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后面的贺坤钰看到这一幕,心跟着拧紧,忙上前扶起她,柔声安抚道:“玉蝉,此事急不得,现在什么都没查清楚,若让小月知道了,也不过是徒惹她伤心难过而已。”
“可是,我舍不得她。”自从知道韩月影可能是她早逝的女儿后,贺夫人是一步都不让韩月影离开她的视线。
贺坤钰心里又何尝好受,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贺夫人的手,把埋在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收小月为义女吧,这样她也就是我们的女儿了。至于那些龌龊事,还是别污了她一个小姑娘的耳朵了。”
贺夫人沉吟片刻,同意了贺坤钰的提议:“也好,便是我知道这些,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小月一个小姑娘。”
不过这事要成,估计还得事先跟谢宁琛沟通好,毕竟小月目前就最信任他。贺坤钰瞧着谢宁琛的背影,露出一抹深思。
踏出贺家大门的谢宁琛一直留意着背后那道紧追不舍的视线,直到出了门,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他扯了一下嘴角,无声地笑了。贺家夫妇想认回女儿他明白,但没彻底弄清楚这件事情之前,他并不想让小月知道这事,免得空欢喜一场。
两人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绿衣的婢女正拽着门房的袖子,苦苦哀求:“求求你,替我通报一声,大公子一定会见奴婢的。”
来得还真是快。谢宁琛瞥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丰荣,微微一颔首。
丰荣明白了,在谢宁琛和韩月影走后,立即上前:“她确实与贺大公子相识,洪哥,你就帮忙通报一声呗。”
门房见丰荣都这么说了,不像有假,这才应下了,吩咐另一人小跑着回了府。
韩月影回头瞥了绿衣一眼,轻轻戳了戳谢宁琛一下:“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叫鬼主意?若非看在她的份上,他才懒得花这心思帮助他那未来的傻大舅子看清真相呢。
谢宁琛捏了她的脸颊一下:“要不了两天,就会有一场好戏开演,你对我好点,我就带你去看热闹。”
☆、第五十章
“大公子, 你来了?”秦笙笙惊喜地望着贺青云,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来看她了,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到贺青云的腿上时,惊喜马上变成了惶恐和担忧, “你的腿怎么啦?”
贺青云的腿已经能走了, 只是还有点瘸,他提起脚晃了一下:“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再过几天就好了。”
秦笙笙这才放下心来,美目含泪, 担忧地望着他:“那就好,大公子, 你没事吧?”
贺青云一听就明白她也知道自己落榜的事情。他勉强扯出一个笑, 安慰秦笙笙:“没事,我还年轻,三年后重来便是。”
这倒也是,贺青云今年才十九岁,还有的是机会, 柔柔地说:“大公子所言极是, 依大公子的才学, 笙笙相信三年后公子定能拔得头筹。”
好话谁不喜欢听,更何况是心上人崇拜信赖的样子。贺青云心中一动,上前抓住了秦笙笙的手。
秦笙笙受惊,双手连忙往后缩, 像只受惊的小鹿:“大公子,你这是……”
“叫我青云,笙笙。”贺青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里面的情意一览无余。
秦笙笙垂眸,掩去双目中的讥诮,声音冷漠了许多:“大公子,你是有婚约的人,请自重!”
