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苏婕妤已有八个月的身孕,皇后都免了她早晨过去翊坤宫请安,今天她怎么想着过来重华宫了?闵棠心中奇怪,却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苏婕妤一个人来的?”
“只有她的贴身宫女杏儿陪着。”
“请她进来吧。”
宫女得了闵棠的指示,立马将人请进来。苏婕妤挺着肚子,由杏儿搀扶着进来,大腹便便,看着都十分辛苦。苏婕妤要行礼,被闵棠一语阻止。
“不必多礼,你的月份大了,行礼太折腾,杏儿,扶苏婕妤坐下。”
“多谢贤妃娘娘。”苏婕妤也不推辞。大约是第一胎没能保住的原因,苏婕妤刚怀上这一胎时,有两次走动的幅度大了点,都见红了。她在床上足足躺够了五个月,才能下床如常走动。
“臣妾今日过来,有一事相告。”苏婕妤欲言又止,闵棠闻言知雅意,让秋月领着秦容出去,只留下春花在一旁候着。
“臣妾身处深宫,平日不问杂事,五庄观一事这两日却有所耳闻。臣妾思索再三,有一事不说,心中难安。”苏婕妤说话时面有难色。
“哦,不知苏婕妤此番过来,所为何事。”苏婕妤今日既然过来重华宫,必已下定决心。闵棠不知苏婕妤为何选择她而不是皇后,不过从苏婕妤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件事多半不会是坏事。苏婕妤提到五庄观,难不成五庄观与她还有关系?据她所知,五庄观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道观,并没有什么不同。闵棠从前和母亲去过一回五庄观,那观主她还有印象,是一个相貌清俊,难得一见的儒雅之人。
“说来也是家丑,臣妾原该捂死了的。可是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不曾收敛,长此以往还不知要犯下什么大罪,连累家族。臣妾今日豁出这张脸皮来,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犯下的罪过遮挡不住了,毁了整个苏家。”苏婕妤哀婉的神色中夹带有三分愤怒。
闵棠没有催促,静待苏婕妤的后话。
苏婕妤按下情绪,平静地说:“贤妃娘娘有所不知,那五庄观的观主乃是家祖父的外室子。”
“苏尚书的外室子?”闵棠疑惑道。
说来,那观主的样貌的确肖似苏家人。苏家出美人,闵棠记得那观主,不正是因为观主有一副好相貌?
“不错,祖父年轻时曾养过一个戏子。戏子为祖父生下一个孩子,就是五庄观现在的观主。苏家有家训,严禁苏氏子孙纳娼.妓和戏子为妾。若有子孙违背此条,当逐出苏家家门。祖父不敢将戏子及孩子带回苏家,只得在外头置了房舍安置那母子二人。后来,祖母发现了那对母子,与祖父大闹。祖父无奈退步,默认祖母处置了戏子,只是孩子到底是祖父的血脉,祖母便将孩子送到了五庄观,交由老观主抚养。臣妾的父亲那时还年幼,躲在床底下听到了祖父与祖母的话,知晓了这一段往事。”
“臣妾稍大些后,随母亲去五庄观上香,回来后父亲就冲母亲发了一通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臣妾都没有踏足五庄观。直到有一年,臣妾的表姐来家中玩耍,邀臣妾出门玩,臣妾这才有机会与表姐一起去了五庄观。”说到这里,苏婕妤红了眼睛。
“表姐和臣妾从五庄观回府后就病了,不久,表姐没了。母亲和姨母曾闹过五庄观,后来不了了之。自那以后,姨母与苏家不再往来。时隔数月,臣妾偶然听得父母争吵,才知道表姐生病殁了的真相。都是那外室子,见表姐容貌姝丽,竟,竟然对表姐做了那禽兽不如的事。”苏婕妤双目赤红,双手收紧成拳。强压着情绪,才没有在闵棠面前失态。
“苏婕妤的意思是,那名秀女被人勒死与五庄观观主有关。”
“十之八九。”苏婕妤说得咬牙切齿。
闵棠沉吟片刻道:“即是如此,我会将你的话如实传给皇后娘娘。”
“不,贤妃娘娘,臣妾今日与您提起家丑,便是希望您能帮忙遮掩一二。”因为着急,苏婕妤激动地站起来。
“那你希望我怎么与皇后说这件事?我与你同在宫中,如何得知五庄观观主的秘事。”闵棠并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尤其是······
“意外得知表姐受辱而死的真相,臣妾一直不敢忘记这件事。不怕您笑话,臣妾入宫前一直暗中关注五庄观的事。这些年来,那人可没少做那等肮脏事。娘娘只消让人去查一查冒名顶替秀女的那名女子,或许能有所得。想来,那人既放心冒名女子前来参选,审讯的人应当无法从那女子口中问到真相。您若能提供帮助,届时圣上和皇后娘娘定能对您青眼有加。”
闵棠没有立刻应下苏婕妤。这件事看似对她有利,其实不过是苏婕妤给她画了个大饼,她要抓到五庄观观主的辫子,还得自己动手查。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皇后和圣隆帝,让他们去查呢?
