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闵棠的回应,秦容刚才盘绕在心头的那点子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更让他高兴的是,因为闵棠要给华音补身体,晚饭加菜了。虽说他吃的那份和平常一样,可是这个新来的姐姐,好像个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居然趁闵棠不注意,偷偷将她碗里的鸡腿夹了一个给他。秦容顿时心花怒放。慢慢地,秦容还发现,华音的到来给他带来的好处远不止吃一方面。每当先生布置功课他不想写时,华音会帮他写。秋姨带着他跑步时,华音会跟着一起跑,蹲马步时,他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孩子之间的友谊格外简单,莫过于一起吃饭,一块玩闹,到了秦容华音这里,还有一起作假应付先生。
然而先生顺利应付过去了,闵棠这里可就攒着一起给他们算总账。秦容让华音代写功课,不但被闵棠抓住了,还记下了具体的次数,时辰地点一个不落,秦容想推脱都推不掉,闵棠问到他无话可辩了,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藤条,打手心。
闵棠轻易不罚人,一旦开始处罚秦容,必定要叫秦容心服口服。动用藤条,在秦容有限的几次挨罚中,还是头一回。
“既然你们都认错,那便一起罚。鉴于你二人初犯,认错态度好,今日各打五下手心,下回再犯,定然重罚。只盼你二人记住这次惩罚,莫将偷懒耍滑头当做正道。”
闵棠说罢,将秦容白白嫩嫩的手拉直了,手上的藤条一扬,落在了秦容的手心上。等到五下打完,秦容的手心都红了。打完了秦容,再打华音。华音面皮薄,不比秦容皮厚,闵棠打第一下时,她红了眼眶,等到五下打完,华音强忍着满眶泪水,硬是没有掉下来。
“十一去把这些天少写的打字补回来,音音盯着他好好写。”
两人得了闵棠的话,低着头老实进了书房。一进书房,秦容就拉起华音的手安慰她不哭。华音缩了缩鼻子,压不住的泪水落到了秦容的手上。
“弟弟,是我不好,连累你挨打。”华音很自责,闵棠打在她手心上,手心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时,华音想起同样挨打的秦容就想哭。华音不怕疼,可是一想到都是她拾掇着秦容,帮他写功课,才让秦容跟着她一起挨罚,华音就更难过了。
“我不痛了,姐姐别哭。以后,以后再有这种事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点,别被母妃发现,就不会挨打了。”秦容眼珠子溜溜转,把华音给逗乐了。
“你还敢有下次,只怕棠姨会把你的手心打肿了。”华音一想起那个画面,身体就忍不住抖两下,秦容也跟着抖了抖。今天母妃打他的时候,手下半点不留情,他的手心到现在还痛着呢。
“好了,快写字,一会儿棠姨该来检查了。”华音催促着秦容快些写,秦容刚挨了打,心有余悸,不敢耽搁,拿起笔开始写大字。
闵棠打秦容和华音手心的事,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圣隆帝听说了这件事,当天就过来重华宫。
“朕听说爱妃今日用藤条打十一和音音手心了。”藤条二字,圣隆帝特意加重了语气。
闵棠入宫年数不短,秦容都五岁了,对圣隆帝喜欢看重华宫热闹的这一点了解得非常清楚。所以,闵棠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恩宠,但是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坐稳了四妃的位置。事实也是如此。
“是的,臣妾确实用藤条打了他二人的手心。圣上难得过来重华宫一趟,莫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闵棠将藤条二字轻轻带过,服侍圣隆帝用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圣隆帝从闵棠手上接过茶,单饮一口,放下。
“臣妾打也打了,训也训了,便是圣上认为臣妾处置稍过,也无法更改结果。再来一回,臣妾照打不误。”闵棠摆明态度。
其实圣隆帝此刻说再多的话,也只能说明一点,他现在比较闲,他也只有闲得无聊了,才会上重华宫来。闵棠不必严阵以待,时不时顶上几句嘴,圣隆帝反而能开怀。
“爱妃说说,今日为何罚他二人。音音在含元殿住了两年多,再听话不过了,怎么一到重华宫来,就要挨打。莫非应了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闵棠简直想大笑三声,圣隆帝嘲笑重华宫水土不佳前,怎么就忘了重华宫在皇宫里,而这座皇宫的主人可是他自己。
“母妃,我的字写完了,您看。”秦容兴冲冲地推门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摞纸。不知是他写的时候太用心了,还是太不用心,唇边都沾上了黑色的墨汁。
跑到一半,秦容瞧见了坐着的圣隆帝,立马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走过来,给圣隆帝行了一个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华音紧跟在秦容身后跑出来,见到圣隆帝,华音立刻快步走过来给圣隆帝请安。
“起来吧。听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挨打了,藤条打在手心上疼吗?”圣隆帝面上笑盈盈的,语气随意,秦容却不敢像和闵棠相处那样随意。他琢磨了一下遣词用语,才开口。
“回父皇的话,儿臣挨了打,手心到现在都疼。”说着,秦容不忘偷瞄闵棠一眼。华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连忙低下头。
“不过是儿臣犯错在先,被母妃罚,儿臣心悦臣服。儿臣虽然不喜欢被打,但是母妃教过儿臣,有错就要改,改了还是好孩子。”说完,秦容心中暗暗得意,自以为这番话既在他父皇面前恭维了母妃,又在母妃面前表现了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等父皇走了,母妃肯定会好好夸他。
“你说说,为什么现在不喜欢被打了。”圣隆帝话一开口,秦容愣住了,傻傻抬起头看着圣隆帝。
“哪有人喜欢挨打的,儿臣又不笨。”秦容差点就说漏嘴,问圣隆帝是不是傻了。还好他记得座上的人是谁,没敢将这句话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这可不一定。”
闵棠“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收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一声。圣隆帝好像没听见闵棠的笑声一样,冲秦容招了招手。秦容不知圣隆帝有什么事,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圣隆帝身边。
圣隆帝拉起他的手,在他被藤条抽红了的那只手上轻轻拂过。
“疼吗?”
