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去各处转了转,先松了口气又提了提心,她回来给宜姐递上接来的热水:“宜姐,他演的一个小配角,不过据说蔡导挺喜欢他,时不时就来找他讲戏。”
“喔,”方宜面无表情地扣着指甲,“那就不弄了。”她拉低阿奇悄声说:“不过剧组嘛,啥意外都有,找找机会制造个小意外,动静不大他也没处说,教他吃个闷亏,我就放过他了。”
—分隔符—
夜风呼啸,遍野洒下的雪花微微照亮田野,一个佝偻瘦弱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眼里漾着泪花,喉咙底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雪地泥泞,他摔了好几跤,眉角流下的血混着雪水流过他面颊。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举着拳头杵了会,走上前去敲紧闭的木门,他张大嘴:“呜呜呜呜……”
门后传来男人不耐的高声呵斥:“谁啊!活腻了半夜吵吵闹闹!”他打开门,哑巴莫非站在门口,莫非低着头,朝他伸出手,男人嗤笑一声:“工钱就别想了,给你饭吃就很够了。”他推开莫非要去关门。
莫非呜呜叫着,他上前一步抓~住男人手腕,男人愤怒甩开,随手举起身边的一脸盆水往莫非身上一倒,他踢开莫非,径直去关门:“要钱没有,请你盆洗脚水洗洗头!”
莫非被搡在地上,他抱着滴水的头呜呜哀叫着。
“卡——”这一声把耿桦拉回现实,他把手抵在地上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秦江这个时间室外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十度了,他头上衣服上的水开始结冰,他冻地快失去知觉。
“桦哥!”余才良抱着厚浴巾匆匆赶来,耿桦靠他撑着站起来,一阵风吹过,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下,走过蔡导时,蔡导递过来一个电热水袋,耿桦颤着手接过:“谢,谢谢。”
蔡导皱起眉,他伸手触了下耿桦的头发,愣了下后勃然变色:“谁把温水换成了冷水!”
这么冷的天,演员拍戏用货真价实的冷水可是有可能酿出祸事的,何况这幕戏设定是有些温热的洗脚水,蔡导一点也不想在头条上看见剧组虐~待演员的新闻,他叫停拍摄,紧急~抽查下去,结果自然不了了之,再有秩序的剧组也会有死角会有漏洞,他找来剧组常驻医务人员看过,安排几个人和余才良马上把耿桦送回宾馆,继续黑着脸拍了几条,要收工时,他把剧务组、美工组主要负责人叫来,喊住副导演和场记,大发了通脾气,他卷起剧本敲桌子:“这种事是能疏忽的吗!一个不小心,我们剧组就要出事了啊!”
道具组挂在美工组下,总美工擦着涔~涔的冷汗,这么大的剧组,这么多的事,忘了加热水也无可厚非,何况道具师手底虽然好几个助理,但人手不够时场务甚至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顶上,事情一乱根本不可能找出谁忘了谁弄错了,坏就坏在这大冬天,坏在还刚巧被导演发现,他马上保证:“这种失误以后一定不会再有!”
瞿尚来打圆场:“这么大的摊子,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其实这次也不算太严重,但往深了想,这盆冷水要是泼在主演身上,泼在一个身体弱些的女演员身上,那增添的麻烦就真是无穷无尽了。我们还是要注意些小心些,剧组管得严格,大家都有秩序了,那戏也拍地舒心啊。”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剧务主任跺了跺脚搓搓手:“是是,安全的事不能马虎,这也算是个警醒了,大家以后都注意些。”
“好了,”蔡导面色和缓了些,他挥挥手,“都散了都散了,大冬天拍戏谁也不容易,这么冷的天,你总不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忘了就叫人挨盆冷水吧,真冻坏了谁赔,剧组吗?”他又扭头问瞿尚:“耿桦没问题了吧?”瞿尚打电话给余才良问了问,挂断向他点头:“没,宾馆有暖气,说是已经缓过来了。”
耿桦确实已经好多了,洗了个热水澡躺下休息了会,醒来脑子也没继续发胀了,但他一看闹钟时间就暗叫声糟糕,错过和苏尔晔视频的时间了。他每天戏份都不多,但很分散,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剧组等戏了,每天和苏尔晔联系的时间都是在前一天才确定好的,这会距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摸过手机来,按亮联网,果然已经有好几个视频请求了,他忙回播过去,对面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耿桦在对方开口之前快速说完:“今天片场临时加戏了我以为大剧组不会有这种情况没想到还真有幸好之前和你提过。”他下意识就隐瞒了片场的事。
讲完他悄悄呼了一大口气,看来苏尔晔身份妥了后首先就要办张手机卡,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探出一张略显懵逼憔悴的面孔和一双骨骼明显的手,苏尔晔盯着他看了一会,点点头:“嗯。”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两个小时的,理智告诉她,这并非危险重重的伒朝,郎君身边还有余才良照顾,但她还是忍不住焦躁,看不进去任何视频或书,她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面前摆着手机,她紧紧盯着,隔半小时拨过去一次,所幸耿桦终于拨了回来,她不确定再联系不上耿桦自己会怎样,可能会担心到发疯吧。