他还当是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事。贺青云开怀地笑道:“没有了,笙笙。”
秦笙笙诧异地望着他。
贺青云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真是多亏了你,若非遇上你,我定会听从父母之命,跟小月成亲,那可真是害了大家。笙笙,你可是我的福星,若非你,我就要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了。”
“是吗?还真是巧了。”秦笙笙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难怪落榜了,也不见贺青云颓废呢。比起认回唯一的亲妹子,落榜算得了什么,三年又可以重来一次。
贺青云沉浸在喜悦里,并未察觉到秦笙笙情绪的变化,兀自说道:“可不是,你也算得上是我们家的恩人了。有了这桩缘分,我娘一定不会反对我们的,笙笙,回头我就跟我娘说咱们的事。”
秦笙笙低垂眉眼,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贺青云以为她是害羞,又说了几句话,便急不可耐地走了。
等他走后,秦笙笙脸上的笑容立即荡然无存,妩媚的双眸中布满了阴霾。
小绿见了,有些瘆得慌,重新添上热茶后,吞吞吐吐地劝道:“姑娘,贺大公子对你一片真心,咱们,咱们不如收手吧,反正贺大公子的婚约也解除了。”
依秦笙笙如今的身份,若能嫁进贺家,那简直是烧高香了。以前教坊司的姑娘们,谁不是盼着能遇到一个良人,替自己赎身,有个依靠,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秦笙笙何尝不明白,自己若能嫁给贺青云这样的人,确实是她一辈子的福分。这个男人拐着弯给她赎身,又给了她这寄居之所,还尊重她,从不唐突她,最过分的举动便是今天激动之下抓住了她的手。最重要的是从不看轻她,还打算娶她为正妻。
这样的男人,就算她是曾经的秦大小姐,也未必能遇上。可惜她没有这个福分。
秦笙笙翕上眼睑,藏住眼睛中的湿意,声音冷漠坚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小绿,我们回不去了。况且,我若是嫁给了他,这辈子如何去见地底下的爹娘。”
小绿听了,抹了一把泪,难过地说:“姑娘这么好,老天真是捉弄人。”
“行了,这天下比我们更惨的人多了去。你也别哭了,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信。”秦笙笙很快便收起了一时的脆弱,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
小绿知道劝不动她,连忙铺好纸,准备好笔和砚台。
秦笙笙的动作很快,只写了寥寥两行字便停了下来,然后撕下那一截纸,折叠好递给了小绿。
***
为了看谢宁琛嘴里的好戏,韩月影这几天变着法子地讨好谢宁琛,好话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掏。说得她都不耐烦了,终于等来了谢宁琛的这场好戏。
只是这场好戏一点都不好玩,她都在马车里枯等了半个时辰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你究竟带我来看什么?”韩月影恹恹地看着谢宁琛。
谢宁琛眼睛一亮,指了指小巷,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韩月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看到了贺青云。她皱着眉头,打量了四周一圈,这是一条安静的巷子,附近都是普通的民居,贺家应该不会有亲戚住在这里。能让贺青云腿伤都还未愈就眼巴巴地跑过来的,除了心上人,韩月影想不出其他。
她嘟起嘴,挠了一下谢宁琛:“这有什么好看的?”
“别急,这才开始呢。”谢宁琛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
韩月影果然不说话了,她乖乖地躲在拐角处的马车里,谢宁琛也放下了帘子,躲在里面不吱声。
很快,脚步声便逼近了拐角处。
韩月影还在狐疑谢宁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从窗帘下的一角瞧见丰荣领着一个护卫上前,捂住贺青云与符其的嘴,将两人拖了进来。
贺青云主仆开始还吓了一跳,等看清丰荣,两人立即镇定了下来。贺青云挣脱开丰荣的手,不高兴地说:“你做什么?”
丰荣往旁边一闪,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贺大公子,小的唐突了。”
“算了,冤有头债有主,是你家世子的主意吧,我找他去!”贺青云已经看见了墙角这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双手抓住木栏,用力一蹬,爬了上去。
只是一掀开帘子,瞧见坐在里面的韩月影,他脸上凶恶的神情一顿,讪讪地说:“小月,你怎么在这里?”
韩月影还以为他是看见自己不自在,伸出食指戳了一下谢宁琛的胳膊。
谢宁琛立即岔开话题,指着对面道:“坐下,待会儿带你长长见识。”
贺青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坐下,目光挪到韩月影脸上,搓着手,干巴巴地问道:“小月,你现在可还好?”
他爹三令五申,不许他去找韩月影,更不许他将此事告诉她。因而贺青云也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很可能是他亲妹妹的姑娘。
韩月影以为他是在问自己过敏的事,笑着点头说:“好多了,那天多谢你们了,改日我再去道谢。”
“不用那么客气。”贺青云摆摆手,从袖袋里掏出好几个银锭,一股脑儿地塞给韩月影,“你先拿着,要是钱不够花,就跟青云哥哥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想到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客栈,身上没有银子不方便,索性将身上带的现银都掏给了她。
韩月影被他突然塞银子的举动给搞懵了,愣了一下,连忙将银子还给了他:“不用,我有银子花。”
她就是没有银子花,也不能去花前未婚夫的银子啊。
贺青云有些心塞,又将银子按回了她的手里,严肃地说:“你在外面,身上怎么能没有银子备用,拿着,你既然叫我青云哥哥,那我就是你哥哥,哥哥给妹子银子花是应该的。”
谢宁琛瞟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拿着吧,你不用,也是被他打水漂了。”
贺青云眉心一跳,不爽地瞪了谢宁琛一眼:“你不拆我的台就不舒服是吧?”