秦容如实点头。闵棠下手不轻,又不让秋月给他和华音上药,自然是疼的。
“想不想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仿佛为秦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还可以讨回公道的么?
可打人的是母妃。难不成父皇要为他打回来?秦容立马摇头,他一点都不想母妃挨打。
“放心,父皇不打你母妃。你就说,想不想让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继续诱.哄,闵棠坐在一旁,神情变幻莫测。
看得出来,秦容动摇了。不打母妃,还能为他讨回公道,这个条件真是太诱人了。可是母妃说过,父皇说的话,有时候听一半就够了。秦容看着现在一脸笑容的圣隆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经过一番内心斗争,秦容最终坚决地摇了摇头。
“是儿臣错了,母妃才罚儿臣的,父皇不用为儿臣讨回公道。”
“哦,既然如此,你的这份就罢了。音音呢?贤妃此次罚你,可需朕为你讨一个公道。”
华音摇了摇头。
“是音音错了,棠姨罚得对。音音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两个孩子口径一致,圣隆帝不再逗他们,要放他们出去玩。秦容却坚持等闵棠检查完他写的大字,得了闵棠首肯才出去。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奔跑的身影,圣隆帝忽生感慨:“爱妃将十一教得很好。”
秦容和闵棠相处的这一幕,让圣隆帝想起了先太后。以前他调皮时,先太后也会拿藤条打他的手掌心,不过那时候他可没有秦容这么听话,还会乖乖地写完大字让先太后检查。先太后忙于宫务,忙于应付刘贵妃,也没那么多时间督促他。所以,后来先太后给他找了个严厉的先生,闵太傅。
“圣上谬赞了。”闵棠笑着应对,圣隆帝转瞬间便换了话题。
“朕今晚留宿重华宫。”
留宿重华宫?宫中并无大事,这又是为何。不过,正方便她向圣隆帝打听华音这两年的事。华音回来重华宫有一段时间了,闵棠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圣隆帝华音的事。她总觉得华音和两年多前离开时没有变化。
但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两年不变的?华音的那场病,到底是什么?圣隆帝如今将人送回来,是不是表明现在他可以将原因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存稿,口水比较多,写得相对轻松,所以才能这么早发出来,上班期间,我不能保证明天还能继续这么早。不过我会尽量争取准点更!
现阶段小目标:八点准时更新。
今天有读者亲提到文中有常识小错误,我很惭愧。写这篇文时,古代的很多东西,我不太了解就写了,肯定会犯错误。比如取名,皇子出生时,就会有礼部的官员拟定名字给皇帝挑选这些事,我完全不知道,被科普长见识了。
今后还有相关的错误,也请大家多多指出来,虽然这篇文里有的地方因为情节设定死没法改了,至少以后我可以不犯类似的错误。
如果涉及到朝代制度方面的问题,鉴于此文架空,咱们一笑而过吧。我都是哪里能用哪里用啊!
☆、失火
等到夜里, 闵棠向圣隆帝问起华音的事,圣隆帝忽然抓住她的手, 放在胸前一根根把玩起她的手指。
“爱妃莫不是曾以为朕把华音弄死了, 让爱妃再也见不到故人之女呢?”圣隆帝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闵棠斟酌再三,一口否定了圣隆帝的话。
“圣上若要华音死, 无需费尽心思将人搬到含元殿, 只需暗中下手即可。只是臣妾不明白,为何华音一进含元殿就病了?华音的病到底是什么?痊愈后可否会复发?”