耿桦观察着苏尔晔,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眶有些微泛红,平日里湛湛有神的眼无精打采地半耷着,耿桦更加懊恼,他咬了咬口腔侧的软~肉,双手晃了晃换了个角度:“抱歉,今天本来就迟了些放,我先躺了会儿就忘了时间。在剧组讨生活就是时间很难把控住,顺利的话我明天就能回去了,到时你可以用你自己身份证办张手机卡,那就不用联网可以直接联系了。”
“嗯,等我一下,”苏尔晔确认耿桦安全无误就安心了,她想起每日的任务,去厨房桌子上取来平板和笔记,把手机固定在沙发旁的桌子上,她翻开笔记,“你们这里真的很神奇,人可以上天下海,千里传音日行千里就如家常便饭,我今日了解到一个名为‘搜索引擎’的东西,它什么都知道,不过它需要输入自己想了解的事物的名号,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效率好低。”
“你学会了拼音吗?”耿桦看到苏尔晔举着的笔记本,她如今的字已经不复最初的歪歪斜斜,写得异常整齐娟秀,“拼音熟练了,在手机上用确实要比手写方便快捷。”
苏尔晔摇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学到些皮毛,离掌握还有段距离。”
“这毕竟是个完整的体系,”耿桦理解,要一个古代人学习甚至熟练掌握拼音真的是个很大的挑战,想象苏尔晔认真琢磨拼音的样子,他突然有点想笑,“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嘛。你也可以试试语音输入。”
“语音老是出错,我还要挑着字去纠正,”苏尔晔无奈,挑着字去改比慢慢写体验还要糟糕,她低头翻笔记,七天以来,她对这个地方已经有了很系统的认知,至少对她所在的这个国家——从各个方面:历史,地理,人文,流行……她现在已经像被孙辈带着学的老奶奶一样会些简单的上网了,网上世界当真是精华与糟粕并举,真实与虚妄交织,让她比看视频还要眼累,她还试着搜了耿桦,“我试着用浏览器搜了搜你,居然真有你的照片。”
耿桦点头,苏尔晔进步神速啊,适应得这么好,可能再出几次门就能完全融入现代也说不定:“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去尝试使用。”
他们又聊了些苏尔晔好奇的点,耿桦退出视频通话,他没和往常一样继续玩手机,直接断网躺下闭了眼休息,黑暗渐渐吞噬意识,他模糊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在他意识的下方,从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个人把自己裹在白袍里,步伐僵硬地前进着:“我是E。”那个人的声音就像锯子划过木板般嘶哑,TA只说了一句,坐在了一张凭空出现的椅子上正视前方,仔细看那椅子,它被白骨和鲜花缠绕着,花心中滴出鲜血来。
……
“呼!……”耿桦从梦里惊醒,他抱着被子揉揉太阳穴,按亮了灯,垫起枕头靠着闭了会眼,适应了亮光,他拿过闹钟看时间:6:11,再过9分钟闹钟就会响了,低叹口气,他取消闹钟懒洋洋地挪腿下床,洗漱很快,收拾好自己他举步下楼。
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在楼下汇合地差不多了,有好几个人脚边放着几个大纸箱子,那是剧组的早餐,有人拍掌:“来来来,都来领早饭了!”
这几天雪时飘时停,今天难得有些放阳迹象,天边的月亮还没下去,耿桦叼着包子,对着那轮疏淡的弦月拍了张照,紧接着就被人拉着坐上了面包车,里面乱哄哄挤满了人,他左手边的大汉靠着椅背在打盹,右手边坐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女孩迟疑半天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昨天看见你在剧场,你演得好逼真哇。”
“谢谢。”耿桦看了她一眼,两个女孩看着都年纪很小的模样,说话的那个对他咧嘴笑了下,另一个安静地腼腆一笑。
他回了个略显疲惫的笑,车里的气味不太好闻,大部分人都在高声说话,窗户只开着一条小~缝。
“我其实想问……你是耿桦吗?”女孩举着手机看看他又看看屏幕,仿佛在对照,见耿桦点头,她开心地惊呼一声,从背包里拿出本小本子,又小心地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耿桦愣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要签名,他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本子,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女孩凑过来:“再加句to兔砸星233号吧,兔子的兔,砸东西的砸,号码的号,这是我网名,我叫孙泊,停泊的泊。”她指指身边的朋友,“她叫何幸斓,我超级喜欢你的那首《荒野》的。”她轻声哼了一句。
“嗯,谢谢。”兔砸星233号这个网名他有印象,他渣博下她有好几次热评,《荒野》是首略显阴郁颓废的歌,看不大出外表这么乖巧的女孩会喜欢,他想了想,在“to兔砸星233号”下又加了她的名字,孙泊珍重接过藏进包里,车还没停,她又好奇问了句:“为什么你从来没在渣博上提过自己在演戏?”
