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辰点了点头,从书生手上接过那把木梳,牵着纪敏,要去镇尾的民屋。
大树的黄叶,在屋前撒了一地。走来民屋,门吱呀一声,被蓝星辰推开。
纪敏跟在身后,见的院中大大小小的水缸,杂乱地摆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闻得人有些恶心。
蓝星辰回头,小声道,“小心。”
纪敏点了点头。
院子里星星点点的月光花,散落在地上一角。蓝星辰走去那月光花旁边,拈起来,仔细看了看。
那幽暗的窗口,忽地闪过一抹白影。纪敏忙跟来蓝星辰身边,指着那窗楞道,“有人!”
蓝星辰将纪敏拉到身后,小心走进了客堂里去。
屋子里一片暗灰的颜色,只见得桌上满是伤痕的瓷瓶中,插了一束明黄色的月光花,似是屋里唯一的颜色。那花瓶旁边,放了几碗黑色的液体,蓝星辰端起药碗,嗅了嗅,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二人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美妙如山间清泉,又如秋日和风,“你们来干什么?”
抬眼看去,正是那面目吓人的花姑娘。嘴上说不怕,可纪敏却不自觉地往蓝星辰身后躲了躲。
蓝星辰从身上掏出那把木梳,递给来人道,“花姑娘,我们想来问你些两年前,有关慕百年的事情。”
“他?”花姑娘接过那把木梳,看了看蓝星辰道,“你们要问什么?”
“昨夜里,不知花姑娘是否看清楚了,我家奴阿常的长相,与当年的慕百年很是相似?”
花姑娘道,“不是像,他就是慕百年。”
“人有相似,花姑娘怎么如此确定?”
“那年慕百年来我镇上避难,是我收留了他。他那时,浑身都是血,背上和肩上都是伤痕。其中一道,在手腕上,我清楚记得,为他清理那道伤口时的样子,他的右手,差些因为道伤废了。你们来镇上的第一日,我便认出了他手上那道伤痕。”
蓝星辰眼里有些讶异,接着问道,“那两年前,可是他杀了齐天福?”
花姑娘放下手中的木梳,看向门外,“我只知道,镇上的人见他满身是血,从镇长家中跑出来,又发现齐天福在家中暴毙。便都以为是他杀的。”
蓝星辰忙问道,“只是以为?可并没有人看到他杀人,对不对?”
花姑娘嘴角一弯,冷笑道,“就是他杀的!”
蓝星辰道,“怎么说?”
“我亲眼见他,将匕首刺入齐天福怀里。”
“什么?”纪敏急道,“你骗人,阿常不是这样的人。”
花姑娘眼睛看向纪敏,“我没有骗你。”
纪敏还要与她争辩,手却被蓝星辰拉住,“敏敏,你别急。”转而问花姑娘道,“花姑娘,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看见过慕百年杀了齐天福?”
“就我一个。”
“可慕百年,为什么要杀齐天福?”
“齐天福不是什么善辈,他们什么时候结的仇,我不知道。”
蓝星辰问,“哦?那花姑娘可知,镇上有谁知道,这齐天福和慕百年之间的过节?”
“我与这镇子上的人,走动不多,公子不妨去打听打听。”
蓝星辰叹气,“如今也只能这样。”忽地转念一想,又问道,“那花姑娘可知道,慕百年当年是被什么人伤了,才逃来了黄花镇?”
花姑娘叹了口气,道,“他那时不愿多说,我也没有多问,只是隐约听他提起,那日他来的时候,全家都被人杀了。”
“阿常真是可怜。”纪敏感叹道。
蓝星辰却接着问来,“花姑娘可还知道什么别的?”
“他是你的家仆,你为何问我?”
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袖子,“两年前,阿常曾是我的一位客人。花了大价钱,洗去了他之前所有的记忆。他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求我留他在身边,当作家奴。我有个规矩,不问客人过往。因此,他来找我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纪敏惊讶,“怎么会?你可以洗去人的记忆?”
蓝星辰点了点头,“你可记得,那日韩灵犀带那女人来我医舍闹事,我也是用的同样的伎俩。只不过,药材用得少,使她失忆的时间短些罢了。”
纪敏却固执,“可我不相信,阿常会杀人!”转而又问花姑娘道,“花姑娘,你真的看到他杀了人么?”
花姑娘点头,确定道,“真是。”
纪敏转而问蓝星辰道,“你也觉得阿常会杀人?”
