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出海收益可观,朝廷光是靠着税收就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户部尚书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最积极的。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多开放几个港口,除了淮海卫, 九龙卫、深港卫也可以逐步开放,如今还是有不少番邦洋夷滞留在淮海卫,臣以为……”
兵部尚书打断他的话:“行了,这些都是小事,臣以为还是应当考虑如何发展海上兵力的事情,这一次就有不少士兵根本无法适应海上风浪,为了以后长远发展,臣以为……”
工部尚书这才慢吞吞地接口:“还有更合适远航的大船,以及适合海船的兵器,这一次损失掉的两艘船足以为戒。”
众臣都在议论纷纷,但其实一时半会也商量不出什么,毕竟眼下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淮海卫。自从傅灵均回京养伤,淮海卫那边便是她的副手在管理,初时还好,如今随着海运开放,整个淮海卫鱼龙混杂,是不得不需要她再回去坐镇了。
还有就是因为如今航线开通后,那些海盗简直就像是嗅着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他们不敢打劫大船队,但对那些小船队却并不手软,长此以往定然是不利于海运长期发展的。
在淮海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少岛屿,因为物资匮乏,岛上的人几乎靠着劫掠为生,那一座座如明珠一般镶嵌在大海上的岛屿几乎成了一个个海盗窝。
当初赵瑕派傅灵均驻守淮海卫,一开始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但大晋原就富裕,赵瑕登基之后更是年年丰收,他将整个私库都拿来装备淮海卫,傅灵均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很快就扫清了周遭一片岛屿,但她深知做事留一线的道理,在此之后并没有再与其他海盗为敌,反倒组织起一支商队,专门与海盗做生意,再加上武力震慑,这才保障了主商队与淮海卫的安宁。
赵瑕与傅灵均讨论过,打算用这样的方式连消带打,肃清整条航线。这件事要做起来,短时间之内傅灵均大概是别想回燕京了。
也正因为如此,一向小心眼的皇帝陛下恩准了她去与皇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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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傅灵均与茕娘一起在御花园里走着。
茕娘是知道傅灵均迟早会回淮海卫,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而且听赵瑕口中的意思,竟是许久都不会回来。
傅灵均看着茕娘红润的脸庞,轻声一笑:“这几日陛下脸色难看,我还当你们吵架了,如今看你的模样,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其实前几日恰好是茕娘与赵瑕冷战,不过她也不好和傅灵均解释,只能笑笑过去了。
两人边走边说,说的都是年少时的事情。傅灵均自幼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在别的姑娘在家绣花弹琴的时候,她却是跟着亲爹在战场上杀敌,便是后来回了燕京,也没有办法改变过来,所以燕京的贵女们都不爱和她一起玩。
沈眠就是这时候和她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关系好的赵瑕都吃醋。那时候的傅灵均已经隐隐有了反抗意识,她并不想和其他的贵女们一样嫁人生子重复一样的生活,而沈眠的话让她这个念头变得清晰。
沈眠一直打算等赵瑕登基后,她便找几个护卫出去游山玩水,两人约定好了,实现各自的愿望后,要喝酒庆祝。
如今傅灵均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茕娘却只能叹息。
傅灵均却将当年两人埋下的那坛酒给带进宫了,在她面前晃了晃:“何必如此拘泥,你我能再重见就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茕娘听了她的话,也露出笑容:“你说得对。”
茕娘让红缨拿了两个碗过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亭子里,傅灵均扯开泥封,醇厚的酒香飘了出来,她给两个碗都满上。
茕娘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偏又羡慕那些大口喝酒的侠士,所以看着傅灵均面不改色地灌了一碗酒下去,自己却只能无奈地小小地啜了一口,这对比实在是太伤人了。
傅灵均感慨道:“当时觉得我的想法真是惊世骇俗,如今回想起来,倒也一路走过来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你那庶妹曾来找过我,说要同我一起去淮海卫,你可知道了?”