“可能因为这是会让我分心的副业吧,毕竟我渣博名字叫音乐人以正。”耿桦想到余才良对他的形容,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孙泊似懂非懂地点头。说话间车子抵达拍摄现场,她抱起背包和何幸斓下去,不忘回头跟他挥手告别。
剧组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和准备道具,他扫视周围一眼,找到一个还没被占据的角落,没等他走到,蔡导过来拦下他:“耿桦,今天拍摄没问题吧?”
“蔡导放心,我没问题。”
“嗯……那就好。”蔡导搭着他的肩,把他拖向那个角落,“你有没有兴趣来演我下部戏,一个重量级角色。”
耿桦惊讶,蔡导这么赏识他?蔡导口里的重量级角色,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演的,但他还是先问了句:“能先看剧本吗?”
“能,当然能,”蔡导呵呵笑了阵,“你签了保密协议就能看。”他扭头看着耿桦:“期待你的加盟。”
☆、求生求死
6求生求死
“那些梦还困扰你吗?”
“还在。”
“那你能讲一个最近的梦吗?”
“嗯……一对夫妻,在我梦里跟不存在的人讲他们的故事,我被迫听着。”
“是不好的故事吗?”
“不算不好,只是平常,平凡的生活,各种琐事和选择。”
“你看起来已经接纳了你的梦。”
“不是,我只是习惯了,还有些好奇。”
发色花白微笑和煦的中年男人靠在皮椅上,他侧坐着观察把自己重重武装的来访者:“你最近生活怎么样?有什么改变吗?”
来访者墨镜后的眼眨了眨,他摸了摸扶手边的口罩:“有一个人,她……对我有影响。”
“影响?”这说法很广泛,是对情绪对心理还是对生活?
“听到她的声音,我能意识到我身处幻觉。”来访者很迟疑地讲完。
“嗯,是这样,TA是怎样的人?”他竖起耳朵,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来访者这么形容一个人。
“她是一个挺神奇的人,很在乎我。”来访者又闭了嘴,他是一个可以惹恼几乎所有心理咨询师的人,自我意识重不肯轻信,百分之八十的话题需要咨询师引出,心理防线从不曾卸下,如果早上十几年,如果不是来访者主动寻访,咨询师又忍不住感慨,他一定建议对方转诊其他咨询师。
“你也在乎她吗?”他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但对方沉默半晌只低声答了一句:“……不知道。”
“嗯,人是复杂的,人们大部分时间不能分清自己对别人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和想法,”他提笔飞速记下来访者口中“很在乎我”的人,上下扫了眼这页的笔记,“但时间会慷慨地解开谜团,你没有停下记录吧。”
“嗯,”来访者盯了他一眼,“从没漏过一次。”
“最近工作顺利吗?”
“和往常一样顺利。”
“你不想尝试演一次经历寻常些性格阳光些的角色吗?”
“不,我对那样的角色毫无兴趣。”
“我理解,那确实显得无趣了点,你现在对人生的意义有什么新见解吗?”咨询师握笔的手紧了紧。
“不是无趣,只是当我是他们时我就不必思考了。”来访者摇摇头:“我还是没法确定人生对我的意义。”
咨询师苦笑,人一旦陷入对人生的哲学思考就容易对世界对自己产生怀疑,钻进死胡同出不来,这位来访者通过演绎别人的人生来自救,却又把自己丢进了入戏太深的泥潭,他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心惊:“你觉得疲惫吗?不停地连轴转着工作。”
“更多的是一种归属感,像是另一种层面的存在的意义,你懂吗?”来访者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他反问了一句。
“我懂,有句话形容社会是个机器,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齿轮,人在团体内在做着实在的工作不仅是为了生存,也是精神方面的需求,人这种天生的群体动物只有在群体中才能获得最基础的安全感。但你应该不是单纯在乎这份安全感,更多的是想通过无休无止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吧,”咨询师缓缓开口,“来麻痹自己的感官,减少忍不住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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