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几日因为王璧君的出现,明珠已经没有功夫再计较此事,现在明瑛旧事重提,又引得明珠一阵烦躁,她冷冷地道。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谁是煮熟的鸭子?姬大人的婚事自有皇上和寿王操心,即便皇上不发话,决定权也在他自己手上,我又能如何?又与我何干?我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竟要没脸没皮地去掺和这种事吗?父亲大哥便是这样教诲明家女儿的?”
明珠义正辞严的一番抢白,堵得父子二人说不出话来,然而她的话又不无道理,若是献帝真的要给姬尘赐婚,明珠也是无力回天的。
好不容易攀上一个好靠山,难道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明家父子重重放下酒杯,唉声叹气,不断报怨明家运气不好,直嚷着要去万安寺烧香,而窦氏则是担心地拉着明珠的手,欲言又止。
“珠儿,娘看得出来,姬大人对你是真的好,你若是能嫁给他,这辈子决不会吃苦,你一向很有主意的,若是有什么办法,还是……”
“娘,我知道的,只是姻缘这事,勉强不来。”
明珠轻轻一笑,笑容中却有些许苦涩,不得不说,虽然那日在红先生面前,呈一时口舌之快,豪言壮语,但事后她考虑良久,却真的有些退却了。
别说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有着三宫六院,就连官宦子弟,哪个又不是三妻四妾?她即便现在有办法挡住姬尘身边的桃花,将来他真的荣登大宝,即便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也无法拒绝臣子们送来的那些女人,谁都不是谁独一无二的选择,难保那些人里,没有另一个端阳!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闷,散场时,言玉珂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众人都离开了,这才叫住明珠,两人边聊边走,言玉珂难得感叹地道。
“不知妹妹听说了吗?梁家那位公子被斩首之后没过几日,他的夫人袁凤茵便被诊出怀了身孕,大约月余了,这梁公子活着的时候,满院的妻妾都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死了以后,却得了这个遗腹子继承衣钵,也不知该说是命好还是命苦,唉,梁家只有一位残废小姐,始终要出门的,将来这家业,只怕还是要落在袁凤茵和孩子手上,唉,我若是她,就算守寡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明珠有些意外,当时袁凤茵用了她特制的香,都没能怀上孩子,她便敢断言这不孕的问题,应当是出在梁润身上,现下梁润死了,袁凤茵却有了孩子,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她却知道当中大有猫腻。
这么一想,明珠便止不住联想,梁润之死,是姬尘的手笔,可是要在梁润身上动手脚,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袁凤茵不得梁润宠爱,本来在梁家地位便岌岌可危,可是梁润死了以后,他那些妾室再无倚靠,只有怀着梁家骨肉的袁凤茵一家独大,这样看来,梁润的死,对袁凤茵也没有什么坏处。
难不成姬尘的内应,竟是袁凤茵么?他的手,何时伸得那么长了……
将军府中,袁凤茵一身缟素,发间只戴了一朵白珍珠攥成的珠花,眉间愁容不展,俨然是守孝中的年轻寡妇模样,而她双颊和嘴唇却非常红润,人甚至还胖了一些。
梁绍丧子后,几乎是痛不欲生,虽不是梁润的生母,梁夫人却也晓得将军府后继无人,梁绍大约又要再纳妾,也是愁容满面,这时候袁凤茵却偏偏诊出身孕,对梁家来说,可谓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因此梁绍夫妻都一改往日淡漠的态度,对她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儿媳妇关怀备至,几乎要超过女儿梁琉月,每日各种名贵的补品吃着,不胖也难,遣走丫鬟,袁凤茵一人独坐窗前,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改方才哭丧着脸的模样,不由露出幸福的笑容。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子的声音突然闯入耳中,袁凤茵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又嗔怪着往他胸口重重捶去。
“你怎么这么坏!明明知道我怀着孩子,还吓人家!若是肚子里这个有什么闪失,难道你就不心疼?”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生得直鼻俊口,高大伟岸,一身长衫却又不失儒雅,他微笑着擒住袁凤茵的手放在胸口,低声在她耳边道。
“亲生骨肉,我怎么能不心疼?你好好养着,若是一举得男,将来等老头子死了,这梁家便是咱们的了……”
袁凤茵依偎在男人怀中,既幸福又担忧地感叹道。
“陈郎,老头子身子骨这样硬朗,搞不好还能活二三十年呢!他若一直不死,你便永远是这府上的幕僚,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被唤作陈郎的男子将袁凤茵抱紧,幽幽地道。
“放心吧,快了,就快了……”
入阵 165 海匪夜袭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馥兰馆的生意好得不可开交,各家女眷拜年访友,总免不了一番攀比,因此对行头也格外注重,一些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总爱指定请明珠亲自挑香,每日等明珠忙完已是万家灯火,这才抽出空闲前往别苑去看囡囡,自从王璧君离开以后,小家伙变得格外沉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看着夜空,任人怎么拖也不肯回屋,明珠干脆让人抬两个炭盆到院子里来,陪她一起坐着。
“你说,我娘会活着回来么?”
原来担心这个,明珠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
“会,一定会。”
小丫头不确定地皱起鼻子。
“你保证?”
明珠伸出小指,示意她和自己拉钩。
“我保证!”
