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便是骑射大会,你不是想挑一匹小红马吗?一会让哲文带你去马厩挑,他对相马颇有研究。”
季敏对父母的意图有些反感。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小红马……也不一定要出席齐射大会……”
这般排斥让拼命想补偿女儿的帝后心中一咯,小心翼翼道。
“那敏儿想要什么?”
终是不忍父母拳拳爱护之心付诸东流,季敏粲然一笑。
“逗你们的!就是哲文每次都慢腾腾,我可等不得!我先去马厩看马,让他尽快过来!”
皇宫马厩,季敏走到自己的坐骑小白马身边,从宫人手中接过马刷,亲手帮它洗刷梳毛。
“小白,刚刚父皇和母后说到了我的婚事!如果我要继续留在他们身边,便要嫁给季哲文,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小白马惬意地打着响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的心事。
季敏继续道。
“父皇母后对我很好,可是……我在他们身边却老是不自在。
小白,皇宫很好,父皇母后很好,弟弟们也很好,舅舅舅母,寿王殿下他们对我都很好,我却还是觉得很寂寞……”
少女手上的动作有些慢。
帝后对其近乎没有原则的溺爱,季敏自己也感受得到。因为十五年的缺失,百里瑕与明珠在季敏面前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比起能轻易教训四个儿子,对待女儿完全多了一分与众不同的呵护。这种感觉让季敏又是感动,又是陌生。同样的,她对亲生父母也少了一分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其说彼此无微不至的关爱,不如说三人都在努力扮演好一家三口的角色,拼命修复因为时间疏离带来的裂痕。
起初季敏还很新奇,然久而久之却觉得这份关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哪怕帝后已经简化了付诸她身上的规矩与责任,可那无形的枷锁,还是让敏感的季敏心生排斥。她对皇宫没有认同感,越来越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他们老说公子为了报复他们,带走了我,害得我们骨肉分离。可是,他从小待我那样好,我怎么觉得他根本没有在报复呢?”
季敏喃喃自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舅舅家那位大表弟,即将被帝后拉郎配的未来驸马。
少年文质彬彬,温润如玉,让季敏想起蒋玉衡从前給她养的一对玲珑兔,只可惜那对兔子太过娇弱,三天两头生病,等黄潮为其抱来一条威风凛凛的细犬,季敏立马喜新厌旧,再也不看那对兔儿一眼,最后那双宠物的下落她也没关注,会不会被蒋玉衡送人了?
提起这个名字,季敏只觉一呼一吸皆是痛。
她转头看向对自己一直微笑的少年。
“我已经有小白马了,不想要小红马,你先回去吧!”
少年一愣,没料到眼前人居然就这样直白地拒绝了自己。少女生机勃勃,明媚朝气,如一捧山野杜鹃蓬勃绽放,和盛京中所有扭捏作态的世家小姐截然不同,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公主想要什么,哲文陪你去寻。”
一句明显讨好的无心之言,让季敏忽地红了眼眶,她仰起脸,不想让季哲文看到自己丢脸的模样。
“我想要回琉球,你寻得来吗?”我还想要公子,他却自己躲开了……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帝后为敏珠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而后更当场下旨,赐婚敏珠公主与大将军长子季哲文。
季敏当场就呆了。
“哲文比我小,我才不要嫁给他!”
“他终有一日要长大,况且他那么喜欢你,以后有他爱护你,我们也才放心。”
这一年,季哲文面对季敏的冷脸越挫越勇,哪怕公主殿下无聊时为难他一二,都是乐得其所,久而久之,搞得一度以侠女自居的季敏也不好意思再捉弄他,落在帝后与旁人眼中,便成为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彼此心悦,终究让人误会了。
听得父母细数季哲文的好处,季敏张了张嘴,浓浓的无力感席卷了她,越发对这种以爱之名强加的关怀感到厌倦。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
帝后见女儿一时接受不了,也只当少女心事,想着循序渐进,让两个年轻人慢慢相处,总有守得云开的一天。却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季敏竟不告而别。
帝后又是伤心又是震怒,派了无数多人四下寻找离家出走的公主,可是要找寻一个有心躲避自己的人谈何容易。这一点也印证在了蒋玉衡身上,季敏千里迢迢回到了琉球,却见她与蒋玉衡居住的院落已是人去楼空,屋中人焕然一新,竟没有半个眼熟的。
她捉住其中一人细问,才知蒋玉衡至一月前接到她从大魏寄回来的信,便离开了这里!