茕娘点点头,前几日菀娘就跟着妙娘进了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茕娘当初让她跟着妙娘一起做书画铺子,后来又将留仙阁也交给她,菀娘一直做得很好,但茕娘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如此。
菀娘也坦诚,她并非一时兴起,她对此已经想了很久了,从当初认识傅灵均开始,她就有了萌芽,后来在打理铺子的时候,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并不想嫁人,成为后院里一抹无人可知的灵魂,而是想和傅灵均一样,以自己的能耐做出成就来。
茕娘不是不震惊的,一方面震惊于菀娘的勇气,另一方面也震惊于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早熟。
想来也是可笑,她一个穿越女最终老老实实嫁人,反倒是傅灵均与贺菀娘这样的本土姑娘,反倒有勇气突破自身桎梏,踏出新的人生。
傅灵均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笑道:“其实你不妨想想,若是没有你,或许我早就被迫嫁人了,还有你那庶妹,若不是你替她牵线,放手让她一个小姑娘去做事,她便是有满腹才华,最终也不过是在后宅里蹉跎罢了。”
她这样一说,茕娘倒是释然了。她来这世上一遭,倒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赵瑕、傅灵均、贺茕娘,她都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对方。如今,这样的影响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至少让他们的生命多了一抹色彩吧。
茕娘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酒杯才下去一指高,茕娘的脸上却已经熏熏然了。
傅灵均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还记得有一年我生辰,你来宫外替我庆祝,最后喝醉了那次吗?”
傅灵均这么一说,茕娘也隐约有了记忆,她当时倒是的确享受了一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快意活法,但醒来之后却头疼欲裂,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这么折腾自己了。
傅灵均却道:“其实那晚我没醉,你也不是丫鬟抱到客房的。”
茕娘瞪大了眼睛。
“那一晚,陛下偷偷出了宫,是他将你抱到客房,陪了你半宿,在天亮之前又回了宫中。”
“他……”
傅灵均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当时我爹被吓得够呛,我偷偷跟在他后面,却发现他在偷偷地亲你。那时候我就想,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可你这样的性子,怎么肯做他三宫六院中的一人,可以他的身份,想要娶你那更是天方夜谭,我那时候还为你抱不平,可如今看来,我倒是更同情陛下。”
“你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
傅灵均哈哈大笑,只是眸光却渐渐深远:“阿眠,我不知你的心意是不是还如从前一般,但对于我们来说,你的存在不可或缺,陛下、木清、我还有你身边那些丫鬟,莫非还不能成为你的羁绊吗?”
茕娘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就见傅灵均直接将一碗酒拿起来:“我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愿你我都万事顺心。”
茕娘也郑重地拿起酒碗和傅灵均告辞,然后不出意外地喝醉了。
赵瑕过来接自家皇后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醉鬼抱着他的腰又哭又喊。
赵瑕的额头上蹦出了一个青筋:“傅灵均!”
傅灵均也有了浅浅的醉意,闻言对着赵瑕拱了拱手:“臣在。”
赵瑕抱着茕娘,身上一点威信都没有,他怕吵醒了茕娘,只得压低声音道:“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傅灵均却一点都不害怕,曾经在高高的皇位之上冷清的没有一点人气的皇帝陛下,如今像是被拉入凡间的神祇,似乎多了一些烟火气的温度。傅灵均淡淡一笑:“陛下,阿眠为了你,放弃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愿望,你是否能够更安心一点呢?至少,多信任她一些。”
赵瑕愣了,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茕娘,她的脸颊红红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柔软的嘴唇微微嘟起,乖巧的睡颜简直能让人的心都软下来。
他心念微动,抿了抿唇:“我知道。”
傅灵均笑了笑,茕娘在喝醉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和赵瑕有关的事情,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一颗漂泊不定的灵魂有了归依,她忍不住就想多管一回闲事。
“臣明日清晨就直接出发了,还请陛下替臣与阿眠道个歉。”
大约有了这个插曲,赵瑕终于不再对傅灵均像防狼一般,慢慢道:“此去一路顺风,保重。”
第七十八章
茕娘从睡梦中惊醒, 随即就感觉到了剧烈的头疼,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外面有了一点动静,随后赵瑕掀开床缦, 将她抱在怀中喂她喝水, 又给她轻轻按摩, 见她眉头舒展开, 才问道:“好些了吗?”