囡囡勾住明珠手指荡了荡,这才高高兴兴地由银莲领着去睡觉了。
“小姐,虚宿大人回来了。”
听到冬莺禀报,明珠立马起身,虚宿依旧一身干练的夜行衣,抖了抖肩头的落雪,才道。
“张夫人走后,首先去了白云观,但只用木炭石狮脚下画了一条鲤鱼便匆忙离开了,随后她抹黑了脸,换上破烂的衣裳,在城郊的一间破庙里住下,宁可和那群肮脏的流浪汉共处也不曾前去客栈歇脚。”
明珠低头沉吟,兰家的暗号她多少知道一些,鲤便是离的意思,这是要告诉她的丈夫情况有变,速速离开,曾经极为矜贵的表姐甘愿忍受如此恶劣的环境,也要尽量隐藏自己,看来她惹上的麻烦果然不小。
“有劳虚宿大哥继续看着她,千万保证她的安全。”
虽然不清楚明珠为何如此在意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虚宿还是点头去了。
这样平静地渡过了三日,明珠依旧是明家、馥兰馆、别苑三处跑,这天自馥兰馆离开,已是疲惫不已,才坐进马车中便忍不住沉沉睡过去,冬莺怕她着凉,连忙把座下备用的狐裘拿出来替她围上,又往火盆中添了几块炭,等明珠一觉醒来,马车已到了别苑门前。
冬莺扶明珠下车,扣了半天门,却不见别苑的下人出来迎接,不免有些气恼。
“这些懒东西,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呢,就一个个挺尸去了!连个门都喊不应,真该好好罚一罚!”
明珠微笑,冬莺如今越来越有大丫鬟的样子了,不久之后,她便可以代替她做很多事情了。
“咦?门怎么没锁?也不怕贼人上门!”
冬莺不妨用力一推,才发现大门乃是虚掩着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明珠率先走进院中,却不见一人,心下不由一惊,本能地提起裙子朝囡囡住的小院跑去,冬莺也觉得不对,连忙吩咐车夫抄起家伙跟了过来,一面叫着。
“小姐!小姐慢些!”
才踏进月洞门,眼前的景象便让明珠心中一跳。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不省人事的下人,身上没有血迹,但不知是否还活着,囡囡依旧在平时最爱呆的那棵大树底下坐着,只是身后站了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那只青筋鼓起的大手,正掐在小丫头细弱的脖颈上,只要一用力,就能捏断她的颈椎。
男人身边,还有四五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双眼仿佛地狱中行刑的修罗,冷酷得让人不敢直视,身上的气势亦是迫人得紧,银莲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见明珠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三步两步跑过去哭道。
“小姐!这些人、这些人突然闯进来……”
明珠抬手,制止住了她,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万太岁的令牌,冷冷看向那中年男子身边的另一个同伙,厉声道。
“阿贵,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令牌如见万爷,还不快放开她!”
那干瘦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抄手冷笑。
“明大小姐,不好意思,原本令牌在你手上,你有什么吩咐,我和兄弟们都不得违抗,但这件事,万爷不会怪罪!你告诉我,这丫头片子的娘在哪里,我就放了她,否则别说这丫头,恐怕明大小姐你,也无法活着走出此地!”
那魁梧男子闻言,皱眉低声道。
“不成,万爷和百里瑕才刚缔约,这女人和百里暇又是关系匪浅,你若杀了她,叫万爷怎么和百里瑕交待!”
阿贵想了想,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大小姐今日若不说出那女人的下落,便有苦头吃了。”
他话音刚落,和他一伙的两名男子已到了明珠和冬莺身后,手掌轻轻一划,抄着榔头从后头悄悄包抄上来的车夫已软倒在地,脖子上流出汩汩鲜血。
“啊!”
冬莺和银莲一同尖叫起来,明珠却依然平静地注视着阿贵,笑了一下。
“让我猜一猜,下令追杀那位张夫人的,便是万太岁了吧?而事先阿贵你并不清楚,否则前些日子我让你救出她们母女时,你大可下手,所以……你身边这位大哥,应是近日才进京的万爷亲随,而同时进京的,还有刚与你们缔约的季三公子对不对?这位大哥知道我与百里暇关系匪浅,自然也知道,我是季三公子的义妹,大家彼此都是朋友,何必这般弩拔剑张,那位张夫人同我非亲非故,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阿贵还未说话,中年男子手中的囡囡先尖叫起来。
“你这个骗子!坏女人!”
明珠瞟了她一眼,这才将被打断的话说完。
“只不过,必须在我三哥的陪同之下,我才能相信你们会保我无碍。”
万太岁手下,全都是亡命之徒,若不松口,明珠不敢保证这些人会对她和囡囡怎么样,但若是带上季明铮,事情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三哥认出了表姐,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下手。
不料那男子想也没想便拒绝道。
“不行!”
“为什么?若她真的得罪了万爷,我三哥作为盟友,自然也不会插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明珠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在他眼中发现一丝闪躲之色,心中便明了了。
这个人,分明知道王璧君是谁,也知道王璧君和季家的关系,所以才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看来事情有些棘手了,虚宿……虚宿今夜若是回来就好了。
男子和明珠僵持不下,显然已失去了耐心,眸中透出狠厉之色来。
“明大小姐,拖延时间是没用的,你若不说,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他冷声吩咐道。
“先卸掉她一条胳膊!”
在明珠身后那人得令,面无表情上前,大掌眼见就要攀上明珠肩头,却在银光一闪,手指刚碰到明珠衣料便猛地收了回来,伴随着一声惨叫,急退几步。
他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一道深刻见骨的血痕,袭击他的乃是一条银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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