闵棠一连数问问下来, 让圣隆帝轻笑一声。
“爱妃这些年越来越不会转弯了。”
闵棠想,她就没在圣隆帝面前转过多少弯。圣隆帝从前不待见她, 她若还像其他妃嫔一样羞羞答答地欲语还休, 只怕话还没出口就被圣隆帝无视了。弯要转, 也得看什么事。
“这次臣妾都已经问出口,收不回了。臣妾下回会记得委婉些。”
圣隆帝哈哈笑起来。
“谁说话不能收回的,朕当没听见, 爱妃委婉些再说一次便是。”
“圣上······ ”胡闹也有个度吧。闵棠嘴角都快笑僵了。
“爱妃想知道,不是不行。可是, 爱妃若知道了呀,就再也脱不了身。”圣隆帝倏地敛起嘴角的笑,整个人瞬间高深起来。
“臣妾生是圣上的妃子, 死了也要随圣上一同葬入皇陵,哪里来的脱身之说。”
圣隆帝的笑一顿,随即拍了拍闵棠的手:“爱妃果真和闵夫人一样,是个妙人。只是, 闵夫人当年救下阿如,就没和爱妃提过夷族的事?”
母亲?华音的病怎么会和母亲当年救阿如姐有关。
“臣妾的母亲从未和臣妾提过夷族的事,圣上······ ”
“夜了,爱妃睡吧,朕困了。”圣隆帝打断了闵棠的问话,放下闵棠的手,合上眼睛。
闵棠盯着他看了许久,见圣隆帝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只得压下满腹疑惑。母亲,阿如,华音,夷族,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可是,当年她随母亲外出游历,亲眼见到母亲救下阿如确是一次意外。
心中藏着事,闵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仿佛睡着了,又似清醒着,不知是梦还是醒。
第二日圣隆帝晨起早朝,闵棠也跟着起来服侍圣隆帝更衣。昨夜没睡好,闵棠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把圣隆帝送走了,没在床上躺上片刻,日常起来的时辰到了,她该收拾好一切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了。
因昨夜圣隆帝留宿重华宫,闵棠在翊坤宫遇到贵妃,就被贵妃堵着说了几句酸话,闵棠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久了,需要努力挣上游的贤妃。贵妃的话顶过来时,闵棠毫不客气地回过去。贵妃笑话她为争宠不惜用打孩子的方式来吸引圣隆帝的注意力,闵棠就用贵妃连孩子都照顾不好,不得不让皇后替她养了好几年五公主挤兑回去,直把贵妃气得脸都红了,才在皇后的劝解下停了战火。
后宫不能一家独大,如她和贵妃这般立场不同,方可相安无事,这即是皇后的平衡之道。
日子无波无澜,庆历十一年就在平静中翻过这一页。
次年,便是三年一回的春闱,大梁京城应试举子如云,说不得走在大街上,胳膊伸得长了些,撞到的人里就有一名应试举子。
无论是何人在位,春闱都是顶顶重要的事,出不得半点纰漏。谁知这关键时刻,礼部尚书却仓皇入宫。圣隆帝刚从贵妃的温柔乡里爬起来,接到消息后当即变了脸。
春闱生变,存放试题的贡院库房着火,看守试题的吏目全部死于火海中,就是当晚负责执夜的礼部侍郎洪辰刚也死于大火中,这样的大案一出,霎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大火起在后半夜,那是人在一夜当中最困顿的时候,正当熟睡中。可是看守库房的吏目再困倦,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在火刚起的时候发现。须知库房若毁,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连同洪辰刚在内,没有一个人出来报信。等到大火熊熊燃烧,被外面的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扑灭,只得看着里面的人连同卷子一起葬入火海之中。
闵棠得到消息的时辰并不比圣隆帝晚。站在重华宫最高处远眺,正好可以看见贡院。昨夜贡院库房起火时,秋月手底下的宫女起夜,正好看到了贡院方向的滚滚浓烟,立刻将消息告知秋月。所以,闵棠刚醒,就知道了贡院库房起火的消息。库房在这个时候起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为的可不是毁去春闱的卷子?
心思一转,闵棠扣住了关键点。
“娘娘,顾先生那里,是否要问上一问。”春花将帕子递给闵棠,随口问了一句。
“顾知?到是可以遣人去问一句。不用将厉害条件说与他听,让他自己决断吧。”几年前,顾知和那一批仵作为霍香验尸,得出霍香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结论后不久就被人追杀。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闵棠安排他改头换姓,藏身闹市中静候时机。当年追杀顾知的人,闵棠一直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不是皇后想要杀人来替霍香保住最后一丝尊严,闵棠不得而知,现如今顾知的危险仍然没有被排除确实可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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