“贤妃娘娘,臣妾这里有早年收集的一份受害女子的名单,您的人要是根据这份名单查访过去,应该会大有所获。”苏婕妤从袖中抽出一份丝帛,递与闵棠。
闵棠接过来,一目十行扫过。若这份名单属实,五庄观观主在苏尚书的纵容下,造下的孽可真不少。人心隔肚皮,那样一个外表风光霁月之人,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么?
“贤妃娘娘,臣妾不想再有女子折辱在那人手上,也不想苏家因他受牵连,这是苏家造的孽,臣妾都知道,可是再怎么样,臣妾也是苏家人。请您成全了臣妾吧。”说罢,苏婕妤抱着肚子给闵棠跪下了。
“这可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尚书先犯家规,后纵容包庇恶徒,违反国法,可不是爱妃求情几句就能无事的。”
圣隆帝突然从里间走出来,闵棠连忙站起来迎过去。原本跪在地上的苏婕妤在听到圣隆帝声音的那一刻,脸色陡然转白。真的见到圣隆帝的那一刻,苏婕妤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吓得软瘫在地。杏儿惊恐地跪下扶她,苏婕妤却毫无反应。
闵棠见状心道不好,连忙叫人去传太医。一想到苏婕妤可能会被圣隆帝吓得早产,闵棠就忍不住头疼。
好在太医过来后确诊苏婕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要小心卧床休息。等送走圣隆帝和苏婕妤,重华宫里再一次清静下来,闵棠回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心生疑虑。
圣隆帝的行踪在宫中并不是隐秘,今天在她这里歇着的事,苏婕妤是知还是不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濯濯濯、游手好闲妞、向日葵、25800259 四位亲亲投放的地雷,破费了。
因为评论突然增多,有部分亲的评论在前面的章节里,我没翻到的,不能一一回复,敬请谅解。
带攻击性的评论,我会任它沉下去。看过就忘,有利于身心愉快。
花鸟使是唐朝专门负责采选的宦官,百度来的O(∩_∩)O~
秦容绝对可以获称本文最佳调剂,气氛沉重的时候溜溜他,我都能笑上一笑。
这一章从上午写到现在,我也是醉了,手速一如既往的慢,感觉存稿是个只能说一说的坑。
☆、因果
苏婕妤的这一番举动, 闵棠心中不解。
若说苏婕妤明知圣隆帝在此,还来重华宫与她说这一番话, 借她的地方让圣隆帝知晓五庄观的事, 岂不是把苏家往火坑里推?可是苏家因为她这番话收牵连倒了,对苏婕妤又有什么好处?