蓝星辰答道,“敏敏,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阿常到底有没有杀过人。”
纪敏疑惑,“阿常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个善心的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和他相处这么久,竟都不相信他。”
花姑娘冷笑道,“善心人,就不会杀人了么?姑娘未免太天真了。”
蓝星辰追问道,“看来花姑娘,对阿常还有些别的看法?”
花姑娘又看向那月光花,“我对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虽是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可他原来也是个寡言的人。”说着,走来那瓶月光花旁边,摆弄了一番花朵,道,“如若你们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我还要清静清静。”
二人却也不好再多留,蓝星辰道,“好,多谢今日花姑娘告诉我们这么多。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花姑娘微微点头,作了送别状。
蓝星辰拉着纪敏,匆匆出了院子。
纪敏跟在身后,走得不情愿,“我怎么觉得,花姑娘该是还知道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再多问问?”
蓝星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拉着纪敏的手道,“再问,怕是她也不会说了。”蓝星辰道,“我们再去跟镇上的人打听打听。”
纪敏认真看着蓝星辰,忧虑地点了点头,“嗯。”
可不知为何,忽地天地有些旋转,分不清楚方向来,一个失神,差些倒在地上。
手边一把力道,被蓝星辰扶住,揽进怀里。
蓝星辰皱了眉,握着纪敏的脉搏,探了探,急忙道,“我们先回蔡家。”
听得他话完,脚下一轻,被他拦腰抱住,径直往蔡伯家中奔去。
眼前天旋地转,颜色变得美妙,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蓝星辰急促的呼吸,在耳边,方才感觉到真实的世界,细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花姑娘那屋子中,有些淡薄的幻药气味,你在那屋子里,呆了那么久,怕是受不住了。”
“那…你怎么没事?”
“我这些年,闻的幻药不少,自是比你耐得住些。”
被他抱回了房中,盖好被褥,便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着。隐约觉得手背上,有些被针刺的疼痛,恍然睁眼,那人眉头正皱在一处,给自己施着针。
纪敏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我…会不会死啊?”
蓝星辰细眼一钩,对上纪敏的双眼,笑道,“不会有事,我在。”
听得他这样道来,方才安心许多。半晌,额间传来一阵热度,蓝星辰的气息,在面上轻轻扑来,被他吻在额上,听得他道,“你安心睡会儿吧。”
梦中天色微暗,可色彩却是五光十色,十分绚烂。清风和丽,这里便是霞光仙境。
脚下是万丈的悬崖,有颗黄花树在身边摇曳,吹着清风,低下头,对布袋里的小白蛇笑了笑。蹲下身,将它从布袋中拿出,放到地上,笑道,“小白蛇,这里就是霞光仙境,美不美?”
小白蛇转眼,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又回头过来,对纪敏温顺地吐了吐信子。
忽地一道白影,有只白鹤从天边划过,纪敏几乎没有看清,它的样子,直到它出现在眼前,纪敏的心,方才忽地提上了喉咙。
不好,小白蛇。
白鹤长翅一展,在面前盘旋,发出清澈的鸣叫,对纪敏脚下的小白蛇,虎视眈眈。
一个俯冲,白鹤竟向小白蛇飞扑过来,要将它叼走。
身后宝剑,赫然腾空,向那白鹤刺去。
白鹤闪躲,哗哗两声,将宝剑击落下了悬崖。白鹤转身,又向纪敏和小白蛇扑来。
不行,小白蛇要是被叼走了,一定会没命的。
纪敏用身子作挡,护住白蛇,却被那白鹤长翅一撩,步幅不稳,落入了身前的深渊之中。
黑暗袭来,漫长的黑暗…
睁眼开来,纪敏只觉得喉咙作干。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往桌子那边的茶桌旁,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头还在疼,似是还有些发热。
扶着额头,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蓝星辰呢?
倒着茶水的手正在发抖,将茶杯缓缓端到嘴边,嗦了一口,方才安定了几分。
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三下。那山泉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纪敏脑海中倒影的,却是那张被烧伤的脸,“姑娘,我能进来么?”
花姑娘?她来做什么?
