微的动了下,碰触到迟稚涵的,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捏紧,终于在迟稚涵又一次更用力的搂住他的脖子的时候,搂住了她的腰。
然后迟稚涵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睁眼,直直的看进齐程的眼底。
咬的有点用力,迟稚涵很喜欢欺负他,但是从来没有用过力,更像是肢体碰触。
但是这一次,她用了力。
咬了,就迅速松开,掰开齐程的手,进了厨房。
“晚上吃草吧,我给你加点土。”看都不想看他。
她就只是因为心思被看穿那一瞬间有点羞涩而已,齐程就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
到最后吻都不敢吻了。
搂着她手居然还在抖。
就算知道他想事情容易想太多,社恐本身也和太过频繁的自我批判太多有关,齐程应该在健康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性格。
但还是无法忍受他黯淡的表情。
患得患失这种事,真的更适合她这样个性的人来做,撒撒娇,讨个承诺乐呵呵的就过去了。
齐程,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而且,他永远不会主动说。
***
晚餐,当然不可能真的吃草配土。
实际上,迟稚涵为了庆祝齐程抑郁症转轻,明天开始减药,还到对面烤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齐程知道。
他早上还因为胡萝卜蛋糕这个名字在心里嫌弃了几分钟。
她还让司机帮忙买了不少菜,他现在只要不暴饮暴食,忌口的东西慢慢少了,所以这一餐,可能比年夜饭还丰盛。
一整天都好好的。
然后到了下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被迟稚涵丢在客厅的齐程一直站着没动,看着迟稚涵在厨房里把肉切成薄片,勾芡,放到一边,做他点的糖醋里脊。
不能吃油炸的,所以她用了空气炸锅。
然后洗干净鲈鱼,很熟练的两边切口,放好佐料准备清蒸。
她动作流畅,厨房里散乱的材料一点点的变成了一盘盘摆好了的食材,还没下锅,颜色搭配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齐程抿嘴。
第四个菜了,她还是不肯看他一眼。
他站的,腿都开始酸。
锅里面炖的玉米排骨汤开始沸腾,迟稚涵低头在剁瘦肉碎,下意识的看都没看就想直接用手去拿盖子。
碰到水蒸气的时候嘶了一声。
她昨天在对面手指被烫红了,早上起来刚给她擦了软膏,结果马马虎虎的又被烫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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