倘若不是, 苏婕妤为何舍弃皇后, 转而来重华宫求她伸出援手。闵棠自问往日与苏婕妤并无多少交情。应当说,她在这宫里, 与其他妃嫔的交情都是面子上的,真要给她划分党.派, 闵棠是后党。
“春花, 你说苏婕妤想做什么呢?”闵棠看着门外出神, 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但是对娘娘没有恶意就是了。”
是呀,对她没有恶意这就够了。苏家人的事,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处置得圣隆帝去操心。闵棠如今管着宫务, 并不过分贪恋权柄,不偏不倚,一切都在规矩内办事。她不授人以柄, 怎么也倒不了。如今圣隆帝冲冠一怒的红颜也没了,只要她好生走着现在的路,护着秦容平安长大不是问题。至于以后,各凭本事。
因为得了苏婕妤的这番话, 圣隆帝命人彻查五庄观和冒名顶替女子的身份,果真找到了重要线索。五庄观观主的卧房内找出了一间密室,里面有许多女子的贴身物件。每一个物件的主人都被五庄观观主记录在案,包括他将那些女子以论道为由,请到内室用药迷昏后亵.玩的过程。那本册子上记录的有名有姓的女儿家就有三十七人,还有那不知姓名的女子数人。
拿到这份名单后,官府的人暗中寻访记录在案的女子,发现这些女子只有少数几个活着,大多早早去了。苏殷虽未直接动手取人性命,却让那些女子郁郁而终,其罪行同样不可饶恕。
苏殷任五庄观观主十数年中,犯下大量恶行,苏尚书知情不报,反而包庇苏殷,以势压人,让苏殷继续作恶,丢了尚书之位。非但如此,苏家族老以苏尚书违背家规,与戏子往来,还生下苏殷这个恶徒,连累苏家百年清明为由,将苏尚书连同他这一支都从苏家族谱上除名。
以宗法压人,将苏尚书从族中除名的事,闵棠以为有圣隆帝的手笔在里面。苏尚书与发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苏氏族中要无人撑腰,根本不敢将苏尚书这一支全部从族里除名。墙推众人倒,如今苏尚书这一支可谓是京城中的一大笑话。
五庄观观主苏殷犯下累累恶行被判斩刑,五庄观也被官府封了。只一点,任由大理寺如何审问,苏殷就是不认谋杀秀女的罪名。以往种种,苏殷一一认下,但从他下手的对象来看,或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或是小官小吏之家,强不过苏氏。秀女是皇家的人,苏殷就是再垂涎秀女美色,也不敢冒险下手。他要敢对秀女下手,苏尚书知晓了,绝不会护着他,反而会立刻划清关系。
官府在那本记录了苏殷犯案的册子上,确实没有找到吊死秀女的只言片语,密室中也没有秀女的贴身物件,重要的是那吊死秀女生前并没有被人侵犯。可见,秀女之死多半与苏殷无关。苏殷推荐的冒名顶替女子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那名女子原是犯官之女,只不过在其父问罪时,侥幸在外游玩得以避过一劫。后来,这女子偶然结识了苏殷,愿意委身苏殷,求得苏殷庇护,便被苏殷带回了五庄观。五庄观底下有一条秘道,可由苏殷卧房里的密室直通女子卧房,两人常趁着夜色在五庄观内行鱼水之欢。是以,五庄观中道士只知道观主心善,收留了一名女子,却不知这名女子是苏殷的禁.脔。
要不是观中出了秀女吊死的事,苏殷也不会让这名女子服药装病,冒险出面顶替。可惜,千算万算,错算了一个苏婕妤,将五庄观这档子事一股脑儿交代了,还给圣隆帝听了个正着。
苏殷被揪了出来,连带着苏尚书一门连根拔出,而杀害秀女的真凶仍然没有找到。死在宫外别苑柴房的秀女死因不明,案情进展到这里,似乎再一次陷入僵局。
案情陷入胶着中,初选却不能一直压着。得到圣隆帝的首肯,皇后命钦天监择吉日,宣秀女入宫。
初选过后,被淘汰的女子遣返回宫外别苑,经过一番调.教,送入宫中成为宫女。而过了初选进入复选的女子则在储秀宫等待下一轮宣召。这些女子或被圣隆帝看重,留在宫中伺候,或被赏赐给宗室。