可怜他一个亲哥在妹子面前混得还不如谢宁琛这半路冒出来的家伙。
谢宁琛没理会他的不悦,而是神秘兮兮地说:“安静,都别说话。”
贺青云被谢宁琛这一系列的古怪动作给弄懵了,他闭上了嘴,视线顺着谢宁琛的目光往帘子缝往外瞧去。
不多时,一双深绿色的绣花鞋出现在视线中,来人迈着小巧又急促的步伐,很快就从安静不起眼的马车旁经过。
等她走远些了,谢宁琛轻轻撩起帘子,问贺青云:“看清楚了?”
贺青云这时候若还一点都没意识到谢宁琛今天来的目的,那这十九年也白活了。他拉长脸,拧紧眉:“你跟踪我?”
“你想多了。”谢宁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手将韩月影带下了马车,然后径自往小绿消失的方向走去,不近不远,保持着几十丈的距离,免得被她发现。
贺青云坐在马车上,抿紧唇,思忖半晌,还是追了上去,拉住谢宁琛:“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宁琛拍开他的手:“你跟着来就知道了。”
相识多年,贺青云清楚,谢宁琛并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的心不住的下沉,抿紧唇,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了上去。
几人远远地跟在小绿的后面,见她进了坊市,买了一斤豆腐,又挑了一条鱼,两把小菜,然后慢悠悠地出了坊市。
这一晃就是大半个时辰,贺青云脸上的阴霾散去,唇线绷得紧紧的:“你看见了,她不过是去买菜而已。”
“不要急,还早着呢!”谢宁琛仍旧四平八稳的样子,不疾不徐地说。
贺青云冷笑了一下:“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这话音刚落地没多久,他就被打脸了。小绿提着篮子,并未原路返回,出了坊市后,拐了一个弯,忽地加快脚步,小心翼翼地跑入了旁边一条巷子。
几人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刚到巷子口便瞧见小绿站在一处僻静的后门旁,佝偻着背,与门里的人说了两句,然后又低着头,提着篮子,匆匆地出了巷子。
几人连忙往另一边走去,躲了起来。
等人走后,贺青云才走了出来,嘴唇抿得死死的,还在硬抗:“她兴许是来找朋友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死鸭子嘴硬。谢宁琛呵呵一笑,也不多言,带着韩月影往小巷子里走去,来到刚才小绿所站的地方。
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后门,瞧这高高的院墙和铜铸的后门,这并不是什么蓬门小户。谢宁琛扭头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贺青云,二话不说,沿着围墙绕了半圈,立即来了这座院子的正门口。
这户人家正门气派,朱漆的大门宽敞明亮,门前矗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铜门上方挂着一面牌匾,匾上上两个鎏金的大字“杭府”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似乎在嘲笑贺青云的愚蠢和天真。
杭并不是个大姓,京城里能在这正旺街置下这么大规模宅子的杭府非左佥都御史杭白舟莫属。
贺青云握紧拳头,垂下眼睑,绷紧声音问道:“杭白舟平日里与家父素无怨仇,他上面又还有左右都御史,便是将家父拉下马,这左都御史的位置也轮不到他。他处心积虑做这些是为什么?”
谢宁琛朝后面招了一下手,跟在后面的丰荣将一叠纸呈了上来。
谢宁琛接过,递给了贺青云,拍了拍他的肩,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口吻:“冷静点。”
杭府门口显然不是看这些的地方,贺青云拿着纸黑着脸走了。
看了这么久的戏,韩月影也明白了,她扁扁嘴,有些同情贺青云,又有些鄙视他的智商:“青云哥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姑娘给骗了?”
谢宁琛勾起唇角,也有些唏嘘地说:“谁知道呢,没想到真被钱文安说中了。”
钱文安曾经说过,他与贺青云在女色上的经验太少,搞不好以后要吃亏,没想到一语成谶,最后在贺青云身上应验了。
韩月影对钱文安这个口花花的纨绔子弟还有些印象,因而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谢宁琛将钱文安当时开玩笑的话如实说了。
韩月影听了,古怪地打量了谢宁琛一番:“青云哥哥是应验了,那你什么时候应验呢?”
谢宁琛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应验了吗?”
韩月影连忙拍开他的手,捂住耳朵,赤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你胡乱说什么?”
谢宁琛故意凑近她的面前,盯着她那双慌乱的眼睛,目露深意:“哦,你认为我是胡乱说的?那你说说,我哪里胡乱说了?”
这家伙,韩月影咬住下唇,摇了摇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既然早就知道那个秦笙笙有问题,还都调查清楚了,直接将结果告诉青云哥哥就是,干嘛还要这样大费周章的绕一圈,带着青云哥哥跟踪那个小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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