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开了门。
宽大的斗篷中,伸出花姑娘一双白皙瘦削的手,端着一碗白花花的汤药,对纪敏道,“姑娘,你去了我的屋子,该是受了些幻药的影响。这,是解药。”
第18章 遭人算计
“解药?”纪敏重复着花姑娘的话。
头重得很,蓝星辰呢?怎么还没有回来?纪敏扶着额头,右手却被花姑娘扶住。
花姑娘灵澈的目光看过来,让人有些出了神,“姑娘该是幻药的药力还没醒,我们先进去坐坐。”
被她扶到桌前,坐了下来。花姑娘将手上的汤药放到桌上,推到纪敏眼前道,“姑娘,你喝了这个就该好了。”
花姑娘的药,能喝吗?纪敏心中打鼓,“我…还是等星辰回来,给我看看。”
花姑娘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姑娘不相信我。”
纪敏忽地有些内疚,花姑娘怕也是好意,看自己病着,才特地拿解药来。
半晌二人无话,花姑娘起身要走,“我还是先回去了,这药,姑娘不想喝就倒掉吧。”
纪敏心软,拉住她的手道,“花姑娘,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
花姑娘将纪敏的手抹开了去,“也不怪姑娘你这样想,姑娘定是介意我的相貌。”
纪敏辩解,“没有,花姑娘,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说着,又重新拉着花姑娘的手道,“花姑娘的眼睛其实很是好看,若不是…那场大火,该是个大美人才对。”
花姑娘忽地低下头来,似是十分哀伤。
纪敏方才反应回来,自己这样说,定是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对不起,我…提了你的伤心事。”
花姑娘道,“姑娘客气了,是我太过小气。”
纪敏忽地想起什么来,走去自己的包袱旁边,拿了些胭脂水粉回来,“花姑娘打扮一下,该会是很好看的。”又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说着便出房门,打了盆水回来。
给花姑娘擦完脸,举起眉笔,正要帮花姑娘画个好看的妆容。她却忽然躲开了去,“要做什么?”
“当然是打扮拉。我们青阳城里,有位陆四娘,过她的手打扮过的人,再不好看,也会变成美人的。纪敏不才,跟她学过一些。”
花姑娘犹豫,“可我这副样子…”
纪敏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真的!”
远山黛轻描了眉,又用胭脂在眼角按上了粉红色,包袱里遮脸的丝巾取出,帮花姑娘遮了烧伤的面庞。剩的一双眼睛灵动媚人。纪敏甚是满意,又从一旁拿了镜子来,举到花姑娘面前,“你看!”
“不要!”花姑娘不自觉地去躲,自从面庞烧伤以来,不要说镜子,就连一盆水,都不敢往里看自己。
纪敏却道,“花姑娘,你看看,跟你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花姑娘方才颤颤巍巍地,看进了纪敏拿来的镜子里。看着那副面孔,惊讶得出神了,半晌,方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自己了。”
纪敏笑道,“以后啊,你就这样打扮,每日出门,也不必躲在斗篷里了。不识的人,定会以为你是个仙子。”
花姑娘却有几番不舍,将目光从镜子里的自己挪开。纪敏送上方才用到的胭脂水粉,“花姑娘,这些送给你,日后出门,都要美美的。”
花姑娘接了那胭脂水粉过去,摸索了一番精致的外壳,灵动的大眼,在纪敏面上扫过,“姑娘心思好,阿花谢过了。”
纪敏一笑,握着她的手道,“花姑娘也是心善的人。”
可花姑娘却冷笑了一声,“哼,心善。”低下眼眉来,扫在桌角一处缺口上,“心善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木牌,递来道,“姑娘送我这些东西,我甚是感激,无以为报,这木牌自幼跟着我,能保平安。如若姑娘不嫌弃,便收下吧,就当我报答姑娘今日的恩情。”
纪敏却也不好推却,接了过来,那木牌是老檀做成,拿起在鼻子前嗅了嗅,颇有有怡人的气息,“那便多谢花姑娘了。”
二人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蓝星辰端着药碗从门外进来,见着二人的模样,顿时皱了眉头,闪来纪敏身边,将纪敏的手,从花姑娘的手中抽了回来,“花姑娘怎的忽然到访?”
花姑娘面上纪敏忙帮着解释道,“花姑娘是来给我送药的。”
“哦?送药?”蓝星辰怀疑着,目光扫到了桌上那碗白色的药汤身上。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又端起那碗白色的来,嗅了嗅,半晌方才道,“看来花姑娘还真是有心了。”
花姑娘低了眼眉,对着二人作了个揖,“既是有公子照顾,阿花早知便不多此一举了。阿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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