想起自己在信中委屈地道出亲身父母乱点鸳鸯的始末,最终满怀憧憬地再次厚着脸皮向蒋玉衡告白,并表示自己已经启程回琉球找他!
季敏就恨自己为何就不能沉住气!定然是蒋三被自己的火热吓到,又再次落荒而逃了!
为什么,你分明对我是有感觉的……
季敏打开尘封的小院,看着自己件件儿时旧物仔细地被收纳装点,目光最终落在了妆台上那个华丽的首饰匣上。
“蒋玉衡,你有种就躲我一辈子啊!”
少女的长发被束起,盘成为大魏已婚妇人的样式,她就这样住下了,以蒋夫人的名义。
虽然没有看到蒋玉衡,不过季敏直觉那人或许并没有远去,或许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时刻观察着自己。可是无论她如何使计逼迫蒋玉衡现身,他却都不接招,搞得季敏又狼狈又伤心。
直到这一年的冬日,琉球气温变幻,很多人沾染上了奇异的风寒,若是不及时诊治,只半月之后便皮包骨头枯竭而亡。
“听说那位自封的蒋夫人也染上了时疫!”
“正可怜啊,果然是红颜薄命。”
“听说她的病还没到药石无灵的地步,可槐生公子请了医正去诊治,居然被拒之门外。”
“还不是她那位夫君,一年多不现身,大概这位夫人也心死了,大抵一心求死。”
“也是个可怜的痴女子……”
茶楼中,临窗而坐的男子面色阴晴不定,送到唇边的茶盏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黄潮与张灞水红了眼眶。
“公子,您就去看看姑娘吧。”
“是啊,便是她痴心妄想,终究还是年纪小,执迷不悟……”
话音未落,只见茶桌上翻了半盏茶盏,内里的茶汤洒了一地,潺潺往外流淌,而蒋玉衡已是从窗外跃出,几个纵身朝蒋府方向过去,黄潮与张灞水探头确定了他的路径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丫头,师傅们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轻车熟路,蒋玉衡很快到了少女卧房的窗外,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咳嗽,蒋玉衡怒不可遏地推开了纸门。
“敏儿,你怎能这样糟蹋自己?”
床榻上的少女抬起了眼眸,有些涣散的目光瞬时找到了焦距,声音喃喃。
“你终于肯现身了……”
“我……”蒋玉衡一时语塞,与其说躲她,不如说在躲自己,天知道他收到少女的告白信件,心中的颤抖与难堪。
可是,如今的状况……
第一次,蒋玉衡痛恨自己的懦弱。他带走了明珠的妞妞,却成就了这样的结局,他实在原谅不了自己。
难道敏儿会是另外一个窦娇儿,他注定一辈子都只能辜负?不过她又不是窦娇儿,他内心深处分明对季敏有着感觉……
“我都要死了,蒋玉衡你还要躲我吗?”少女泪盈于面,气喘吁吁地说着这几句话。
“不,敏儿,你不会死!”
蒋玉衡一把抱起床榻上的少女。
“我为你寻医,你一定要活着!”
“可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已就抛却了父母亲人,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少女的声音很是凄苦。
“不,我没有不要你。你要好好地活着,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季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攀附着蒋玉衡的双手不住颤抖。
“真的?”
“真的!”
很多年后,漂亮的小公子被自己的娘亲又抛在了脑后,看着她忙前忙后殷勤地为自己的夫君选礼物,全然没有考虑到身为儿子的自己,小公子不无嫉妒道。
“爹,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的媳妇的?”
“这个嘛……”蒋玉衡面上尽显温柔,是看得儿子泛酸的恩爱。
“让你娘自己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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