茕娘点点头,又连忙道:“灵均……”
“傅将军刚刚天亮便已经带人离开了,这会大概已经走出燕京的地界了。”在傅灵均去淮海卫之前, 赵瑕已经给她重新加封,如今是正正经经的大将军了。
茕娘顿时面露失落,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却不能去送送她。舅舅和舅母离开燕京, 紧接着灵均也走了, 她一下子就觉得心里特别空荡荡的。这种离别之情在昨日尚且没有令她有太多伤感,如今却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赵瑕见状, 便道:“以淮海卫如今的情况,往后只会发展的越来越好的, 且两地之间相隔也不算很远, 这几日工部也在商讨,要在燕京与淮海卫之间修一条平直的道路,往来快马的话也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待到淮海卫那边稳定,也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坐镇了, 自然有时间回燕京。”
茕娘这才打起了精神:“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
茕娘情绪这才慢慢平复过来,又想到好友如今也算实现了她当初的雄心壮志,自己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赵瑕见她神情,便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
“叶闻清辞了山长一职,来我这讨了个员外郎的名头,然后跟着傅灵均往淮海卫去了。”
茕娘愣了一下:“可是灵均不是拒绝他了吗?”随即想起早年她对叶闻清的好感,顿时无奈地看向赵瑕,却见赵瑕只是带着笑意,道,“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我觉得过一两年,我们或许能听到他们的好消息。”
茕娘心有戚戚焉,但还是忍不住给赵瑕泼一盆冷水:“灵均向来意志坚定,可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赵瑕也不生气:“叶闻清是北方学子魁首,他从前不肯为官,窝在山上教书,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如今他抛弃了那点清高,也算是一桩好事。”
茕娘狐疑地看着赵瑕,总觉得经过这一个晚上,赵瑕的身上那种如影随形的焦虑似乎不见了,他整个人变得更加平和了。这不是坏事,所以茕娘也就不再去追究原因。
两人靠在一起腻歪了一会,赵瑕才起身去处理政事。
刚走出寝殿,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就消失了,重新回到了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身份。在乾清宫门口,木清正躬身等着。
赵瑕走出来,也没有停留,只是一边走一边问道:“邵祁那边如何了?”
前几日赵瑕收到了邵祁的密信,说是已经找到了赤山的行踪,他正亲自带人去抓捕,算算时间,今日也该将人给抓到了。
木清便道:“此人甚是狡猾,想来要抓他也要多费一些功夫。”
赵瑕点点头:“无妨,只要将人抓到就好。”
木清随他一起走进御书房,一旦邵祁将人抓获,他就将暗卫首领的令牌与印鉴都交出去。
赵瑕见他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也是无语:“你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木清笑道:“奴才本就是因为姑姑才蒙陛下恩当上这暗卫首领的,如今姑姑回来了,奴才的职责也就尽到了,不如将这职位给更有本事的人。”
赵瑕见他坦坦荡荡,心中也是感慨。这暗卫首领虽然看着不是多大的官,但权力极大,木清却说放下就放下,光这份心性,朝中就少有人能及他。
而就在此时,一名暗卫进了御书房,递上一封密信。
木清接过密信,验明了果然是邵祁写的,这才交给赵瑕。
赵瑕打开一看,眉头却慢慢锁紧,直到放下密信,才对木清道:“邵祁没有抓到人。”
木清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想到邵祁亲自出马居然也没有抓到人。可事实就是如此,赵瑕将密信递给木清,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邵祁虽然没有将人抓到,却也把人打伤了,此时还在追捕中。
木清松了口气:“既然已经受伤了,想来应该很难再逃掉吧。”
赵瑕却远远没有这么乐观,他总觉得这个赤山并不好对付。暗卫精锐都出动了,竟然没有抓到人,只是打伤了他,如今他有了警惕,只怕更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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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赵瑕与木清是这么想的,邵祁更是郁闷的难以形容。这按理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查到了行踪,对于暗卫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可偏偏他的警惕心如此之强,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逃了,虽然邵祁及时反应,带人去追,险险用箭射中了人,却仍旧让他给跑进了山中。
如今天色已晚,邵祁却是发了狠:“打着火把搜!一定要将人给找出来!”
一名下属小心翼翼地看着邵祁:“大人,这山太大了,不如让当地官府派人一同去搜吧。”
邵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道:“不必。”这件事赵瑕吩咐过好几次,一定要暗中进行,所以他们来到这边后并未惊动官府,再加上邵祁也心有不甘,他们堂堂暗卫精英,竟然连这样一个普通人都抓不到,还有何颜面回去?!
那下属不敢再说话,十几名暗卫准备妥当,举着火把进了山中。
而他们的猎物却坐在一个山坳之中,口里紧紧地咬着布条,冷汗如流水一般顺着清秀的脸颊落了下来。他侧头看向肩胛上的利箭,眸中厉色一闪,另一只手却已经将箭给拔了出来。随着箭身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之音,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他闷哼一声,面色惨白,汗如出浆,却张口吐掉了口中的布条,将嘴里嚼着的草药给吐到了手上,按在了伤口之上,又撕了中衣的布条,将伤口给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赤山才慢腾腾地站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如狼一般盯着来路,那里隐隐约约有几点火星影子,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却似乎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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