到了复选这一日,圣隆帝亲自挑人。能进入复选的秀女,都生了一副好容貌。容貌出挑的又被点了名留下来伺候,其他人则被圣隆帝赏赐给宗亲。大臣家里,也就崔贵妃的父亲和兄长各被送了两名秀女。闵棠看着贵妃憋红了一张脸,却不敢再和圣隆帝多说一句时,就觉得好笑。
圣隆帝这个人,有时候还挺会踩人痛脚的。复选中,贵妃时不时挑那些容貌出挑秀女的毛病,圣隆帝面上就不高兴,贵妃还不知收敛。圣隆帝行事更直接,他要不痛快了,招了他的贵妃别想落好。圣隆帝当即给崔家父子塞人,贵妃吃瘪还要替父兄谢恩,当时的脸色可谓十分精彩。也不知贵妃的母亲和嫂子知道丈夫身边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是贵妃的原因后,心中会怎么想。
复选当晚,新晋宝林杨氏承宠,之后一个月,新入宫的御女、采女中,颜色尚佳,在圣隆帝那里留下印象的几人都陆陆续续被圣隆帝招幸了。杨宝林身为其中长相最出挑的那一个,单独被封为宝林,且拔得头筹时,暗中欢喜了一阵子。可当她在宫中住了大半个月,没有再听到圣隆帝宣召她的旨意后,杨宝林病了。
可惜,杨宝林病的时候不大对,赶上了苏婕妤生孩子。美人和子嗣,圣隆帝更看重后者。苏婕妤那张脸,曾一度让圣隆帝心情复杂,德妃到底是他宠爱了多年的人,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圣隆帝是真的将德妃怪上了。可德妃毕竟死了,清运宫里还留下了他们的回忆。
贵妃被解禁后,明里暗里多次打压苏婕妤,让圣隆帝甚是反感。圣隆帝招苏婕妤侍寝,就有提点贵妃的意思。随着苏婕妤侍寝的次数多了,渐渐地圣隆帝对苏婕妤那张脸好似也没那么反感了。德妃的美是张扬凌厉的,苏婕妤却是柔情似水,润物细无声。宫里娇娇滴滴的美人不少,然而苏婕妤娇中带媚,只有独处时才能发现她的好。圣隆帝从来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放开了对那张脸的芥蒂,此后招苏婕妤侍寝的次数又频繁起来。
自十二皇子胎死腹中,宫中这几年里没有孩子出生。德妃和十二皇子的死,在圣隆帝心中留下了阴影,于子嗣方面,圣隆帝的热情少了许多。知晓苏婕妤怀孕的消息,圣隆帝也高兴,只希望后妃中别再有人生下一个没了气息的孩子。
苏婕妤生孩子,圣隆帝自然不会去清运宫里守着,这一次坐镇清运宫的是闵棠和贵妃。产房内,苏婕妤痛苦的呻.吟不时传来,从发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孩子还没出来。
杏儿守在苏婕妤的床前,手臂都被苏婕妤掐青了,也不觉得疼。比起苏婕妤生孩子的阵痛,她手臂上的这点疼算什么。如果可以,杏儿恨不得可以替苏婕妤受这遭罪。可是她做不到,杏儿急得直掉眼泪。她脑子不好使,别人一直取笑她,只有苏婕妤不笑她,还替她赶走那些嘲笑她的丫鬟婆子,将她带在身边。从那以后,杏儿就决定,一定要好好伺候苏婕妤,保护苏婕妤,哪怕赔上她的这条命。可是现在,她看着苏婕妤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挣扎,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掉泪,杏儿难过极了。
“娘娘,您再用点力,孩子生出来就不疼了。”杏儿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苏婕妤好受点,只有跟着稳婆一起喊,好像她喊出来了,苏婕妤就不会那么痛,孩子能快点出来。
“快,叫醒娘娘,不能让娘娘睡着了。”稳婆大喊一声,杏儿抓着苏婕妤的胳膊一阵猛晃,还真把苏婕妤晃醒了。
阵痛再一次来袭,苏婕妤咬牙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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